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荷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有做出這樣一個選擇的可能。

當她接到荀和特別讓流翦連夜趕路送來的信件之時，就陷入了沉默。流翦對她說：“塙王陛下把所有的事情都寫在了信裏面。要如何做，都由你自己來決定。他知道你對巧國有一份特別的執念，才會特意派我來找你。況且小蘆也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你的選擇如何，我們都尊重。”

那封信裏面寫明了最近一段時間裏，巧國發生的所有事情，也包括麻小蘆身邊由于除了內奸，所以全部清空了準備重新選人的事；還有暇穢的要求，都一一敘述毫無隐瞞。

[小蘆雖然成長了不少，但是她總歸是小孩子心性，也沒什麽識人的本事，麒麟的本性又仁慈。她不論看人做事都靠直覺，這樣也不利于她在宮裏面生活。偌大的翠篁宮裏面到底藏污納垢了多少，想必沒有人比你更了解。]

她不知道荀和是怎麽知道自己掩埋在心底的那些秘密的。然而信中措辭懇切，堂堂巧國塙王陛下用如此低的姿态懇請她幫忙，雖然也有私心，但是荷華依舊動容了。

至從麻小蘆離開後，她沒有一天不在想着這個孩子。荷華也去問過以前帶過麒麟的女仙們，從她們的口中她得知不只是每一只麒麟離開女仙會如此，她們又何嘗舍得？然而為了麒麟能夠成長為獨當一面的一國臺甫，她們必須放手。

就像是每一個母親一樣，就算是再怎麽愛護自己的孩子，終有一天，孩子也會脫離她們的羽翼飛往更高更遠的地方。那個時候，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化作一聲嘆息，看着自己如珍如寶的孩子踏上未知的遠行。

即使是如此，卻免不了會擔心，會牽挂，會想念。

她已經沒有在之前麻小蘆住的地方工作了，碧霞玄君把她安排到了輕松的白龜宮。然而麻小蘆是個跳脫性子，當初那五年的時間裏，整個蓬山哪個角落她沒有去過？哪個宮室沒有留下她的身影？

那時，荷華看着這安靜的蓬山只覺得感受到了無邊的寂寞。

時常會出現幻聽，仿佛是麻小蘆追在她身後叫着：“荷華————荷華——！”

明明從前，那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現在竟然感到了厭倦。

這封信實在是來得恰到好處。甚至于荷華都懷疑這是不是塙王設下的一個詭計，只因為她當初的身份以此為由讓她回到巧國。但是，她回去又能怎麽樣呢？早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反而會讓人心裏不爽快。不管怎麽想都沒理由再這樣尋找她。

說起身份，她也不得不覺得奇怪。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麽如今，還會有人知道？她記得塙王荀和之前明明一直呆在雁國，中間隔了一個慶，況且時間久遠，如何會得知她的過去？

如果說特意探查，又為什麽會特意探查她這麽一個女仙？

除非，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一早就決定了要讓她回到麻小蘆的身邊，所以在成為了塙王後就開始調查她的身份了。要知道女仙一般在入了仙籍的那一刻起，就沒了姓氏，但是名字卻不會更改了。她要麽在入籍前就改了名字，要麽就把從前的名字一用到底。所以如果真的要查起來，也不是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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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當初那個時侯，根本沒有時間讓她思考改名字這樣細小的問題。她的父親只一門心思希望她入仙籍後得無限壽命，并且在蓬山上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再次……

登上王位。

沒錯，她曾經是巧國的公主。獨一無二的公主。由一個普通的書生之女，因為父親被塙麒選中為王從而一躍飛上枝頭，成為最為尊貴的女人————她的母親早在天災中死掉了。

本來她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如此榮華富貴的生活下去。然而治國不到一百年，她的父親就失道了。塙麒得了失道之症，而且來得氣勢洶洶，幾乎是一夜之間原本溫和的塙麒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的父親當初不過是一介普通書生，連上庠都沒進得了。對于治國之道也學不會，由得官員們把持朝政。最初十幾年，他還會耐心的學習，管理，但是卻總是不得法門，朝堂一團亂，國家也恢複緩慢。

如此下去，父親漸漸失了本心，後來不知怎麽迷上了聽戲，就一發不可收拾。

荷華曾經想，那個時侯塙麒就似乎已經有些萎靡不振了。也許并不如同正史以及大家所說的，塙麒是突然得上的失道之症，至于他父親到底犯了什麽有違天綱之事也不甚清楚。實際上，早在那個時侯，在父親沉迷那些光怪陸離的戲曲中時，失道就已經開始了。

天帝大人給了父親改過的機會，只是他并沒有珍惜罷了。等他想要改過的時候，早就為時已晚。最後懷着遺憾，他把她送到了蓬山成為了一名女仙。然後和塙麒一起死在了他心心念念的巧國，到死，也是坐在那王座之上。

天綱有規定，同姓不得為王。

每個人的姓于戶籍上是到死都不會改變的。

只有抛棄以前的所有經歷以及戶籍姓氏成為女仙，又是在蓬山，才有可能讓自己女兒有再次為王的機會，才能延續他的遺憾。

到底是遺憾還是他對王位的執着，這麽多年後，荷華也猜不出自己父親當年的想法。

那個位置對于沒有能力的人來說只會引發禍端，只會是讓人變得不像自己，最後失道而死。

所以她雖然在看見那些因為王的失道而颠沛流離的人們後，忍不住想做點什麽，想彌補什麽，卻還是毅然決然的當做什麽也沒看到。最終，她也是個自私的人，她寧願自己可以安穩的活着，也好過登上那個位置…………等死。

然後，就過了很多很多年。巧國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任塙王。荷華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當年的事情，忘記了那些她在成為女仙後就視為前身的事情。

直到麻小蘆出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碧霞玄君刻意如此，竟然派了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仙去照顧一只巧國的麒麟。但是，此刻，荷華握着手裏的信突然覺得。

或許很多際遇，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牽絆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女仙的部分是夫人杜撰的，沒有考究性→ →

只是想通過荷華的過去來表達夫人對于王座與王之間關系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