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聊撩

在宋暮雪複職的當天上午,寇霜就指揮着搬家公司,将自己的東西搬進宋暮雪的公寓中。

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忙忙得飛起,宋暮雪就近租了個一室戶,開放式,一張大床放在中間,隔出來了衛生間和廚房,一張書桌就算書房。

寇霜住進來之後,搬了張小床放在書桌附近,又買了張小桌子放在床前。這樣一來,她的私人領域就圈出來了。

當天宋暮雪回家之後,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來,對寇霜道:“你……這就住進來了?”

她繞過寇霜的小床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将衣服和包包全部放好,又打開電腦,插進去一個U盤。

寇霜從廚房裏探出頭,道:“你方便活動嗎?方便的話,我們倆就辛苦點把床挪一下。我正在做飯,你先別工作了,把桌子擦一擦。”

“你做飯?”宋暮雪插U盤的手頓了頓,對寇霜的廚藝非常懷疑。

過去的二十多年裏,寇霜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她都非常清楚。她怕這一頓飯把兩個人又吃進醫院去了。

“哎,你怎麽這麽懶,動一動,動一動啊!”寇霜又探出來半個身子,穿着圍裙,揮舞着鍋鏟,奇異地,并不違和。

宋暮雪頓了頓,離開了書桌。

沒一會兒,寇霜就端着飯菜上來了,熱騰騰的小菜,特別家常,連中級廚藝都不需要。宋暮雪小心翼翼地嘗了一口,發現竟然還能下嘴。

……不,不止能下嘴的程度,說實話,還挺美味的。

宋暮雪奇怪地看了寇霜一眼,寇霜樂呵呵地坐下來,說:“怎麽?不好吃?”

“挺好吃的。”宋暮雪說。

寇霜說是來照顧病號的,等過了幾天,就發現自己變成了宋暮雪的保姆阿姨。

替宋暮雪做飯、拖地、洗衣服,下雨的時候越過一條馬路,去給宋暮雪送傘。

除此之外,寇霜白天全部泡在網上。

她在做實驗,想要探清這個世界的邊界。

那三個連續的夢境讓她耿耿于懷,她不能确定那些到底是真的,還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唯一能夠求證的孫佳文,也因為精神狀态不穩定,而無法接近。

她聯系過孫佳文的主治醫生李醫生,李醫生說孫佳文暫時還在治療中,并委婉地表示,寇霜是孫佳文的重大刺激源,最好不要接近她。

寇霜只能暫時作罷,從別的角度想辦法。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原作者創造的,那麽一定存在某種局限。她在做的,就是找出那些異常的部分。

舉個例子吧,一個沒有任何金融背景知識的作者寫不出商戰故事;沒有上過大學的農村老婦,也想象不了多姿多彩的社團活動。

說到底,人類無法創造出超越自己的存在。哪怕原作者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也一定有她不了解的東西。

比如前沿自然科學,比如經典人文社科。這些領域太過精細,光靠百度是沒有辦法弄懂的。

如果連這些都能夠查到,就說明自己的穿書并不是由原作者主導的,而可能是某個超越原作者的更高級的存在。

原作者的原作者……這樣的東西吧。

哪怕終己一生都無法定義那股神秘力量,但尋找源頭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她想回家,想回到現實。

如果沒有那些夢境,她可能會抱持着“自己已經死了”的想法,以玩游戲的心态繼續寇霜的人生。但是她做了那些夢,她看到了休克的自己和悲傷的父母……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些畫面是真的,她都想回去。

想回去擁抱父母,對他們說“你們辛苦了”,還有“我害你們擔心了”。

這只是一個深埋在心底的小念頭,可在悲傷與痛苦的澆灌下,也會成長為森林,包裹寇霜的整顆心髒,成為她的執念。

她想回家,從未如現在一般強烈地想回家。

于是翻了牆,搜索頂級期刊雜志,可搜索出來的結果,讓她非常哭笑不得。

404 NOT FOUND

她對着一片空白的屏幕,忍不住嘆息。

祖國的造牆技術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了……

宋暮雪恰巧經過,問:“怎麽了麽?”

她好幾次看見寇霜的電腦一片空白了,心裏忍不住好奇寇霜最近都在幹什麽。

寇霜的床矮,書桌也矮,蹲在床上直到宋暮雪的膝蓋。她擡頭委屈巴巴地看着宋暮雪,說:“被牆了,這VPN不行,你有什麽推薦的麽?”

宋暮雪疑惑地湊到電腦旁邊,說:“我看看。”

寇霜主動往旁邊挪了挪,給宋暮雪騰出一點兒坐的地方。

宋暮雪微微眯着眼睛,拿過寇霜的鼠标,點了下刷新。

“刷新沒用,我都刷新一下午了,都這樣。上推特和臉書沒問題,我覺得可能是VPN不穩定吧……”話說到後面,寇霜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一排又一排的英文字母出現在了屏幕上。

雖然很慢,但的确是加載出來了。

宋暮雪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念:“mRNA疫苗擊敗寨卡病毒……你最近研究醫學?”

寇霜眼疾手快地關了頁面,說:“我刷不開,就随便點了個測網。也許你運氣比較好吧,你刷新這個看能不能刷出來?這VPN真的不行,免費的就是沒好貨。”

寇霜一口氣還沒嘆完,就看見新的頁面也徐徐展開。

宋暮雪側着頭看她,問她:“我怎麽就沒有問題?”

寇霜也有些發愣,說:“你小時候是不是在靈隐寺長大的?”

宋暮雪笑了一下,說:“還不快點對我許願?”

這是宋暮雪第一次對寇霜開玩笑,偏偏聲音輕輕柔柔的,像是停留在耳邊的一只蝴蝶。寇霜有些發呆,不知怎麽的,竟脫口而出:“我想回家。”

宋暮雪愣了一下,旋即低下頭,掩蓋住目光,說:“我日常生活不成問題,甚至還能扛水桶上樓。你想家的話就搬回去吧,寇叔叔肯定也很想你。”

寇霜看不到宋暮雪的表情,但直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補救道:“可我更想變聰明,多跟你待在一塊兒應該能蹭點兒智商吧,要是跟你一樣就好了。”

下一秒,寇霜的額頭一涼,方方正正的一小塊面積,是宋暮雪的手指按了上去。

宋暮雪說:“好啦,我把我的靈力都傳給你了,接下來你的生活會特別順利,不管是畢業、考試還是工作。”

寇霜笑了下,說:“謝謝。”

考試。

寇霜最近的确在準備考試。不是別的,正是她早已通過的會計從業資格證。

她堅信自己是一定能夠回去現實的,雖然還不知道方法,但是總不能一直困在這裏。

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人生。回去之後,她希望能夠立即跟上節奏,而不是被生活甩開好大一截。

因此,她要在這個世界“排練”,要跟上節奏,以便一出院就能接手工作。

這個世界的還原程度相當高,在宋暮雪“施法”之後,谷歌學術就恢複了功能,各種曲高和寡的前沿高端論文都能搜索到,并且不像是瞎拼亂湊的。

會計這樣的實踐學科更是如此,寇霜拿到教材之後,才發現這與自己熟記于心的幾乎沒有差別,胸口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她之前還擔心可能會與現實不太一樣,那麽自己就可能挂掉會從。就算僥幸通過,習慣了另一套會計辦法之後,回去之後也不适應。

現在看來,反而是自己多慮了。

哪怕她已經對這套教材混瓜爛熟,但寇霜還是非常認真地複習和做題。現在可不是玩游戲,而是與現實息息相關的“模拟”,她要全力以赴,用來提醒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回去!

同居的宋暮雪自然知道她在做什麽,觀察了好幾天之後才主動問道:“你在做什麽?”

寇霜對宋暮雪解釋:“我打算考會從,畢業之後就找會計相關的工作了。”

宋暮雪顯然有些驚訝,對寇霜說:“繪畫呢?你學了十幾年藝術,要放棄嗎?”

“做人還是要現實點。”寇霜笑着說。

“寇叔叔有錢養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宋暮雪說,“你有資格‘不現實’。”

可那不是我的父母。寇霜心想。

她當年選擇讀會計,就是因為現實。雖然在這個世界,“寇霜”有錢有顏,有情調有依靠,但畢竟不是她的生活。她想要的,是每天拖延着起床急急忙忙跑到公司拼全勤的生活,是父母唠唠叨叨問她怎麽還不結婚的生活,是自己一天一天堆起來的二十四年人生。

而不是哪個人上下嘴皮子一碰,生造出來的履歷。

但這些顯然不能告訴宋暮雪。

寇霜笑了笑,說:“萬一發生意外了呢?什麽都不可靠,除了自己。你沒有父母,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話一出口,就看見宋暮雪低下了頭。寇霜心裏一個咯噔,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宋暮雪也曾經擁有着沒有瑕疵的人生,同“寇霜”一樣,有家庭,有親情,有依靠。十七歲那年的噩耗來得太猝不及防,宋暮雪在最重要的一年失去庇佑,後來只能自己掙紮着長大。

宋暮雪讀法律,一方面是以母親為目标而努力,另一方面又何嘗不是行走在現實中呢?

宋暮雪低着頭,整個人像是浸泡在悲傷中一樣。雖然沒有流淚,卻讓人心碎。

明明只是一個角色而已,為什麽她傷心的時候,自己也會有些悲傷呢?

“你說的沒錯,還是自己最可靠。”丢下這樣一句話,宋暮雪轉身,朝着衛生間走去。

“宋暮雪。”寇霜卻不由自主叫住了她。

宋暮雪止住了腳步,沒有說話。

“我的現實……”寇霜的喉嚨有些酸澀,說:“跟你的不太一樣。”

“嗯。”

“還有,抱歉。”

不該這樣說話的。

“沒什麽。”宋暮雪輕輕說着,複又邁開腳步。

——

随着考試臨近,寇霜反而有些擔憂。

這種擔憂毫無來由,但十分強烈,如同第六感一樣。可,不應該啊,這種基礎考試,寇霜裸着都能過。

考試的最後一個晚上,宋暮雪正在臺燈下看書,寇霜放下自己的教材,跑到了宋暮雪的身邊,也不說話,就看着她。

宋暮雪剛開始還能不動聲色地繼續看書,過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摘掉眼鏡,看向寇霜,問:“怎麽了?”

她的聲音很清冷,面孔被臺燈染上了溫馨的陰影,柔和許多。眼睛裏有光芒,卻又安靜沉穩。

寇霜有些呆住,但很快回過神來,問宋暮雪:“你覺得,我明天能過考試嗎?”

宋暮雪停頓一秒鐘,眨着眼睛問:“複習了這麽久,要對自己有信心。”

宋暮雪皺着眉頭,自言自語道:“學長學姐們都說,這個考試複習一個月綽綽有餘,以你的智商,不應該這樣沒有自信。”

寇霜一愣,“學長學姐說”?那,宋暮雪是問過什麽人的經驗了麽?

宋暮雪也有在擔心自己的情況麽?

想到這裏,寇霜莫名有些高興,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說:“當然能考過了!就是……還是有些擔心。”

負面的預感太強烈了,讓寇霜莫名有些不安定,只好來尋求宋暮雪的庇佑。

之前宋暮雪暈倒了兩天,這個“世界”就直接略過了這兩天。

這個世界是為了宋暮雪而存在的,宋暮雪失去了意識,那麽那段時間就憑空消失了。

基于這個推論,寇霜覺得宋暮雪身上的主角光環實在是太強大了,自己非得要來抱一抱大腿才能安心。

寇霜不希望存在任何失敗的可能性,如果宋暮雪的祝福真的有用,她不介意丢臉一點兒。

“那就好,”宋暮雪笑了笑,說:“我還是喜歡看你信心十足的樣子。”

寇霜嘆了一口氣,說:“那你覺得,我能過嗎?沒有你給我保證,我好像就心神不寧。”

宋暮雪盯着寇霜看了一會兒,問:“我是否給出祝福,和你是否能夠通過考試,是完全不相關的兩件事情。如果你真的心虛,那只能說明你沒有複習好。”

寇霜有些無奈,站得離宋暮雪更近了一些,并且一把搶過了宋暮雪手裏的眼鏡,說:“那可不一樣,你快說我一定會通過的,給我一顆定心丸。”

見宋暮雪表情未變,寇霜搖了搖手上的眼鏡,說:“再不說,我可就不把眼鏡還給你啦。”

“唯心。”宋暮雪看着寇霜。

寇霜聳了聳肩,說:“你不祝福一下,我就是心裏虛。這個有問題嗎?說不說,說不說?”她拎着眼鏡的一只腿兒,不停地搖晃着。

眼鏡看上去毫無招架之力,宋暮雪莫名有些心疼眼鏡,最後只好說:“祝你考試順利,六十分穩過。”

“你這很不走心啊,也祝願一個八十分嘛!”寇霜笑着說,乖乖地将眼鏡丢給了宋暮雪。

宋暮雪連忙伸手,好歹将眼鏡搶在了手裏。

眼鏡在空中翻騰的時候,宋暮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懸了空,噗通噗通不停。

真是奇怪了,明明只是眼鏡而已,摔了也就摔了,自己這麽挂心幹什麽。宋暮雪想。

“哦對了,”寇霜回頭,笑着說:“我覺得你不戴眼鏡比較好,你眼睛很好看。”

宋暮雪一愣,還沒聽明白“眼睛”和“眼鏡”兩個詞語的差別。

等終于分清楚了,心髒又開始噗通噗通亂跳。

比剛剛還要強烈。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