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聲聲

南城連着好幾日陰雨連綿, 外?婆平日裏每天都會出?門遛彎鍛煉身?體,因為天氣不好人也都不愛出?門了。

年?紀大的?不願意出?門就算了, 年?輕小的?也很反常地一直窩在家裏。

白日裏, 外?婆便注意到了岑聲聲的?不對勁,說是在看手?裏的?專業書,結果半天過去, 也沒聽見她翻過一頁。

外?婆觀察了很久, 最後笑着問她這頁是有什麽深奧的?問題要她這麽研究半天,岑聲聲才楞楞回過神, 紅着臉欲蓋彌彰地将手?裏的?書翻到下一頁。

家裏人多, 也知道姜媛看自己不高興,岑聲聲很少在公共空間?裏呆着,大部分時間?,她還?是自覺地躲在外?婆的?卧室裏, 抱着電腦寫寫文獻綜述或者碼碼代碼處理些數據。

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不出?聲便不出?聲。

外?婆晚上?要早睡,洗漱完換了睡衣後, 便躺到床上?, 倚着床頭?櫃看着電視裏的?新?聞播報, 一旁的?岑聲聲則坐在書桌旁繼續幹活。

狗血偶像劇結束後,地方臺正在重播晚間?新?聞裏說起的?普慈山風景區, 報道都在說最近普慈山的?銀春和梨花開得?正盛,漫山遍野,很是值得?一看。

外?婆半眯着眼聽着新?聞播報,忽而想起來聲聲前兩天才去過普慈山。

想到聲聲出?去玩常會帶着相機拍照, 外?婆猜她這趟去普慈山也一定拍了很多照片。

說想要看她去普慈廟拍的?照片,岑聲聲連聲應下。

外?婆還?在養身?體, 不能去爬普慈山,沒法親眼去看普慈山的?花嬌景美,她本來帶着相機去拍照就是為了能同外?婆分享的?。

其實早就計劃好了的?,只是後來出?了些意外?,她竟把這事兒給忘了。

相機畫面太小,外?婆不方便看,只能她先整理出?來,然後再導出?來發到外?婆的?iPad上?再看。

外?婆靠在床頭?椅背上?,看着聲聲又是找相機又是找數據線,忙前忙後的?樣子,終于有了些許活力,不似這幾日那般丢魂一樣沒精打?采的?。

突然想起那天在樓下撞上?周醫生的?弟弟,那會兒聲聲也是一樣的?明亮鮮活,心裏頭?大概是有了些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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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問她小周是不是離開南城了,不然怎麽這幾天也不出?去找他玩了。

岑聲聲正低着頭?,浏覽相機裏那天拍的?照片,聞言也只是手?指微頓了下,旋即恢複正常。

“我也不太清楚。”她長睫垂下,小聲說,“外?婆,我和他其實也不太熟的?。”

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孩,外?婆很輕易就看穿她有心事。

“是不是、和小周鬧矛盾了?”

岑聲聲手?裏的?動作沒停,仍舊鎮定自若地往前劃着照片,對外?婆的?這個問話也好像只是個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誤會。

“談不上?什麽矛盾不矛盾的?。”她露出?個略有些無奈的?笑容,“我們也就是剛認識沒多久的?普通朋友,可能朋友都算不上?,又哪能鬧什麽矛盾。”

知道她在說喪氣話,外?婆瞧她說話時,無意識中不自然縮緊的?手?,很是心疼。

她緩緩嘆了口氣,“我瞧着小周人挺不錯的?,大冷天的?聯系不上?你還?專門到樓下等着你,怎麽到你嘴裏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呢。”

“沒有的?事。”

岑聲聲吸了吸鼻子,手?指不自覺拉緊相機上?挂着的?帶子,“外?婆,很晚啦,你先睡吧,我把這些照片理好了導出?來,明天我們再一起看好嗎?”

知道岑聲聲還?沒準備好全盤托出?,外?婆也不好逼的?太緊,躺下前摸了摸她的?臉頰,只囑咐她挑完了早些睡,別總是熬夜。

岑聲聲乖巧嗯了聲,等外?婆睡下,她關了屋裏頂燈,只留書桌上?的?那盞小臺燈。

靜靜地坐在書桌邊,垂眸繼續翻看相機裏的?照片。

那天在普慈山,她真的?拍了好多好多張照片,太投入其中甚至還?有次差點踩空,是他及時扶住了自己。

哪怕過了這些天,岑聲聲好像還?是沒能成功忘記,那只勁瘦有力的?手?臂環過自己的?腰時的?那股力道,和屬于他身?上?的?獨特的?氣息。

大多數畫面或多或少被實在沒法避讓的?游客占據,很多畫面構圖也不太成功,廢片很多。

想要從?這些裏選出?些好看的?也不容易,越往前翻越是,岑聲聲都不太抱希望了,手?指加速按着向前滑動的?按扭,畫面多雷同,很多角度各異的?花以及邊角裏各種陌生的?臉孔。

直到。

雷同的?大片景色圖裏突兀出?現了異類。

突兀出?現的?人像畫面,畫面中心的?主角終于從?花變成了人,但岑聲聲卻很陌生,這絕不是她自己拍的?畫面,因為畫面中心的?人物?,是她自己。

太過于震驚,岑聲聲的?手?一下頓住,指尖開始發麻,連呼吸都滞住。

她沒有拍過人像,更不可能拍的?人是自己。

畫面裏,是她和一群小朋友一起比賽吹泡泡的?場景,她沒見過這樣的?自己,表情管理什麽的?全都忘在腦後,毫無形象地用力吹着手?裏的?泡泡水,眼裏滿是笑意和碎光。

那天,他是那樣的?恣意不羁,随性散漫卻又胸有成竹。

“岑聲聲,想要哪個?”

“贈品,拿去玩。”

“讓姐姐跟你們比賽吹泡泡呗,誰吹得?多算誰贏,贏的?我有獎勵。”

他撺掇小朋友和自己比賽吹泡泡。

可其實,最後結果不論輸贏,小朋友和她,他們都有禮物?。

原來……他那天問自己能不能用是這個意思。

大年?初七那天,岑聲聲收到了導師張景同的?消息,說是和雲翎的?項目合作,因為市場規劃的?更新?,進度有些着急,如果她時間?上?方便的?話,是不是可以早點回來配合雲翎這邊的?工作。

岑聲聲完全沒有問題,雖然寒假還?沒有結束,但她在舅舅家裏也的?确呆了很長的?時間?了,因為她的?緣故,姜媛已經很不高興了,她一直心裏明白。

她這邊給張景同肯定答複後,很快林哲輝就直接聯系了她。

林哲輝希望她能夠盡快回京北,可以的?話直接去雲翎實驗室進行測試實驗,因為和合作商的?規劃有變,他們的?這款芯片需要提前上?市,迫切需要岑聲聲的?技術支持。

岑聲聲答應後,雲翎這邊jsg的?行政主動幫她定了明天下午飛京北的?機票。定下來要回京北,她忙着收拾行李的?時候,卻意外?接到了師母的?電話。

電話裏,師母很不好意思地詢問她能不能幫她個忙。

岑聲聲滿口答應。

“是阿慕有個盒子落在我這兒了。”周冉陽說,“前幾天他公司好像有什麽突發狀況,走得?太急,直到今天阿姨來打?掃,我才發現他把這個落下了。”

“聲聲,你應該還?沒回京北吧?那可不可以麻煩你回京北的?時候,順便帶給他?”

“到時候盡管讓阿慕請客吃飯,就像我之前說的?,你們正好都在京北,有事兒可以直接讓阿慕幫忙。”

若師母提其他的?什麽要求都好。

但涉及到周時慕,岑聲聲還?是猶豫了。

他們那晚結束的?很不愉快,他大概以後都不會想要見到自己了吧。

可師母并不知道自己與周時慕已經說清楚徹底拉清界限,她貿然也沒有合理的?理由拒絕。

她只能先把事情應下來,想着反正她确實要去雲翎,只要她到時候直接将東西留在雲翎的?前臺,再有前臺轉交給他,這樣應該也不算打?擾了吧。

當?天下午,她去師母家取周時慕落下的?東西。

師母領着她進屋坐下,自己去了客卧周時慕之前住的?房間?從?抽屜裏小心取出?個木質盒子。

普普通通的?木質材料,表面沒有任何裝飾。巴掌大小的?樣式,也并沒有封口,裏面的?東西應該不大,搖了下能聽見內裏東西碰撞盒子內壁的?聲音。

“聲聲,麻煩你還?特意過來一趟。”周冉陽挺不好意思的?,将盒子遞過來,“等到了京北別跟阿慕客氣,我已經跟他說過了,到時候讓他好好請你吃頓大餐!”

岑聲聲接盒子的?手?一瞬僵住。

“師母,您是說已經跟他說好了嗎?”她睫毛撲閃了下,有些不自覺的?緊張,“他同意我幫忙遞過去嗎?”

周冉陽笑她怎麽還?緊張上?了。

“當?然啦!”她說,“而且怕你提前回京北,我才這麽着急給你打?電話的?。”

其實要說起來她還?是替周時慕背鍋了的?。

她一開始的?想法是讓家裏阿姨直接給他快遞寄回京北的?,是他又說盒子裏的?東西貴重不方便快遞,又說岑聲聲最近可能要回京北可以請她幫忙。

然而等周冉陽真準備找岑聲聲幫忙時,他又別別扭扭地不讓她告訴岑聲聲是他提議。

周冉陽又随口閑聊起他們在向晚閣吃飯那日的?事情。

“阿慕說你那天太累提前回去了。”周冉陽問她,“那天你們到底都玩什麽了啊,累成那樣呀?”

岑聲聲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說起,怕說多,怕說錯。

好在周冉陽也并沒有真的?要她說出?什麽的?意思,她自顧自地繼續了話題。

“普慈廟的?姻緣樹很靈驗,聲聲,你有沒有偷偷挂呀?”周冉陽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知道阿慕肯定不會挂,他從?來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想要他求神拜佛,得?太陽從?西邊出?來。”

岑聲聲怔住,試探地問,“師母,您沒有讓周時慕幫你挂嗎?”

周冉陽捂嘴笑了笑,直接否認,“怎麽會,我哪裏能指使的?動他這尊大佛!”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周時慕說是師母讓他挂的?。

心裏有個瘋狂的?想法在生根,她迫切地需要去驗證。

岑聲聲将那個木質盒子塞在行李箱的?裏側固定,告別外?婆踏上?了回京北的?飛機。

等落地京北到京大時已經是晚上?快八點,京北的?天氣比起南城要惡劣的?多了。

溫度驟降快十?度,天空陰沉沉的?,大片黑雲不住往前攀爬。

直到被門衛攔在校門口,岑聲聲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這個點返校,宿舍都封樓了,她根本進不去。

只能準備在附近的?酒店對付一晚,等明天再和張老師還?有雲翎那邊确認一下解決辦法。

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以前經常走的?路上?,這次岑聲聲卻不知名?的?有些緊張。

因為還?沒有正式開學的?緣故,周圍比平時要蕭條的?多,平常人滿為患的?小巷這會兒除了她幾乎看不到什麽人。

寂靜的?晚上?,行李箱劃過柏油路面的?聲音更加明顯,在整個巷子裏回蕩。

不知道是不是她過于緊張的?緣故,岑聲聲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可她回頭?時,卻又什麽都沒有。

她加快腳步往酒店的?方向,直到看見酒店的?光亮才松了口氣。

年?節才剛結束,前臺的?工作人員也怏怏的?提不起精神來,一直耷拉着腦袋給岑聲聲辦理了入住,指了指不遠處電梯的?方向示意她上?樓。

岑聲聲接過門卡道謝,按照門牌指使來到二樓最邊上?的?那間?,刷卡推門進去。

累了一天,她簡單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經快十?一點。

岑聲聲關掉了屋裏的?燈,蓋上?被子後卻遲遲醞釀不出?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環境裏,突然傳出?陣陣窸窣聲。

是刷門卡的?聲音。

因為過來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她警惕地提前裝了阻門器,門外?的?人嘗試了很多次,反複擰門把手?,一直沒法進來。

又過了會兒,門外?終于消停,但她的?手?機裏卻同時傳來一條消息。

陌生的?京北號碼。

【聲聲,開門,是我,我知道你還?沒睡。】

岑聲聲顫抖着點開這條消息,恐懼和絕望占據她所有理智。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直觀地感受到特權的?壓迫感。

她完全不知道靳逸琛到底做了什麽,竟然能夠在她落地京北就第一時間?知曉,緊接着迅速查到她住的?地方,并且能從?前臺那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就順利拿到自己的?房卡。

他只手?便能遮天,而她這樣的?普通人,毫無招架之力。

極度恐懼之下,岑聲聲滿腦子就只剩下那個人。

她抖着手?點進周時慕的?聯系方式,閉眼撥出?了這通電話。

鈴聲在安靜的?環境裏格外?清晰,一聲一聲,連帶着岑聲聲的?心髒都跟着抽動。

她不知道,現在周時慕還?會不會接她的?電話。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電話那端終于被接通。

“說話。”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帶着濃重的?鼻音,似乎是因為這通電話才從?深睡眠中轉醒。

岑聲聲自己都察覺不到自己現在的?聲音帶着多麽濃重的?哭腔。

“周時慕。”她說,“你可不可以現在過來,接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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