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柏奚跟着師弟走出了直播的場地,發現他把自己帶進了一家附近的小酒館。

雖然夜生活已經開始,但這家酒館或許是地處偏僻加消費高,來的人并不多。師弟挑了個角落的位置,點了兩杯酒。

李柏奚剛剛被提醒小心張影帝,心存幾分戒備,并不知道哪裏設了套子等自己鑽。所以一坐下就說:“有話直說,速戰速決,酒就不必喝了,我還要趕飛機回劇組呢。”

師弟:“不用這麽緊張,說幾句話而已。你都已經贏了,難道還會怕我不成?”

李柏奚:“那可真是怕得不行。”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起身離開。

師弟笑道:“放心,從此之後我不會再跟你作對。”

李柏奚挑起眉:“不會吧,才輸一次就被打擊到這種程度了嗎?”

師弟笑而不語。

酒保送來了酒,他端起自己那杯,自說自話碰了碰李柏奚的:“恭喜你,終于醒了。”

李柏奚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看一眼師弟,再看一眼酒:“你該不會下了藥吧?”

師弟:“我在你心中是這個形象嗎?”

李柏奚:“是。”

師弟:“……”

??

師弟不再管李柏奚,自己悶了一口:“在學校的時候,我非常讨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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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柏奚:“看出來了。”

師弟:“你随手一畫就能受到嘉獎,卻寧願渾渾噩噩地虛度時日。所有我求而不得的,都被你棄如敝履。”

李柏奚:“……你對我有很大的誤解。”

師弟:“你對自己有很大的誤解。”

李柏奚:“?”

師弟:“我本以為棋逢對手,還想着奮起直追,沒想到你莫名其妙就封閉了自我表達。你上天入地尋找着自己原本就擁有的東西。那個時候,我嫉妒你,又瞧不起你。畢業之前那場比賽,我以為能打醒你。結果你走上了什麽樣的道路呢?先是穿上女裝,接着索性掰彎了自己……你真的騙得過自己嗎?”

李柏奚疑心未消,似笑非笑沒有接話。

師弟看出李柏奚沒有動面前那杯酒的意思,索性也端起來喝了一口,挑釁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個直男。”

??

“卡!”

導演對着程平鼓起掌來,高興得忘乎所以:“年輕人,你剛剛完成了自己職業生涯中的一段高光表演。日後它會成為經典的。”

埃爾伯特也微笑着豎了個拇指。

程平對他們表示感謝。他的心髒還在砰砰地跳,整個人有些缺氧般的暈眩。

剛拍完的是一場大尺度的對手戲。

畫家在功成名就、跻身富豪階層後,将弘帶在身邊打理畫廊,卻又發現這個漸漸世俗化的年輕人不再吸引自己。他鬼使神差地買回了自己畫的那幅定情之作,将它挂在床頭。

一次歡好時,他的目光從弘身上游離開去,瞥到了那幅畫,就再也無法挪開。他緊緊盯着畫中那個虛幻的人影,徑直攀上了頂峰。

畫家倒在枕上,欲蓋彌彰地閉上眼。弘坐在一旁低眸看着他,面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良久,弘垂下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在演這一段時,程平的投入程度讓他自己都有些驚駭。即使在此時,他的心中仍舊殘留着無邊無際的絕望,他甚至分不清這情緒屬于弘還是自己。

沖動之下他拿起手機,像溺水之人去抓稻草般,發出了一個語音邀請。

??

李柏奚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機振動了起來。桌旁的兩個人都沒有管它。

師弟與李柏奚直勾勾地對視着:“怎麽,真的怕了?我揭穿了真相嗎?”

李柏奚往椅背上倒了倒,頗有些光棍地笑了:“怕被你粘上呀。”

師弟:“……你覺得我喜歡你?那你未免看低了我。你覺得自己只能吸引到想掰彎你的小基佬?那你未免也看低了自己。”

李柏奚語帶嘲諷:“我懂了。您這是把自己看作了科洛雷多大主教?安德烈紀德?或者……柏拉圖?”

師弟雙手撐上桌面,身體前傾盯着他:“你走火入魔了。你身邊的人放任你扮演着一個越來越虛假的角色,這無異于慢性自殺。如果有一天你江郎才盡,我今日的敗北才是真正的恥辱。”

李柏奚:“。”

師弟:“直面真實的自己吧,你不需要所謂的缪斯。”

桌子上的手機再度振動起來,李柏奚将它翻過來,發現是程平的來電。

他立即接了起來:“什麽事,親愛的?”

師弟:“……”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李柏奚笑道:“我這就去機場,放心吧,不會誤機的。”

他沒有挂斷,繼續與那頭聊着,對師弟随意擺了擺手,起身走了。

師弟:“……”

??

程平又跟李柏奚聊了幾句,挂斷後才發現自己面帶笑意,心髒也落回了原處。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走出了角色,又做回了自己。

近來他抽離角色越來越困難了。或許弘這個人物也是李柏奚職業生涯的高光作品。不僅止于妝容造型,他被直接粉飾到了靈魂。

在李柏奚面前,他表現得輕描淡寫,全心享受着戀情。他不露焦慮也不提失眠,害怕惹人生厭。

仔細一想,這種患得患失、菟絲一般依附于人的病态心情,也是角色傳染過來的吧。

因為李柏奚其實從未對他有過任何辜負。難道就因為對方是個直男,他就要永遠懷疑對方的感情,每一天都活在倒計時裏嗎?

老子不該是這種人設啊,他心想。

??

李柏奚回國比賽的這兩天裏,劇組完成了在美國的掃尾工作,接着轉場去了巴黎。接下來的鏡頭都是實地取景。所以他的回程票也是直飛巴黎的。

大部分成員都是第一次來這約會聖地,頗感新鮮。之後幾天,大家在拍攝間隙都會見縫插針地出去游玩一番。

李柏奚沒想到,會是程平搶先發出邀請。

“去逛逛呗?豐富一下我們的拍拖內容,否則總是沒有精神交流……”

李柏奚:“別的交流你膩味了?”

程平笑着親他:“回來可以繼續。”

然而李柏奚還惦記着張影帝的事兒,不敢孤男寡男單獨出街:“帶上助理吧,被拍到了也好避個嫌。”

馬扣扣回絕道:“這回不行,人家沒空,人家還要跟埃爾度蜜月的嘛。”

李柏奚翻了個白眼:“真是女大不中留。那小楊你來。”

楊助理眼皮直跳,一萬個不情願地跟着他們出了門,全程覺得自己比整個埃菲爾鐵塔的夜燈還亮堂。

第二天李柏奚再拉她,她已經準備了對策:“師父啊,我有個好主意,不如你倆去逛盧浮宮吧。看畫總不用避嫌吧?”

李柏奚心想倒也不無道理。于是他們挑了一個沒有拍攝任務的下午,繞開了一波又一波直奔三大件的旅行團,挑了條相對僻靜的路線,一個個展廳慢慢地逛。

他們沒找向導,也沒租語音解說器。李柏奚臨時客串了講解員的角色。

他怕程平對這些畫作興致缺缺,所以只是偶爾說兩句藝術家之間的八卦轶事。沒想到程平聽得全神貫注,不時主動提問。

李柏奚有些稀奇:“你什麽時候對藝術産生興趣了?”

程平:“想了解你的世界嘛。”

李柏奚愣了愣,擡頭望向眼前占據了大半牆面的巨幅油畫:“倒也不算是我的世界。”

油畫中的諸神仍在端莊地厮殺。

“不過……”他的目光移向那面牆壁的角落,那裏挂着一幅不起眼的小畫。年輕的鄉村夫婦正在廚房裏勞作。

程平也注意到了那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畫面。他們兩個并肩站在它前面,看了許久。

程平:“其實你有個現成的主題可以畫。”

李柏奚:“什麽?”

程平半開玩笑地說:“不如畫一張我倆逛畫展的圖呗。”

李柏奚笑了:“那肯定是傳世之作。”

程平見四下沒人,将自己的手塞進了李柏奚的掌心。

??

一出盧浮宮,李柏奚就發現手機裏有一條未讀信息。

是楊助理發來的:“師父你看看這個。”附加一條鏈接。

他點開來,發現是個營銷號發的微博:“驚了,有劇組成員爆料,程平跟劇組化妝師搞上了!這兩個人之前都假裝直男,欺騙女粉和前女友的感情,這跟騙婚gay有什麽區別?”

光禿禿的一條微博,又沒上證據,自然引來一片粉絲的群嘲:“營銷號又來蹭熱度了。抱走我們家平平,人家在專心演戲呢!”“說個本世紀最大笑話:程平是gay。”

李柏奚心裏卻咯噔一聲。

自己也就罷了,程平的團隊曾經幫他宣傳過直男人設,這是事實。如果這一出真是張影帝準備的,那對方一定有後手,否則不至于如此莽撞。

李柏奚下意識地開始回想,自己進組以來露過幾次馬腳。

……還算小心吧?

就算是跟師弟那次喝酒,他應該也沒說任何落人口實的話。

李柏奚想了想,試探着給師弟發去一個:“?”

師弟:“?”

李柏奚:“……”

??

張影帝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新歡,直接開了免提。

他的妹妹兼經紀人的聲音傳了出來:“公關那邊準備好下一步了,随時可以發出。”

張影帝:“那就發出吧。”

挂了電話,他看見新歡欲言又止的表情,問:“怎麽?”

新歡猶豫着說:“以李柏奚的背景,如果真的把他逼急了,會不會反撲?”

張影帝嗤笑:“你還是太年輕。他們家在藝術界再厲害,他會來當化妝師,不就說明自己沒用,在那個圈子混不下去嗎?強龍難壓地頭蛇,只要他還想在娛樂圈工作一日,他就反撲不了。”

他看着新歡,突然稀奇地問:“你良心發現了?”

新歡沒吭聲。

張影帝大笑:“這西方人對演員是直是彎可能不太在意,但欺騙女性這個角度找好了,也夠摁死程平的。他們沖獎勢頭猛,你不搞掉他們,被搞掉的就是你。想清楚,我可不會給你下一次機會。”

新歡:“。”

張影帝:“你真的甘心嗎?”

新歡:“。”

過了許久,新歡搖了搖頭。

??

那營銷號很快放出了第二彈:“既然粉絲都來我這裏鬧事,那就恭喜你們求錘得錘。”

他發出了一段錄音。

……

“怎麽樣才能讓一個......自以為是1的人......自願把數字減一減?”

“我沒理解錯的話,您是在暗示,您才是1嗎?”

“不然呢?”

“你說的那個自1為是的......是程平?”

“就事論事,小程并沒有真正體驗過,應該只是想當然。那硬來肯定不行,得想個法子引導他一下。”

營銷號:“巧就巧在這個化妝師前兩天剛剛開過一次直播,你們正好可以對比一下,這是不是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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