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3-5
談來談去,狐貍尾巴露出了屁股,宴會并非明面上的宴會。又長又毛的尾巴毛茸茸地朝柳建明伸了過來,柳建明一擡頭。
正見陸俊才身邊的老柳同樣是一副殷殷期盼的眼色,望向這兒。
柳建明的手機這會兒響起來,吃飯前他給設置了靜音,自動轉振鳴。
在電話來的時候,老柳正是遞過來一樣東西。
“我有個電話,抱歉。”柳建明起身說,手機在掌心裏輕微彈跳。別人都聽不到,手機主人卻異常感到震感明顯,整個人起來之際,老柳一樣不甘落後。
老柳的手一轉,幹脆一塊兒站了起來,柳建明為了不給老柳聽見。
“你解決一下。”他用眼色暗示陸欣,一手掏着了口袋裏的手機打開,瞥一眼來電。
陸欣笑着搖頭,“你自己解決。”
語調七平八穩,有股故意的作弄在其中,柳建明聽起來不怎麽舒服。
上一次跟陸俊才及這麽一大群人吃飯,是什麽時候,柳建明早想不起來,約莫在他十歲那年還之前的事情。小時兩家常舉世交性質的聚會培養雙方孩子友情。随着雙方年齡增長,尤其一個柳建明特不聽人差遣,有了一次拒絕,第二次接踵而至,慢慢他很少去了,宴會與他從此一割席而分便再沒親密接觸了。
柳建明走到了玻璃罩旁的欄杆邊,一時沒注意後頭根來的人。接起來了說:
“小申同志,你挺悠閑啊。忙裏偷閑,還能給我電話。”
電話那人笑了幾聲,沒說話。
“你要說話。”柳建明往後一靠,手插在兜裏,聽見對方說。
“沒困擾?”
柳建明笑了,“你覺得我困擾,或不困擾。最後都不影響你給不給我打電話這已決定。”
“這麽肯定?”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悠遠,柳建明聽起仿佛帶着笑意。
他背靠着欄杆,玻璃罩水洩不通地封住了外頭冬天裏的風。感受不到冷不冷,他語氣平和說:
“跟陸銘一起吃完了嗎。”
這回沒等到申媛開口,拿着手機的肩膀被後頭的來人拍了一拍。本打算回頭去瞧申媛那一桌,看是哪一個情況的柳建明,一晃神看見了跟頭的男人。
“吃完了。”電話那頭看手機的女人,像用玩游戲一樣散散漫漫的态度與音調,絲毫不覺這邊的老柳含了一副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好,我現在過來。”柳建明一說,對頭的老柳抱着手臂,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
“過去那兒啊?”
柳建明面不改色地切了電話,傾轉過身。這副小動作叫老柳這只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老狐貍瞧見了。
“喲,臭小子。”他看着柳建明這副反常的樣子,“你小時候的尿褲都是我親力親為給你換的。長大了,翅膀硬邦邦了,電話都不給你爸爸聽了。是麽?”
“我有個朋友,跟人喝酒,喝醉了。”柳建明神色平常,說:“幫我跟陸叔叔道句歉,我得離開一趟。”
老柳一聽,“怎麽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他兩條花白又顯兇狠的眉毛跟着眼一塊兒瞪過來,神靈活現的很。
“哪敢啊。”柳建明看一眼父親,轉頭想走,剛走了一步子被老柳抓着了手臂。
“哪家的姑娘?”
“上回。”柳建明往老柳手上的東西瞄去了一眼,正巧那小盒子,一樣被老柳“啪嗒”地一聲打了開來。
“陸家欣欣是不錯的孩子,你別陰陽怪氣,不冷不熱的。”老柳眼裏頭瞅着,還以為兩人沒談過,柳建明聽明白過來。
“是。她值得更好的。”
老柳一聽這話又不樂意了,想:我家兒子哪裏配不上了。口頭上卻說:
“得,你自己心裏有三兩份的數就好。不至于病入膏肓,心裏頭沒個衡量。”
老柳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就加倍對人好,去彌補這一段配不上的落差,別只口上喊。卻不做任何事,沒點行動力付出。
柳建明一聽就笑,盒子推回去說:“爸,付出的意思你明白是什麽嗎。前提,我想付出,對我有意義,我再付出。是心甘情願的付出,而不是強人所難的付出。”
老柳的手裏又被塞回來那只他同老陸千挑萬選、琢磨好了的訂婚款式。
一聽強人所難,他倒是怔愣,給了柳建明抓縫偷隙的機會。
“我先走了,真有事。”他揚了手臂,拍了拍老柳的肩頭,竟似幾分父與子倒錯的配置感,讓老柳郁悶。
“等等。”他老柳的确也不想當強人所難的父親,可一個人,他說:“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再立業,這道理你不懂?”
柳建明極其平淡地往外邊走,“的确。”
的确你個頭,的确。老柳腦精光在此刻靈光一閃,“別說是上次車裏頭那個。”
聽着這話,柳建明往樓下走的步子也一刻不轉,說:“下次別怪我沒說。”
老柳給他揪回來:“先回去跟你陸叔叔說再見。”一扭頭,卻見老陸那一桌子不知發生了什麽躁動。陸欣湊在陸俊才耳邊說了句什麽,陸俊才臉色巨變,“啪”一聲拍桌而起,連帶着柳家父子這邊都聽見了這場不同尋常的遭亂。
“那——是哪位?”
老柳心生幾分好奇,老陸竟然公衆之下勃然大怒——多少年不見這泰山壓于頂而面不改色、任它倒的老友如此不尋淡定?察覺身邊腳步停下,他側過頭。
柳建明看過去,不知是看着了什麽東西,那副看熱鬧的樣子讓柳建明身邊的父親老柳頭子心中更奇。
今兒個怎麽了。老柳手一指老陸過去的那一桌,說:“那人誰?”
黑不溜秋的一個人,柳建明想看不見都難,盡管他視力并不算好。
就着視線模糊裏的一團糟亂,柳建明聽見自己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來。
“夠可以的啊,陸欣。”
“又關陸欣什麽事?”眼瞅着柳建明拔腿想走,老柳把人拉了住。一急:
“怎麽回事?”
“就那個叫陸銘的。”柳建明三言兩語,總算是把老柳說的有了點概念性的模糊。
老柳自己多年單身,感情生活一樣一塌糊塗,哪裏有臉面去管陸俊才的私生活。悻悻了幾句:
“你們這些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真難管教,都一個樣。”
柳建明一手掏出來電話,忙裏偷樂地給申媛打電話,一聽老柳這麽說。
“沒辦法,老頭子。不是人人都是傀儡。”
他聳一下肩,那邊電話也接了通,對面停了一會。才說:
“柳建明?”
柳建明吐氣,點頭:“對?”
申媛比較耐心:“我沒記錯,三分鐘前我們才通過電話。”
柳建明笑了,不驕不躁地說:“是,剛才你打給我,現下我打你。你現在能出來麽?”
沉默片刻:“可能不行。”
“你先過來。”柳建明對她的虛假不以為杵。“我在樓下等你。”
與他的及時起興不同,電話那邊的申媛聽起來很有幾分對虛與委蛇的不以為然。
“不行,我出來不來。”
柳建明一頓,看過去那邊。被圍了一圈子,像極了動物園讓人瞅着看不清的亂哄,抓開了虛無包裹的逼仄空氣,層層起伏的氣浪背後,申媛整個人格外白皙。
他一眼便能瞅着,被陸俊才居高臨下逼視的陸銘旁邊,申媛慢悠悠地跟他通電。
他明白了,在挂斷電話之前。說:“那我過來。”
申媛身邊的陸銘顯然也沒想着,自己竟然能惹陸老頭這麽大的火,陸老頭臉看起來像瀕臨界值點的氣球一樣快爆了。
“你,你。”陸老頭臉漲得通紅,手指點陸銘:“你還說你沒空。”
要的就是這麽個效果,現實魔幻,比陸銘想要的還給勁。陸銘此時面無表情:
“真巧,我們在一個餐廳。”
陸老頭瞪住:“你想氣死我不成?”
陸銘這才笑起來,擡頭說:“哪裏,我媽還在那個世界,您就別這麽快過去再禍害她一程了。”
陸俊才本有玫瑰痤瘡,情緒上來了,臉上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紅斑,激動之下氣快喘不過。幾個大兒子着急忙活:“爸爸,您先休息一會兒。”
一邊手臂一抱,看戲場熱鬧的陸欣對身邊申媛說,“我小瞧了陸銘。”
申媛側頭看她。
站姿閑散的陸欣歪一下頭,沖申媛挑挑眉。說:
“申媛妹妹,你以為我爸爸今晚死了,這財産分配會怎麽算?”
“你不該跟我說。”靜了一會,申媛才說。這話總算讓陸欣有了點笑意。
“今晚不太平。”陸欣說完,被樓梯口大步流星而來的身影吸住片刻的目光。看了,她說:“陸銘跟柳建明,你喜歡哪個?”
申媛擡起頭,眉毛微微輕聳,嘴卻是一撇。對上陸欣的視線,她沒側過眼。“其實……”
陸欣“哦?”了一聲,鬧哄哄裏,她彎下頭來欲聽得更加清楚,帶了三兩分湊熱鬧看好戲的心思。等聽着了申媛的回答,那西裝加身,手上托着大衣的男人也都到了跟頭。準确來講,是坐着的申媛的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