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天傍晚,江問筠跟着陳琦回了家。
開了門陳琦先進去給他拿拖鞋,這才想到由于基本沒什麽人會過來,自己只準備了一雙拖鞋,只得說,“沒準備新的拖鞋,不好意思啊,要不你先穿我的吧。”
江問筠悠悠然跟進去,“是我貿然打擾,不好意思才對。”
陳琦沒說話。
他不太習慣帶人回自己的住所,哪怕是認識多年的大學好友,若非必要,他也從不會主動邀請他們去他家做客,他讨厭被人侵入私人領域的感覺。
但是,這個人似乎有些不同。也許是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心力交瘁,讓他像溺水之人緊抓住身邊唯一的浮木一般,對眼前這個溫和可靠的心理醫生有了一種隐秘的依賴與親近。
有他在的地方,讓人奇異的生出一種安心感,好像什麽可怕的事都不會發生。就連這間承載了無數可怕記憶的屋子,那種身處其中總是時不時感覺到的如針刺背的窺視感仿佛都消失無蹤了,變得平靜祥和起來。
陳琦把自己的拖鞋遞給江問筠,自己光腳踩上了地板。
地板很幹淨,他天天都有拖,其實除了沒有做飯的天賦之外,他的生活技能基本全部點滿了。與大部分不修邊幅的中國男人相比,他其實是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工作之餘,會将自己的私人空間收拾的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江問筠接過拖鞋穿上,踏進客廳,不露痕跡地四下掃視了一圈。這是一間不大的客廳,客廳左側是一個推拉門的小廚房,另一側則是洗手間和卧室,是個很常見的一室一廳小戶型的設計。
裝修略顯破舊,卻被收拾的很整潔,茶幾上端端正正擺着一只窄口花瓶,裏面斜插一只香水百合,深藍色的布藝沙發上整齊的放着兩個鵝黃色的抱枕,看起來有種與屋主并不相符的溫馨可愛。
江問筠看着陳琦穿着淺灰色襪子的腳踩在擦得光亮的地板上,纖細的腳踝在長褲裏一閃而過,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像只喜鵲一樣,他是那麽精心的拾掇着自己的小窩,每天躲在裏面舔舐自己的羽毛,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鵲巢會被一只名為肖紀的野鸠強行闖進,連帶着他的生活一起攪得一團糟。
有種倒黴的可憐啊。
陳琦背對着江問筠站着,沒發現身後的人肆無忌憚打量自己的目光,他突然想到一個很尴尬的事實,正苦思冥想着要怎麽跟來客坦白。
江問筠收回目光,突然也想起了什麽,“我們好像……忘了買菜?”
“我好像……不會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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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了起來。
随後便是一陣尴尬的寂靜。
江問筠先反應過來,無奈地搖頭一笑,“沒辦法,還是我來吧。”然後快速報了幾個菜名,列了一張清單出來。
明明是主人,卻要勞駕客人親自下廚,陳琦尴尬的臉紅透了,一邊解釋着自己“普通煮碗面還可以,拿得上臺面的硬菜是一個都不會,做出來味道乏善可陳,練多少次都沒有起色,就不獻醜了”,一邊自告奮勇的出門買菜去了,将身後的一切毫無戒心的留給了客人。
江問筠好笑的看着他急匆匆出門去的身影,從沙發上站起,打開了冰箱。
冰箱裏的東西乏善可陳,不過一打雞蛋,一袋西紅柿,幾束挂面而已。看來陳琦沒有騙人,他唯一會做的也就是個西紅柿雞蛋面,自己吃還行,招待客人真有點寒酸。
江問筠把西紅柿拿出來,本想再去卧室看看,顧及着可能還開着的監控攝像頭,忍住了好奇心。
只能拿着西紅柿來到廚房,探查了一番,找了刀出來,随手耍了個花刀,便朝着西紅柿切下去。
他少年時便出國留學,在國外鍛煉出了一手好廚藝,平常切個菜對他再簡單不過。只是這次不知怎麽回事,切着切着,平穩落下的刀鋒不知被什麽撞了一下,偏離了一個角度,朝着他按着西紅柿的手狠狠落了下去。
江問筠眼疾手快地将手抽出,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見左手的食指上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刀口,鮮血剎那間便噴湧了出來,順着案板汩汩流向水槽,排水口張着深不見底的大嘴吞噬了這些血液,瞬間消失無蹤。
江問筠站在原地冷眼旁觀這一切,過了一會兒看血止住了,這才打開水龍頭,将手上的鮮血沖洗幹淨,又拿抹布清理了桌面。
陳琦大汗淋漓的拎着兩袋子食材小跑着回來,一開門看見江問筠已經在廚房忙活,不由得一愣。
把兩個袋子提進廚房,陳琦探頭進去瞧了瞧,見江問筠慢吞吞的切着西紅柿,手上動作十分生疏,切出來的大小倒是均勻。
陳琦略有些不放心的問,“要不我幫你打下手吧,我做飯不行,切菜還是可以的。”
江問筠瞟他一眼,手上動作沒停,淡淡道,“沒事兒,你坐着吧,這地兒小,兩個人走不開。”
陳琦哦一聲,悻悻的走開了。
江問筠做了四菜一湯,味道還行,很有家常菜的感覺。兩個人在餐桌上默不作聲的吃飯,陳琦突然有些懷念這種感覺,他好久沒有和別人像家人一樣在同桌吃飯了。又想起最近的一次大概還是在記憶裏跟肖紀這樣同桌吃飯,略有些不自然起來。
小心的瞟了一眼身邊的人,突然發現江問筠左手上已經腫脹起來的傷口,他連忙問道,“你手上怎麽回事啊?”
江問筠下意識的往後藏了藏,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大概是太久沒有下廚了手生,不小心切到了。”
陳琦連聲說,“不不,我才應該不好意思,明明你是客人,還麻煩你下廚。等着,我去幫你包紮一下。”說着就站起身,要去給他拿創可貼。
創可貼在卧室的床頭櫃裏,藏得很深,陳琦翻找了一陣才找到。
拿着創可貼走出卧室,陳琦沒擡頭,一邊撕着創可貼的外包裝一邊對江問筠說着,“傷口消毒了嗎?要不要……”
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眼前的地磚是老式的那種,在昏黃的燈光下紅紅綠綠的晃得人眼疼。燈泡的電線咯吱咯吱的搖晃,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幾步之外的餐桌旁背對着他坐着一個人,靜靜垂着頭像是在等着他拿創可貼來。
陳琦再也邁不開步子,他驚恐地環顧自周,發現自己竟回到了租住的老房子的客廳裏。
江問筠不知去向,而眼前的人是……
就在此時,眼前背對着他坐在那的人緩緩回過頭,肖紀蒼白的臉顯露在他眼前,他舉起手,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赫然可見。
“怎麽不過來,不是要幫我包紮嗎。”
陳琦僵立在原地,兩股戰戰的發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見他不說話,肖紀那張斯文俊秀的臉逐漸猙獰起來,他額頭上流下淋漓的鮮血,猛地撲上來,一開口嘴裏就湧出黑紅的血塊。
“你看看我,我好疼啊,你看看我……”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迎面而來,陳琦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
“陳琦,陳琦!你醒醒!”
耳邊傳來不知道是誰的呼喊,陳琦抖抖睫毛,緩緩睜開了雙眼,嘴裏喃喃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他求救一般握住身邊人的雙手,嘴裏飛快的說,“肖紀是……”
視線逐漸有了焦距,眼前出現了江問筠緊皺眉頭,焦急的臉。
瞳孔猛然緊縮,舌頭像打了結一樣,變得僵硬起來,“肖紀是……”
江問筠的臉色倏地陰沉了下來,他在陳琦眼前飛快的打了個手勢奇異的響指,止住了陳琦未出口的話。
陳琦的思緒又變得朦胧起來,他垂下頭,軟軟的歪在了江問筠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