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摸我作甚?”
相長寧收回了手, 眼神複雜地看了秦于晏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無數東西,看得秦于晏不知怎麽,後脖子一個勁兒有些發涼, 他忍不住往外面看了看,莫不是起風了?
“你這火毒是如何中的?”相長寧問道。
秦于晏微微凝目,才答道:“是某次練劍修行時出了岔子,那幾日神智不大清晰, 待清醒之後,才發現中了火毒。”
相長寧心道,練個劍還能招來木中火?這話大概只有旁人才會相信,在他看來, 除非秦于晏自己張開口把那木中火吞下去, 否則是絕無可能的。
更巧的是, 和他同為師兄弟的曲清江也中了火毒?
相長寧捏了捏手指,這兩者之間必然有所關聯, 只是現在不好确定罷了, 如果在秦于晏身體裏的是木中火的話, 那麽有些事情他就要另改主意了。
兩日時間倏忽而過,這一日, 便是懷谷秘境開啓之時,相長寧跟着秦于晏一同前往鑄劍峰, 那裏已經有一批弟子在等待了, 各個都是二三十歲出頭的年紀, 負手靜立,整個廣場寂靜無聲,唯有片片細雪落下,融入昨夜的積雪中。
待他們過去,衆弟子皆是紛紛行禮,口稱玄鶴道君,秦于晏擺了擺手,示意相長寧與那些弟子們站在一處,相長寧才過去,便聽得人群略微騷動起來,有人小聲道:“這小豆芽是誰?”
“玄鶴道君的侍劍童子罷?你瞧他的服飾。”
“他似乎也有築基期的修為,難不成要與我們一同去秘境?”
另有人道:“恐怕就是了,你不見咱們只有二十九人麽?加上他,人數便恰恰足夠了。”
還有人嘀咕道:“這麽小的娃娃去做什麽……”
這時有人來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年少,何必以年齡輕視他人?”
那些竊竊的聲音便驟然安靜了,相長寧随意擡眼,說話那人就在他身旁,是個眉目俊朗的青年,見他看來,便輕輕一笑,主動道:“在下聞子銘。”
相長寧微微颔首:“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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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聞子銘還欲說話,便聽有人小聲道:“伏陽長老來了。”
廣場霎時間再次恢複了寂靜,唯有雪花簌簌落下,在衆人的發絲上融化,只餘下點點晶瑩剔透的水珠,伏陽長老是個中年男子,面蓄胡須,臉型瘦長,看起來有些不茍言笑,見了秦于晏便道:“人可齊了?”
秦于晏答道:“都齊了。”
伏陽長老看了看天色,道:“齊了這便上路罷,這雪不知何時才會停。”
他說罷,便一揮袖,祭出一艘飛舟來,那飛舟見風便漲,很快漲至如一棟小樓那麽高,衆弟子都上了飛舟,再次清點人數之後,飛舟便如離弦之箭,往厚重的雲層駛去。
廣場在腳下越來越小,直到整座鑄劍峰都化作了一個小點,逐漸看不清晰了,相長寧知道,這是已經離開清虛宗了。
盡管天氣和環境都不大好,但是這樣阻止不了衆弟子們興奮激動的心情,有各自相熟的幾個坐在一處,開始閑談起來,輕微的風聲擦過,因飛舟上還有玄鶴道君和伏陽長老,弟子們談話的聲音也壓低,怕驚擾了他們,一路無事,飛舟順利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懷谷秘境入口處。
雪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秘境入口在一個山谷內,相長寧轉悠了一會,才總算是找到了一絲絲記憶中的熟悉感,唔,原來山谷前的那塊巨石已經被打碎了啊,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他像一個故地重游的人,生出了幾分興致勃勃來,左看右看,衆人見了也不以為意,只将他當做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弟子。
此番進入秘境的不只有清虛宗的弟子,另外還有缥缈宗和淩霄派,需等三個宗門都聚齊了,才能打開秘境,清虛宗是來得最早的,其次是淩霄派,最後眼見天色都不早了,缥缈宗仍舊不見蹤影,衆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互相閑談起來。
唯有相長寧獨自一人坐在零散的巨石上,撐着下巴,意興闌珊地打量着衆人,淩霄派這個門派他知道,與清虛宗的關系似乎不錯,修的是內家法門,門派內的弟子什麽法寶法器都用,怎麽厲害怎麽來,不似清虛宗這般單單只修劍道。
而缥缈宗就不大相同了,整個宗門上下都是女弟子,連一個雄性就沒有,有個笑話說的便是這個宗門,傳言缥缈宗哪怕就是山頭一只靈獸,那也都是雌的。
這笑話就是相長寧傳出去的,原因是他聽說缥缈宗養了一對珍稀的火雀,相長寧原本也有一只,不過是雌的,想生個蛋都沒法,聽聞此事之後便興起幾分念頭,揀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溜進缥缈宗,把那對火雀摸了出來,仔細一看,好麽,白折騰了,兩只都是雌的,遂扔在連雲山頭,讓三只雌火雀一并作伴玩耍去了。
此後便有了那個笑話傳言,那一陣子确實惹惱了缥缈宗,她們宗主親自出關來追堵相長寧,折騰了好些時間,後來拿他無法,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相長寧漫不經心地想着這些陳年往事,這時候,有一道目光掃過來,在他身上逡巡片刻,令相長寧心中不悅,他驟然睜眼,正對上那道視線的主人,是個淩霄派弟子,站在他右前方,容貌平凡,看起來有些畏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态令人心頭不适。
在等待缥缈宗的這一段時間,此人已看了相長寧不下四五回了,每回都被他抓到,竟然還不收斂,相長寧眉頭皺起,站起身來往旁邊讓開,即便是這樣,他仍舊能感覺到那一道目光黏在自己的背上,緊追不舍,十足地令人反胃。
相長寧此時心中已是十分不悅了,忽聞人群中傳來一些騷動,似乎有人在旁讓開争執着什麽,聲音不知不覺便大了起來,卻原來是清虛宗與淩霄派兩派的弟子争了起來。
兩方衆弟子立刻聞聲而至,一群人盡湊到了一處開始打聽發生了何事,相長寧在旁邊也被迫聽了一耳朵,卻原來是在争道。
清虛宗弟子皆是劍修,每日以練劍悟道,除了一柄劍之外,不靠外物,那會使得道心不穩,而淩霄派卻截然相反,弟子們各種法寶法器都随身帶着,只要能制敵,自然是哪個厲害用哪個,不拘形式,兩者秉承的觀點截然相反,不免就生了幾句口頭之争。
而随着弟子們聚攏,那口頭之争就越發激烈起來,清虛宗弟子嘲淩霄派道心不穩,妄靠外物,若是手頭沒了法寶法器,便成了弱雞一只,淩霄派弟子自然不甘示弱,也嘲清虛宗一群劍修老古板,不懂變通,成日裏苦修練劍也不怕把腦子練壞了。
兩方就這麽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誰也不服誰,宛如七八百只旱鴨子拼命嘎嘎似的,相長寧在一旁聽得直想發笑。
正在這時,淩霄派有人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來比上一比!”
清虛宗弟子自然一口應承:“比就比!誰怕誰?”
“亮出家夥來!”
淩霄派弟子高聲道:“簡駿師兄将你那點魂燈取來,挫挫這群劍修的威風!”
幾人附和道:“正是,簡師兄,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點魂燈?相長寧心頭微微一動,卻見那名叫簡駿的弟子,正是之前頻頻窺視他的那一位,他果然取出來一盞油燈,約莫只有一指來高,精致小巧,樣式古樸,上面浮着一粒豆子那麽大的火苗,青幽幽的,仿佛随時都會熄滅似的。
而這邊清虛宗弟子也有人亮出劍來,锵然出鞘,凜冽的劍氣将地上的積雪都卷開了,露出黑黢黢的泥土來,氣氛不知不覺中就繃緊了,一觸即發,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你們這是在作甚?”
是秦于晏,相長寧将粘在那點魂燈上的目光收了回來,摸了摸鼻子往旁邊讓開了,然後這群年輕氣盛的弟子們就被自家的長老和道君們狠狠訓斥了一頓,個個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全然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
遠處傳來了一陣鈴音輕響,恍若在耳邊響起一般,連耳膜都為之輕微震動起來,衆人一驚,皆是擡首望去,只見鉛灰色的天際出現了一抹緋色,那緋色之上有窈窕之姿,被雲霧遮掩,如同霧裏看花,缥缈宗終于姍姍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