第8章

阮庭自覺從沒遇見過這麽不可理喻的姑娘,氣得臉都要青了。從前身邊也不是沒有性子驕縱的,可哪一個不是一看見他就羞紅了臉,巴巴地裝出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

身前這個渾身是刺的小姑娘,看得他是一陣眼疼。

不過模樣,卻是真的不錯。

他這麽想着,眼神裏便不由自主帶起了一些深意。

顧紹禮眉頭微蹙,上前一步,将十七擋在身後,阻了阮庭若有所思的打量:“這位老爺,您可還有別的事?”

這是不動聲色要他趕緊滾。阮庭不滿視線被阻,瞪了礙事的書生一眼。只一眼,登時愣在了那兒:“你……你……”

顧紹禮确信自己從前沒見過此人,一時不知這人到底想說什麽,反倒是一直站在十七身後的尉遲令突然“哼”了一聲,走上前,伸手一把拽過那人衣襟,将他平地提起,鼻尖對着鼻尖,說着威脅的話。

“好久不見。”尉遲令毫不掩飾自己對阮庭的厭惡,“看你現在這人模狗樣的,抛妻棄子之後,過得挺不錯的。”

“胡……胡扯!”

阮庭上街,從來都是身前身後跟着一大串的人,就算是到了陌生的霞州城,自然也少不了家丁跟随左右。看見自家老爺被人這麽提起侮辱,狗膽包天的家丁當即就從旁邊的傘鋪裏操了幾柄傘出來,當做棍子往尉遲令身上打去。

尉遲令皮糙肉厚,這些動作對他來說,就跟撓癢癢似的。十七看不下去,一皺眉,挽着袖子,就撲上去,一腳踹開一個使陰招要往幹爹下三路去的家丁。他們來陰的,她自然也能,那一腳沒踹在別的地方,徑直就往那家丁的下體招呼過去。

當即,有人捂着下身在地上嗷嗷叫着打滾。

有人打架,就有人起哄。後來的人只看得到一個漂亮姑娘,一個掃腿掃到好幾個手裏拿着家夥的家丁,又幾下轉身側踢,把想偷襲的家丁給打得趴在地上直嘔吐,忙拽着問有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有好事的就添油加醋把事情那麽一說,那人一抹嘴,嘿,嘴皮子說幹了也沒個人遞茶水的,當即就不樂意說了。

那頭顧紹禮笑笑看着小販,身後是亂成一團的打鬥。小販縮了縮脖子,曉得自己真的惹上不好惹的角兒了,立馬撤了攤子,也不要他手裏的埙了,連忙跑路。見小販跑走,顧紹禮這才回身去看尉遲令。

聽十七話裏意思,這壯漢是她幹爹,也就是西風寨的大當家了。顧紹禮挑眉。故人相見,第一個反應卻這麽有意思,實在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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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圍着幹什麽,滾開滾開,擋我們樓爺的道兒了!”

“滾開點!眼瞎了不成,黑虎寨樓爺的道兒也敢擋着!”

人群外頭忽地傳來幾聲耀武揚威的吆喝,有圍觀的路人一聽這動靜,臉色一白,連忙你拉我我拉你跑走了,也有膽大的退了幾步,不舍得放棄好戲。

顧紹禮往前兩步,一把拉住還在往家丁身上踹的十七,走到了尉遲令的身後。

“怎麽……”

“樓山豹來了。”

劉氏要十七給樓山豹當妾的事,顧紹禮早就從小狗子嘴裏聽說了,也知道十七一直是不肯的,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一聽見“黑虎寨”的名字,他第一反應就想把人給藏起來。

十七臉色也白了,頓時慌了手腳,一轉身躲到顧紹禮身後。

尉遲令年近五十,因為出身關系,身體強健,看着不顯老。而樓山豹,年紀比他還大,約莫有五十來歲,長得不高,矮墩墩的,又腆着個鼓鼓囊囊的大肚子,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球。

但就是這麽個人,手上染了多少清白姑娘的血——是他看上的,就得搶回黑虎寨,睡了一次沒興趣可以,轉手就送給手下弟兄們,可勁兒地折騰,沒少漂亮姑娘死在他那裏。

看着樓山豹臉上的痦子,尉遲令眼睛騰地就紅了。就這麽個畜生也想要十七嫁過去當妾?那個劉氏真他娘的不是人!這是要十七自己往火坑裏跳!

“這是在做什麽?”

樓山豹自然是認得尉遲令的,看到他的表情隐約也能猜到,估計是因為自己動了他幹閨女的念頭,心裏正氣着呢,當即“呵呵”笑了兩聲:“親家,你這是準備毆打朝廷命官呢?”

阮庭他認得,這人可是北疆侯的女婿,說起來還頂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這次似乎是陪着北疆侯的女兒宥嘉郡主來玩的。

“呸!誰他娘的是你親家!”尉遲令怒火中燒,哪裏會管自己手裏抓着的這人是什麽朝廷命官,當下往地上一扔。狗娘養的,什麽人都敢任命為官,大将軍死得委屈,淨他娘的讓這種狗官往上頭爬!

尉遲令這一扔,阮庭頓覺後腦勺“咚”一聲着了地,昏過去前,視線掃到躲在顧紹禮身後的那張臉,隐隐約約長得有點像記憶裏的那個誰。

人被砸暈了,樓山豹也不在意,掃了後頭小弟一眼,立馬有人動作利索地跑過來把人擡起,那些個家丁捂着胳膊捂着肚子,連忙指路把自家老爺擡了回去,臨走前,還耍狠道:“你們等着!傷了郡馬爺,郡主一定不會饒了你們的!”

“抛妻棄子的狗東西,還他娘的當了什麽狗屁郡馬爺,你們那郡主也是個瞎眼的蠢貨!”尉遲令大嚷。

“親家何必生氣。”樓山豹打定主意不改口了,一張嘴又是一聲“親家”,“親家,我請你去喝口酒,聽說十七最近都住你那,這就快成親了,讓她回娘家住住吧。”說着,還不懷好意地往顧紹禮身後掃了一眼。

對顧紹禮的身份,樓山豹毫不在意。左右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在百家寨裏教小子們讀書識字,劉氏做了保證十七和他沒什麽關系,不然別說一個窮書生,就是整個百家寨,要怎樣還不是信手拈來。

看見他惡心巴拉的眼神,尉遲令怒火更甚:“胡說八道!杜阿南他要是敢應下這門婚事,老子就帶着弟兄把百家寨砸了!你他娘的也別妄想,你這歲數,十七都能喊你爺爺了,居然還想讓她做妾!呸!”

尉遲令擺明了要護着十七,那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就吐在了樓山豹的臉上。黑虎寨的人當場就惱了。

躲在顧紹禮身後的十七,清清楚楚看到樓山豹臉色變了變,最後還是忍了下來。那一坨圓肉裝大度的模樣,看的她心底一陣惡心。

“就是做正妻,我也不要嫁給他!”

“嗯,不嫁,不嫁。”

在要娶的人面前,樓山豹還是保持了形象,抹掉臉上的唾沫,笑了兩聲,揮了揮手領着一群弟兄走了,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瞟了十七一眼,猥瑣地舔了舔嘴唇。

十七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等他走遠,忙從顧紹禮身後跳了出來,抱着尉遲令的手臂大叫:“幹爹,我不嫁!阿爹阿娘要是真逼我嫁過去,回頭我就離家出走!”

在劉氏面前,十七氣急了,還會口不擇言說什麽出家說什麽死的,可到了尉遲令這邊,她不敢随意說那個字——西風寨當年死過太多兄弟了,所有人都不願輕易聽到那個“死”字。

“嗯,我們不嫁,你阿娘要是敢逼你,你那些叔叔伯伯們都不是吃素的!”

有了幹爹的保證,十七總算稍稍安下心來。她是舍不得離家出走的,可是真要她嫁過去當妾,倒不如堵了這口氣逃掉,興許還能留下命來。

因為西風寨的阻撓,十七當真沒被嫁去黑虎寨。可劉氏看十七的眼神,愈發冰冷了起來。杜阿南沒辦法,只能一面哄着媳婦,一面讓女兒懂事些跟阿娘賠禮道歉。

這一賭氣冷戰,時間就過去了兩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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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州的仲夏總比別地來的遲許多,如今算起來,已然八月末,仲夏的風和燥熱才堪堪充盈了城裏城外的天地。蟬鳴聲比之兩個月前,多了狂熱,吵得腦仁生疼。

來往霞州城,須得經過一座山谷,兩邊便是宴宮山和虬山,正是黑虎寨和西風寨的地盤。沿着山坡,綠意蔓長,深深淺淺,間或開着一兩簇顏色嬌豔的花朵,暈染着整個山谷格外漂亮。

十七坐在一塊巨大的山石後頭,盤着腿,嘴裏叼着一朵花,有蜜蜂聞着味道過來,剛一停在花瓣上,就被她一巴掌揮走了。“耗子,有動靜了沒?可別讓到嘴的鴨子飛了?”

顧紹禮離開後,寨子裏的小子們就恢複了從前的生活,只每日還會被十七押着将他教過的《千字文》念上兩遍後才準他們胡鬧。

耗子躲在山坡一棵茂盛的大松樹上,樹枝粗壯,有很大一部分的枝桠已經快碰到了對面的宴宮山。“有人過來了!準備!準備!”

早在各處埋伏好的小子們得令頓時精神抖擻起來。

只見谷口有一隊輕騎馳入,五六人為一隊,在山谷內打了來回,而後才有車輪聲自谷外傳來。馬蹄聲“噠噠”作響,由遠及近,漸漸露出形狀來。

當先一人騎着棗紅大馬,身穿錦衣,身旁還有幾名看着身強力壯的輕騎護着,沿着山道不急不忙地走着。後頭的幾輛馬車被輕騎隊伍護在中間,堆滿了貨物。

耗子覺得不對,忙輕手輕腳從樹上下來,湊到十七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不大對勁,看着不像是經商的,倒好像是官兵?我們要不要撤了?”

消息是無意間從黑虎寨底下幾個小子嘴裏聽來的,小子們一合計就決定搶在他們前頭把商隊拿下。不過如今看來,他們似乎被耍了。

耗子還在嘀咕,那當先的青年突然勒馬停住,擡頭往小子們藏身的山坡看了過來。

十七心中一驚,忙擺手讓小子們随時準備撤退。乖乖,這官家出身果然厲害,警惕心真強。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能排榜_(:з」∠)_豁出去了,9號前發夠三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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