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程平的小助理把他送回酒店,見他一路上一聲不吭,氣壓很低的樣子,小心翼翼道:“程哥,要不咱們去散散心?”

程平:“不用。”

助理:“那……那你回房打會兒游戲,房間的酒喝點沒事,可別再去買煙啊。”這是經紀人讓他們盯着的事。

程平沒發火:“你回吧。”

程平回房之後既沒打游戲,也沒買醉。

他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呂影帝:“老師,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有些問題想請教。”

呂影帝:“有約了,沒事,有啥問題你說吧。”

于是程平直愣愣地問了:“我想在短期之內提高演技,有沒有什麽突擊訓練的方式?”

呂影帝:“……”

呂影帝:“沒有。”

程平:“……也對。”演戲這事要有捷徑的話,也不至于花瓶遍地跑了。

呂影帝被逗笑了:“怎麽突然這麽心急?以你的天分,假以時日會磨練出來的。”

程平:“嗯,我明白,只是有些……”

他不是第一次在李柏奚面前演戲,也不是第一次在李柏奚面前出糗。

但是這一次,他突然生出了一種自身無比渺小的無力感。

說是要專注事業,別被幹擾,可對方在行業內已經做到了頂端,自己卻還苦苦掙紮在花瓶與非花瓶之間,有什麽被幹擾的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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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了。他進步得太慢了。他想改變這一切,最好是明天就改。

呂影帝聽出了他語聲中掩飾不住的不甘與急切,感嘆道:“你真的有點像我兒子。”

程平:“?”

呂影帝嘆了口氣:“有個突擊訓練的法子,但有點投機取巧,只能算是臨時抱佛腳。”

呂影帝給他指的路子說來也簡單:首先找一些經典影視劇本來讀,讀到感興趣的片段時,就對着鏡子自己演一遍,最好錄下來。

然後再去找來對應的影視劇,觀摩別人的演繹方式,跟自己的視頻對比着看。

最後再跟着學幾遍,将值得參考的細節牢記于心。

呂影帝:“這訓練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有針對性,比如說,你明天不是要演對警察袒露身世的橋段嗎?很多經典作品裏都有類似的橋段,你現在就可以讓團隊去搜羅了。”

翌日清晨,呂影帝起床吃早餐,發現手機在淩晨四點收到了一條視頻,是程平發來的。

視頻內容是今天要演的片段。

程平錄完一場獨角戲,黑着眼圈亢奮道:“我悟了,您看我悟沒悟?”

呂影帝:“……”

劇組化妝師被程平氣到了。

化妝師:“您這是,宿醉了?”

程平腳步虛浮地走到化妝鏡前坐下,咕哝道:“不是。”

化妝師忍不住念他:“這眼睛裏都有紅血絲了,等下上鏡怎麽辦?還有這皮膚狀态要卡粉的……啊,李老師。”

程平倏然擡眼。

李柏奚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後:“這裏我來吧,你去陸哥那邊幫忙。”

打發走同行,李柏奚從工具包裏翻出一瓶眼藥水,對程平晃了晃:“有經驗的化妝師,對客戶的任何狀态都有準備。眼睛往上看。”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下巴,引着他仰起頭。

程平半個字都沒說出來。

眼藥水辛辣而清涼,刺激得疲勞的雙眼微微作痛。

李柏奚:“就這麽仰着,閉眼一刻鐘。”

這句話之後,他就感覺不到李柏奚的存在了。

走開了嗎?程平将右眼撐開一條縫,沒看到人。溢出的眼藥水從他眼角滑落,蜿蜒出一道細細的水痕,又迅速蒸發,留下細微的癢。

片刻後又有腳步聲接近,某個溫熱的東西蓋到了他的眼睛上。

“蒸汽眼罩。你眼皮浮腫了,需要先消腫。”李柏奚替他戴好,順手用指尖抹去了那道水痕。

程平暫時沒有視覺,皮膚被接觸的地方一陣酥麻。他咬緊牙關,表情很是沉重。

李柏奚低頭翻出更多護膚品,排成一列備用:“沒睡好?”

程平:“嗯。”

李柏奚:“打游戲了?”

程平抿了一下嘴,什麽也沒說。

李柏奚當他默認了:“唉,也別太有壓力,你已經很不錯了。至少你還在進步,有多少人一輩子就這水平……”

李柏奚勸了幾句:“……小程?”

程平戴着眼罩睡着了。

馬扣扣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李柏奚輕柔地摘掉了程平的眼罩,然後将潤膚精華倒在手上,要去摸他的臉。

馬扣扣已經準備好吐槽了,卻見李柏奚對着熟睡的程平發了幾秒呆,也不知想了些什麽,突然說:“馬扣扣,臉部消腫按摩學過吧?”

馬扣扣:“?”

李柏奚:“你來。”

這是避哪門子嫌呢?馬扣扣莫名其妙地走到程平面前,準備上手。

李柏奚:“等等。”

他眯眼看了看馬扣扣,轉向楊助理:“還是你來。”

馬扣扣:“???”老娘對你的臭男人沒興趣!

小生對着程平的臉愣了愣。

這小子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好看了。

剛才在化妝室裏,他明明是一副宿醉完直接從酒吧趕來片場的樣子,化着妝居然還睡着了。小生心中對這同事已經鄙夷到了極點。

結果走進片場再一看,他忽然就容光煥發了起來。這補的是什麽神仙覺嗎?

小生自認相貌不差,但跟程平站在一起一比對,精致度就輸了一截。

不過他并不擔心。在他眼裏,妝容造型都是沒實力的流量才會在意的東西。好演員的動态一定比靜态好看,花瓶則反之。

導演:“Action.”

今天這一段演的是警察與作家在夜裏互相攤牌的戲。經過一段時間的相互試探,警察終于發現自己這劇本殺室友似乎并不是嫌犯,卻又無法解釋他對劇本的熟悉程度,于是決定套他的話。

小生低頭點煙,擡起眼時目光中暗含審視:“你剛才好像做噩夢了,在說夢話。”

程平坐在床上,慢慢曲腿抱膝,是一個下意識的自我防衛的姿态。他看上去病怏怏的,半垂着眼簾:“我說什麽了?”

警察直勾釣魚:“好像在說‘別抓我’。怎麽,你拿的角色是兇手啊?”

程平眼簾一掀,冷清倨傲的眼神如同淬了火:“誰是兇手,誰自己知道。”

小生:“……”

這演技是他的錯覺嗎?

程平學了一晚上的經典橋段,但最後放到自己的戲份裏時,模仿的卻不僅是業內前輩。

他還模仿了李柏奚畫的那個自己,那雙倔強的眼睛。

之前他僅僅知道那氣質是對的,至于那氣質要怎樣呈現,他卻只有模糊的直覺。經過昨晚的惡補,他似乎找到了一點關竅。

守在監視器旁圍觀的李柏奚一瞬間有些恍惚。

那副導演說沒有真人可以還原他畫的效果,未免說早了。

程平的那個鏡頭,像是他的畫突然動了起來。

一場戲演完,包括導演在內,所有人都既驚又喜。

但誰的震驚都不及小生的。

小生臉色不太好,導演一說完意見,他馬上就位,準備再演一遍。

“等等。”出聲的是李柏奚,“陸哥粉底蹭掉了一點。”說着親自去給他補。

小生根本不關心造型部門,也不關心李柏奚是誰,不耐煩道:“沒事兒,不需要。”

李柏奚:“有事兒的,會影響你的特寫鏡頭。”

小生急着重新發揮,怒視了他一眼:“麻煩。”

李柏奚:“……”年輕人,清醒一點,我在乎的是你嗎?我在乎的是最終畫面好吧?

李柏奚自然懶得跟他計較,尴尬地笑了笑,走開了。

程平嘴角一沉。

于是第二遍對戲,小生被程平對了個明明白白——不是他的錯覺。

可能昨天的壓戲才是他的錯覺。

此情此景有一個詞,叫什麽來着?小生一時沒想起來。

到了下午,呂影帝也加入了對戲。

呂影帝自然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程平的突擊成果,倍感欣慰:“小程不錯。”

自己提的那法子說來是挺取巧的,但是有多少新人,連這捷徑都懶得走?更何況程平能走通,單靠努力也不現實。

呂影帝笑道:“有悟性真好啊。”

小生:“……”

所以,這厮退學打游戲,視科班訓練如糞土,半道轉行回來,邊宿醉邊演戲,卻還能演出靈性、演出風采。

小生想起那個詞了:臉疼。

這一天結束,導演宣布收工時,程平下意識地又望向監視器旁。

李柏奚還坐在那裏,對他笑了笑。

程平猶豫着走了過去:“等下一起吃飯?”

李柏奚:“還想着下館子?快回去補覺吧,昨晚幾點才睡啊?”

程平:“……四點多。我不是去打游……”

李柏奚:“我知道。”

李柏奚圍觀了一天,早看出來了:“辛苦了。”

當晚,程平的微博更新了一張戲服自拍,配文是四個字:天道酬勤。

呂影帝點了個贊。

導演也點了個贊。

小生看見他們的贊,緩緩打出一個“?”,又删掉了。

李柏奚卻發了一條評論:“補覺醒了?”

李柏奚的評論立即引發了程平粉絲的熱議:“嗚嗚嗚哥哥太辛苦了,已經累到要補覺了嗎?”“拜托李老師好好照顧我兒子啊!”

程平捧着手機删改半天,回了李柏奚一個“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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