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故
寇霜找到的這家廣告公司叫做迦娜廣告, 在業內還有些名氣,跟政府有很多合作。hr同她商量,畢業之前能不能先來實習一陣子, 能夠提前熟悉一下氣氛, 也能先跟同事打好關系,并且公司最近有很多大項目正在進行, 錯過了會比較可惜。
同寇德欽商量之後, 寇霜在十二月上旬入職了。
湊巧的是,迦娜廣告跟宋暮雪實習的律師事務所很近,所以寇霜并沒有從宋暮雪的小公寓搬走。
到公司報道的那一天, hr将她交給了設計部的部長張芷若,說這就是她的直系boss,以後就跟着她幹。
張芷若打扮得很随意, 戴着口罩, 大約是感冒了, 看上去身板很柔弱。她握了握寇霜的手, 說:“随便叫, 只要不叫我芷若就好了,我讨厭張無忌那個渣男。來公司了不要拘謹, 有什麽事情直接跟我說, 我看看找誰幫你解決。”
雖說是boss,但張芷若看着沒有架子, 說話語氣也比較柔和, 寇霜覺得心裏沒有隔閡, 便笑道:“原來不是親自幫我解決呀。”
張芷若正在低頭翻文件,聞言詫異地擡起頭看了寇霜一眼,說:“你想要我親自幫你解決?那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hr有些驚訝,對寇霜說:“哇你賺到了,張部長好久沒有親自帶新人了。”
張芷若笑了一下,說:“眼緣好。”複又低頭工作,指了指自己隔壁一張空置的辦公桌,說:“你就坐我旁邊。”
寇霜忙道:“謝謝師父!”
張芷若又看了寇霜一眼,最後笑了笑,搖了搖頭。
這就算正式入職了。
說是親自帶寇霜,但張芷若神龍見首不見尾,那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寇霜跟同事關系處得不錯,有小同事跟她八卦來着,說張芷若一直獨來獨往,之前是某跨國公司的首席藝術總監,也不知道怎麽就被自家小公司挖過來了。
又說張芷若忙得不行,hr說的“好久”是打過折扣的,其實張芷若根本就沒有帶過小新人。
小同事說起這話的時候滿眼羨慕,似乎寇霜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似的。
寇霜笑着轉移話題,這話聽了也就聽了,張芷若未必對自己另眼相待,徒弟這位置還是自己死皮賴臉要過來的。
張芷若不來,公司還是要正常運作。
在寇霜進來之前,公司正好接了個政府的項目。寇霜就被拉過去當勞力了。
說來有些荒謬,本市馬上要舉行世界藝術史塗鴉大會,為了展示良好的精神面貌,政府突發奇想,決定用塗鴉覆蓋所有藏污納垢之地。
這個項目的核心關鍵詞是“創新”“熱情”與“活力”,迦娜廣告搶到這個項目花了很多功夫。政府不希望成果過于死板,給出的塗鴉圖片示例都相當新潮,設計師們趕死趕活連夜加工,終于給出了一套政府滿意的整體方案。
設計階段剛剛結束,現在是落地執行階段了。說着好聽,實際上就是很多剛進公司的小新人拎着顏料桶,全市亂跑,将設計圖具現到牆壁上。
張芷若是設計方案的操刀者,寇霜是張芷若的人,沒有人敢交代她出外勤。但她一個人閑着有些過意不去,因此主動加入了“粉刷匠”行列。
小同事聽說寇霜要一塊兒來,很是興奮,主動跟她一組。兩人第一天分到的區域,是本部大廈附近的小巷子。她們倆資歷都淺,安排任務的時候沒往那些邊邊角角魚龍混雜的地方排。公司樓下附近有好幾條賣早點的小巷子,電線杆上很多小廣告,路邊的公牆上也黑乎乎的。她們的任務,就是用彩色的顏料把需求單上的圖案畫出來。
寇霜看着手裏的需求單,看見上面畫的各種各樣說不出具體名稱的圖案,覺得挺好看的。風格抽象,色彩絢麗,線條淩亂之中透露着規律和美感,的确是藝術的水準。
小同事說:“這是你師父畫的,我反正看不懂啦,上面高興就好。”
寇霜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同事又神秘兮兮地湊到寇霜面前,說:“我跟你說,你師父很喜歡動畫,我看她的桌面就是《美妙天堂》和《花丸幼稚園》的截圖。你要是想要讨好她,可以從這方面下手。”
小同事也許是出于好心,但寇霜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哪裏讨好她呀,她都不常在公司出現的。”
“她忙嘛。”小同事說。
兩人各自選了街道兩邊的牆壁,背對背開始塗鴉。寇霜後來專門練習過畫畫,但直立的牆壁太艱難,還沒畫好二十平方厘米的面積呢,手臂開始酸痛,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她擔心自己速度過慢拖了後腿,悄悄尋找小同事的身影暗自比較。結果一轉頭卻發現,小同事的顏料桶放在地上,而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寇霜下意識去摸手機,打算聯系小同事,結果卻看到一條微信:【我去上個廁所!你先幹着!】
寇霜有些無奈,搖了搖頭,甩了甩手臂,繼續自己的工作。
習慣之後反而還好,時而撣一撣手臂,之後便能精神抖擻地繼續塗鴉。畫完一面牆之後回頭,發現小同事上廁所還沒回來,油漆桶附近卻蹲坐着一個流浪漢。
流浪漢頭發和胡子都亂糟糟的,看上去格外落魄。他朝油漆桶裏瞟了好幾眼,最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沾了一點兒顏料。
看到流浪漢之後,寇霜就已經朝着他走過去了。待看到這男人将沾了顏料的手指往嘴裏送去的時候,她叫了了起來。
“喂!那個不能吃!”
流浪漢明顯受到了驚吓,抱着胳膊抖了一下,繼續把手指往嘴裏喂。
寇霜擔心他吃顏料對身體不好,連忙跑了幾步,抓住了流浪漢的手,呵斥道:“這是顏料,不是吃的!”
這流浪漢留着絡腮大胡子,頭發也跟草窩似的,在一坨毛發裏找出一雙渾濁的眼睛着實不易,寇霜直視着對方的眼睛,平白有些害怕
那流浪漢眼裏浮現出懼怕的眼神,用力推了一把寇霜,跑了。
寇霜怕冷,十二月初就已經穿上了薄的棉襖,行動有些不方便。再加上穿着高跟鞋,一推就倒,同時她還聽到了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腳踝酸疼。
壞了,高跟鞋斷了……說不定腳也扭了……
寇霜有些絕望地摔倒在地上,伸手去摸腳踝,果不其然,腫了。
寇霜在心裏暗罵一聲,覺得自己運氣真的是太糟糕了。她艱難地從口袋裏拿手機,剛打算給小同事打電話的時候,一雙冰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腳踝,驚得她向後一躲。
擡頭,卻看見表情淡淡的宋暮雪。
宋暮雪問她:“你怎麽在這裏摔了?”
宋暮雪輕輕地揉了揉寇霜的腳踝,疼得寇霜倒抽一口涼氣。宋暮雪說:“怎麽不穿襪子?不是怕冷麽?腫了,要去我公司敷冰袋麽?”
雖然是詢問,但是宋暮雪并沒有等待寇霜的回答,就直接将寇霜的胳膊繞過了自己的脖子,一手拎着高跟鞋,将寇霜架了起來。寇霜被迫單腿站了起來,有些慌亂,說:“你你你你行不行啊!”
宋暮雪說:“行。開始——跳。”
宋暮雪一步一步朝前走,寇霜跟着對方的腳步單腳跳,半晌回過味,覺得自己剛剛那個問題,實在問得有些歧義,于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轉頭去看宋暮雪的側顏,對方一如往常地正經冷淡,大抵是沒有懂這層意思。寇霜無奈地抽了抽嘴角。
宋暮雪将寇霜挪到自己公司一樓,問前臺拿了些冰袋,蹲在地上給寇霜冰敷。
寇霜臭美想露腳踝,于是沒有穿襪子。腳踝處肉眼可見的紅腫,使得疼痛又加深了一層似的。
宋暮雪将寇霜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捏着冰袋輕輕地接觸着皮膚,嘴上問道:“疼嗎?冰嗎?”
寇霜瑟縮了一下,嘴硬道:“不疼,不冰。”
紅腫的腳踝有些瘙癢和燥熱,冰袋鎮壓了所有異樣的感覺,只留下冰涼和麻木。但寇霜看着宋暮雪直接拿着冰袋,冷氣從宋暮雪的指縫間鑽出來,寇霜就覺得,宋暮雪一定比自己更冰,更難受。
宋暮雪輕輕擡着寇霜的腳後跟,說:“怎麽弄成這樣的?”
寇霜将事情一五一十講了,接着聽到宋暮雪說:“跟你一塊兒的同事,上廁所有多久了?這是惡意曠工。”
寇霜說:“分組的時候沒想到會是這樣。”
等了那麽久小同事都沒有回來,寇霜就已經知道對方在偷懶了。奈何自己剛進公司,對同事了解不夠,今天這個悶虧只能先吞下去,以後再跟小同事拉開距離。
見寇霜沒有跟那不靠譜同事一刀兩斷的意思,宋暮雪皺了皺眉,剛剛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那小同事邁着小碎步過來了。
“哎呀霜霜你怎麽傷到了?你微信說被流浪漢撞倒了,我都好久沒看見流浪漢了……你運氣真的好衰啊……”走近之後看到宋暮雪,小同事的腳步慢下來了,說:“這是你朋友嗎?”
寇霜笑了笑,說:“還好朋友正好出現,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朋友是律師?叫什麽名字啊?”
宋暮雪冷着一張臉,對那小同事說:“寇霜身體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回公司了。麻煩你替她跟公司請兩天假,她腳扭傷了沒法子工作。”
面對熟悉如寇霜和鄭風林的時候,宋暮雪的表情也很清淡,而面對陌生人的時候,這種表情就變成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了。
小同事似乎有些被氣場吓到,頓了下,說:“啊?”
宋暮雪完全沒問過寇霜的意願,就擅自做出了這種決定。寇霜詫異仰頭,卻見着宋暮雪也低頭看她,說:“你腳都扭了,難道還想拎着油漆桶在冷風裏塗鴉?”
宋暮雪氣場太強大,寇霜只好笑着對小同事說:“那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