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天色驟然變暗,一陣陰風吹過,叫人不寒而栗。
“怪了,莫不是天狗食日?”
“走走走,肯定有大事要發生,快回去,別在外面呆着了。”
兩側商鋪大門緊閉,路上行人消失無蹤,待白晝再起,街道上早已變得空蕩蕩。
餘一名約莫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披散着一頭亂發,着一身素白的粗麻衣,赤着腳,踩在尚有餘溫的青石板上。
金烏破開厚厚的雲層,日光化作一條條七彩的細線,灑滿整條街道。少女用手臂擋了擋眯着的眼睛,因着光線太亮,不适地蹙起了眉頭。
“鬼啊!”附近藥鋪的門口從縫隙中小心翼翼探出一顆腦袋,吓得立馬縮了回去,帶起極大的關門聲。
少女吓了一跳,她的頭發随風飄散,巴在慘白不見血色的臉上,從遠處看來,當真像是一個女鬼。
“女鬼”将頭發挽至耳後,露出一雙攝人心魄的媚眼,媚眼狹長而眼尾上挑,眸黑澈亮,盈盈含水,若往近了看,也能當之無愧稱之為“豔鬼”。
街的對面走來一名打扮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兩人相視一頓,激動相擁。
“落顏兒!”
“樂安!”
喚作“樂安”的女子要矮上半個頭:我們活過來了!你敢信麽?我們複活了!”
她們重生了。
此事還要從一百二十年前說起。那時落顏兒還是一只百來歲的小狐貍。
九尾狐一族壽命都長,百來歲的年齡與普通人類相比,不過于剛到及笄之年的時候。帶着少女的懵懂天真,落顏兒初次走出青丘,誤以為自己遇見了一個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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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人名喚煊洺,是元若山墨虛門門主的親傳大弟子,門內人人皆稱一聲“大師兄”。
煊洺于一名登徒浪子手下将她救出,帶她回元若山安置。
少女年少不會識人。
有一翩翩公子,溫潤如玉,又待她極好,她很快便輕信了他。
他渡劫,被天雷劈死,不顧族長先前告誡,她舍一尾相救,暴露了她九命赤尾狐的身份。
九命赤尾狐,為九尾狐中的一種,但比九尾狐更為罕見。它們的尾巴整體是雪白的顏色,尾巴的尾端卻是赤紅,這樣的尾巴一條可以抵上一條命,屬人人垂涎的珍寶。
煊洺也不例外。
他戴着他僞善的面具,道:“若是渡劫失敗後再舍尾相救,我的修為依然不會有所突破,這樣豈不是浪費了好好的一條尾巴,可惜了。”
“不如你先贈予我一條尾巴,若我能渡劫成功不死,我再将尾巴還給你可好?”
落顏兒救命為義,但不想用在助人提升修為上,她直接拒絕了。
煊洺溫和一笑,表示理解,沒有強求。
幾日後,他再次嘗試突破,又一道天雷轟至,落顏兒趕到時,煊銘已然身亡。
糾結萬分,她施法送去第二條命。不料過程中,煊洺突然睜開了眼。原來這一切都是計謀,煊洺早已布好了陣等着她,他毫不留情地,一劍砍下她剩餘的八條尾巴,占為己有。
害得落顏兒入了地府成了一名冤鬼,百年不肯投胎。
後來樂安來了,樂安心有所念,成鬼三年,死時不過才一十七歲。
兩人實際年齡相差甚遠,容貌看上去卻像是同齡人,加上一見如故,志趣相投,很容易就成了一對好鬼友。
鬼有什麽可圖的。兩人在地府相伴,日子也不算無聊,以為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了,各自等着各自要等的人,有仇報仇,有情談情。
然而,忽有一日,地府的鬼差卻亂了起來,這頭剛傳來有生死簿被燒的消息,那頭落顏兒與樂安便重生回到了陽間。
重生的第一件難事,她們的肚子久違地“叽裏咕嚕”叫了起來。
樂安不抱希望的問一句:“顏兒,你有錢嗎?”
“你覺得呢?”落顏兒給了她一個眼神。
地面曬得越發滾燙,她們移到一個陰涼的地方,挨坐在石階之上,雙手托着腮唉聲嘆氣。
“有了,”樂安瞪大她那雙本就又圓又大的眼睛,“我們去找逍禹哥哥,他有錢!”
不一會兒,她又自己洩了氣:“可是我這般模樣去找他,會吓壞他的,不可不可。”
片刻沉默,樂安拉着落顏兒起身:“有,有銀子!”
她倆趴在一處無人居住的宅子的牆頭上,樂安遠遠指着院內一顆梨樹的底下:“那裏,那裏有我以前埋的一些金條和首飾。”
“這是我們家以前住的宅子,當時我以為阿爹犯了什麽重罪,可能要抄家,未雨綢缪,我便在那埋下了一些金條和首飾。然後我爹被聖上貶至地方,我們一家跟着搬遷過去,我便把它給忘了。”
“應該還在。”樂安要翻牆,擡眼一看高度,吓得完全不敢動彈。
“我來。”
落顏兒翻身一躍,根據樂安的回憶,挖了好幾處地方,方才挖出一個紅木寶盒。
寶盒沉甸甸,落顏兒在牆根把寶盒遞給樂安,卻半響無人來接。
“樂安,”落顏兒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麽了?”
樂安回過神來,抹了下紅了的眼眶,笑道:“沒事。”她接過寶盒,“不過是有些觸景生情罷了。”
“要不要進來看看?”
落顏兒伸出雙手接樂安,樂安搖頭:“不看了,這裏六年前就已經不是我們家的宅子了。”
樂安的情況,落顏兒大致了解一些。她爹是鎮國公,她娘是名門嫡女,當今長公主的閨中好友。上有一個大她四歲的哥哥,旁有一個自小相伴長大的世子竹馬——慕逍禹,也就是她心中所挂之人,基本可以說,她是在嬌寵下長大的。
只是她爹公事上犯了錯,惹怒聖上被貶到了一處小縣城就職。三年後,聖上氣消,且看在期間他爹政績不錯的份上,又把他給召了回來。
據樂安猜測,這裏面肯定也有她逍禹哥哥求情的緣故。
聖上召令,不得耽誤。奈何樂夫人路上染了疾,耽誤了好幾日。為了趕上面聖的日子,他們從陸路轉為了水路。
水路更快,同樣更加危險。不幸的,他們遇見了倭寇,帶着的一小隊人手敵不過,最終血濺船只,他們一家人全部屍沉大海。
一起死去不代表會一起走入地府。每個魂魄在外面飄蕩的時間不等,而且地府很大,統共有十九層,第一層為無罪之人的收容處。第二層開始,稱為地獄,往下數共有十八層地獄。是以,地府的第二層也稱做地獄的第一層。
加上每一層又分區管制,各有五名鬼差看守,沒有允許,任何鬼魂不得随意亂竄。
故,三年來,樂安都沒能在地府找到她的家人。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樂安的家人和她不在同一本生死簿上,重生的只有樂安一個人。
落顏兒靈活翻上牆頭,拍了拍手:“我看這裏不像是完全沒有人住的地方,你看院子裏的花,就是被人打理過的樣子。”
“而且我來時觀察過了,門口兩座石獅幹幹淨淨,大門不見挂有一絲蜘蛛網,估計是有人定期來打掃。”
“可上面還是我們家以前的牌匾啊,誰會買了我們家的宅子連個門匾都不換?”樂安的眼睛撲閃着透亮的光,“顏兒你說,會不會是逍禹哥哥!”
“想知道,現在的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問,好餓,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暮色沉了下去,街面上的店鋪才陸續開張。跟着月色一起悄然出現的行人不停的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兩個披頭散發,一身白衣的赤腳女子。
“顏兒,”樂安抓着落顏兒的手臂,低聲道,“我們這樣會不會一頓飯沒吃完,就被人報官給抓走了?”
路旁一小孩看見她們倆哭得震耳欲聾:“阿娘,她們是不是從監牢裏面逃出來的,好可怕。”
落顏兒低頭看向她穿着的衣服,除了沒有一個“囚”字,還真的是像。
但好歹比“女鬼”要好上一些。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決定,先去換身衣裳。
成衣鋪的掌櫃毫不掩飾自己上下打量的目光:“二位姑娘,可是走錯了地方?”
“沒走錯,”樂安抱着一箱金子,豪氣道,“把你們這最好的衣服,全都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這……”掌櫃猶豫道。
樂安做慣了小姐,端起架勢不難:“怎麽?本小姐喜歡穿成這樣來你們店裏買衣裳不成麽?”
“成、成。”掌櫃一開始十分懷疑,甚至一度想要報官,後來看樂安在挑選衣裳的布料和工藝上頗有講究,言談舉止也是落落大方,他自認閱人無數,什麽樣的客人沒有見過,不會連真的裝的都辨不出,便慢慢放下了懷疑,開始吹起了馬屁。
“我看二位小姐氣質非凡,是難得一見的傾城佳人,倒不如量體裁衣,定做幾套,更能襯出二位小姐的氣質。”
量體裁衣,耗時太久,她們現在就需要一身衣服。
落顏兒拒絕道:“不用。”
她倆挑好衣服,接着去了一趟隔壁的雜貨店,跨出門檻已經是改頭換面,煥然一新。
樂安身着一襲桃紅鑲花錦裙,頭上叫人幫她梳了一個垂鬟分肖髻,配的是一個蝴蝶形的流蘇銀步搖,雅致當中不失俏皮可愛。
落顏兒則是選了一身月白色的窄袖對襟襦裙,腰間系着一根細細流蘇紅繩,束得那纖纖素腰不盈一握。
她那如綢緞般的青絲用一根發簪半挽起,披于雙肩的頭發垂在欲破衣而出的酥.胸之上,顯得體态修長,妖嬈曼妙。
再看她的臉,細柳眉,高峰鼻,狐貍眼,櫻桃嘴,臉上的血色已然恢複七八分,臉頰微微暈着如塗了胭脂的紅,就連她眼下的那顆黑痣,都在叫嚣着:
這是一個狐媚子中的極品。
作者有話說:
樂(yue)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