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租車停在一條巷子口。

“裏頭進不去了,你們下吧!”

張丘跟在他爸後頭,心裏懷着好奇,一路上他沒少問這次去找誰,結果他爸什麽都不說,被問煩了就一句臭小子外加一個威脅眼神,這樣虛張聲勢讓他想到了他爸做錯事在他媽面前。

究竟是誰能讓他爸這麽害怕還要過來。

正直中午最熱的時候,頭頂着大太陽,張丘肚子早都餓了,但他不敢多說。自從上了車,離目的地越是近,他爸的臉色就越是難看,形容不上來,激動中帶着躊躇,十分複雜。

張丘跟在後頭,父子倆一前一後往巷子裏走。

巷子很窄,青石板鋪路,張丘頭頂着太陽進去沒多久就通體涼快,裏面空無一人,走了百十米左拐,街道變寬了,像是主街道,一邊臨水一邊是門戶矮的木樓商鋪,賣什麽的都有,吃的、用的、衣服、零食。

張丘看到一小孩在舔一串冰糖葫蘆,不由咽了咽口水,目不斜視緊緊跟上他爸腳步,差點就做出搶小孩吃的行徑了!不過那串糖葫蘆一看都好吃,酸酸甜甜的……

一直走到頭,他爸突然停下了,站在街道底唯一一家門面前。

張丘從他爸背後看了眼,是家賣黃紙香燭的店鋪,門店有個年輕男的正在打瞌睡,他爸就跟木頭樁子一樣站在門口不見說話,張丘湊過去小聲叫了聲“爸。”

張爸爸回過神,頓了頓還是邁步上前。

“張三連在不在?”

這口氣跟找茬似得,兇神惡煞的,張丘正納悶他爸今天有點奇怪,就見打瞌睡的男人被吓得一個哆嗦,一下子驚醒了,擡頭看了過來。

對方穿着素色對襟褂子,誇誇大大的,腳下還是一雙千層底黑色布鞋,款式老舊,但穿在他身上就顯得十分世外出塵了。

白白淨淨,看上去就很溫柔的長相,渾身上下有種清心寡欲的氣質。

“你們找他有什麽事?”開口聲音冷冷的但卻不惹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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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爸爸看着眼前出色的小輩,嘴張了下沒出聲,最後不自在說道:“我叫張六斷。”

男人先是有些楞,想了下,驚訝問道:“小叔?”

張丘在後頭嘴巴都要塞雞蛋了,震驚的!他從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大伯,他爸還有個大哥的!不過看他爸別扭的樣子,估計裏面有什麽兄弟恩怨,瞎腦補一通,張丘被他爸一個栗子敲醒。

張爸爸一臉嫌棄自家發呆的兒子,轉頭向大侄子介紹,“你弟弟張丘。”

“張于水。”張于水笑了下,“我爸在家裏,我關了鋪子一起回去。”

關了鋪子,三人沿着路往回走,張于水不是話多的人,張爸爸今天古古怪怪的,張丘有心想聊天的,他對他那個未曾蒙面的大伯很好奇,不過看在這個氣氛還是閉口不說了。

走到中間有分岔口,張爸爸十分熟門熟路,張丘心想剛才為什麽不直接去家裏,反倒繞了一圈去店鋪。

遠遠地就聽見吵罵的聲音。

“……別給臉不要臉,稱你一聲三爺還真把自己當個爺了。”

“老三,收斂些!”

“大哥你看他拿什麽橋,這次的——”

“閉嘴!”

聲音就斷了,張丘聽得熟悉,走近一看,果然是在火車站遇見的那幾個人,叫罵的就是想動手的老三,呵斥的是帶頭的,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後面掃了過去,長發的男人不在,心裏竟然隐隐有種遺憾,還沒道謝問問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的。

站在門口的中年人臉色很不耐煩,但看到他們三人,神情就溫和許多,“小弟怎麽今天回來這麽早?”等看清來人,中年人張了張口,驚喜道:“小叔!”

張丘已經懵逼了。

這位中年男人也叫他爸小叔,所以他大伯到底多大?!

“小叔和弟弟來訪,所以提早關了門。”張于水解釋了句,又看向門口站着的五人,語氣平平道:“我觀你們五人印堂發黑,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

“你他媽的找打!”老三暴怒。

帶頭的呵斥了句,環顧了一圈,等到了張丘父子面前眼神狠毒幾分,“走!”卻沒有動手,直接走人了。

張爸爸不怎麽記得張于水,對于大哥的老大還是有印象記憶的,略有幾分感慨,拍着中年人的肩膀,“毛哥,一眨眼都這麽大了。”

張丘就看着他爸一本正經的叫着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男人小名,那個叫毛哥的倒是挺開心的,也不覺得尴尬。

進了院子,張丘就感到了他爸的忐忑不安。舊居的院子會客廳裏,張于水倒了茶,張丘坐在椅子上還沒一分鐘,毛哥和他傳說中的大伯就出來了。

“嘩”的一下,旁邊他爸直接站起來,站的跟小學生背書一樣,什麽話都沒說。

張丘也跟着站起來,小心翼翼的看着傳說中的大伯,消瘦,不到一米七的樣子,穿着棉質的對襟衫子,年紀有些大,六七十的樣子,眼神很鋒利的掃過他們,板着臉很嚴肅。

客廳裏沒人說話,呼吸都能聽見,張丘被吓到了,心想他爸該不會跟大伯以前有什麽仇,萬一要是動起手,他先攔着他爸,別把大伯傷了。

張爸爸動了下嘴,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他大伯張三連卻先開口了,“還知道回來!”可能覺得自己語氣不好,眼神軟了幾分,但長年脾氣就是這樣,說出的話像是嘲諷,“當年誰說不踏進這個家門的。”

“大哥。”張爸爸一聽大哥這麽教訓他,一下子眼眶紅了,這些年賭氣好像這一瞬間就變得幼稚的不成。

張三連一聽,臉上動容,這是他世上唯一的弟弟,比他小将近二十歲,他是當兒子一樣養大的弟弟。

一聲大哥消除了多年生分,倆兄弟坐在一起開始閑聊這些年彼此境況。

張丘就被十分嫌棄的坐冷板凳,肚子裏發出咕咕的聲音,他早上到現在還沒吃!

張于水聽見了,簡單弄了涼拌素菜和面條,菜上來,正聊得開心的張爸爸也開始分神了,張三連見狀,不由笑了,“多大人了,還跟以前一樣,做起事來毛毛躁躁的,先吃飯。”

張丘看着他爸被訓得跟小孩一樣,還半句脾氣都沒,對他這大伯更是佩服了。

吃完飯,張爸爸才想起來這次為什麽找大哥的,有些不好意思,張三連卻一眼看透似得,“你脾氣倔的很牛一樣,如果這次不是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情,你是不會來的,什麽事?”

“臭小子過來,讓你大伯看看。”

張丘連忙到大伯跟前。張三連自出來後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對他這個侄子并沒有太注意,現在仔細一看就知道問題嚴重了。

張爸爸在旁邊補充,“那天我接他回來就注意到他身上陽氣太弱,一團陰氣籠罩在肚子上。”又把秦嶺姑幕國的事情講了一遍。

旁邊毛哥和張于水眼睛都瞪大了,他們見過鬼怪志異的事情不算少,但這樣奇特的還是第一次見。

竟然是僵屍的。

“三千多年的僵屍,如果小丘是個女孩子只怕早都沒命了。”張三連眉頭緊皺,“随着這孽胎一日日長大,再不除去,小丘就危險了。”

張爸爸也很憂愁,喃喃道:“可能是當年我下墓太多造的孽,不然也不會怪罪到小丘身上。”他中年才得一子,平時看着嫌棄兒子不行,其實心裏還是很寶貝的,為此金盆洗手徹底退出江湖。

張丘:突然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現在不是說以前的時候,救小丘要緊,只是這孽胎已經穩住,又是千年僵屍的,要硬來怕傷了小丘的性命。”張三連沉吟了下,突然問大兒子,“剛才上門求訪可是提到了下邳墓。”

那五人在門口大罵,張三連并沒有聽到,毛哥雖然心裏很不喜歡那五人,但聽父親此刻提及,自然猜到跟小堂弟除孽胎有關,當下點頭,補充道:“其中帶頭的是這麽說,十有八九是下邳惠王的墓,想請您幾道符和小弟過去幫忙測定位置。”

張三連看了眼旁邊的弟弟,心裏嘆了口氣,定了主意。

“你去找他們,說我同意合作了。”

“大哥!”旁邊的張爸爸先是驚了,當年就是因為他不學好跟着一夥盜墓賊下墓逞威風,他大哥才看不慣教訓他的,最後他一氣之下說了賭氣話出門要幹‘一大票’給大哥看,自從再也沒臉回來,這次萬萬沒想到大哥竟然會為了小丘折了原則。

張三連揮手打斷弟弟的話,“人命要緊,下邳惠王墓裏據說有一件法器,信不信的,總要先試了。”

張丘站在原地,心裏一陣愧疚,看他爸的表情和大堂哥剛才将那一夥盜墓賊拒之門外的做派就知道大伯是正派之人,沒想到因為他……

張三連看了眼張丘,眼神軟了些,“孩子你不必挂懷,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年紀大了,看開了許多,有些原則看是為了誰讓。”

張爸爸一雙眼通紅,五十多歲的漢子這會就差哭了出來。

張三連見了反倒笑了,“你可真跟以前一樣,趕緊收起來,別讓小輩看了笑話。”

晚上張丘和他爸住在他爸以前的房間裏,他爸看着房子裏的光景,感嘆道:“屋裏沒怎麽變,還是我走的時候樣子。”

他爸今天受刺激有些多,話剎不住,逮着他說個不停,張丘才知道原來三十年前他爸因為盜墓賭氣才離家出走的,說着以前驚險古怪的墓,什麽機關、毒氣、粽子……

張丘就在這絮絮叨叨中慢慢睡去,迷糊睡去之前,才想起那串糖葫蘆的。

嗯,明天一定要買一串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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