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釣魚
小狐貍都想撒腿狂奔了,可還是抑制了下來,回頭道:“大人,你還得離我遠些,你這樣的氣場,一看就是來抓人的,別人家看到你,連帶着不敢靠近我,那我這魚餌可就沒用了。”
渡無回睨她一眼,她立馬讨好道:“大人人中龍鳳,有王者之風,自然氣場突出。”
這句話不知哪裏惹到了渡無回,渡無回的臉上覆上了一層可怖的寒霜,那種初次見到時,能讓她全身狐貍毛豎起來的危險氣息,莫名回來了。
她退後兩步,弱小,可憐。
倘若待會喊聲“非禮”,不知能不能引來人助她成功逃跑。
好在渡無回并沒有對他做什麽,只不過是陰沉着臉,繞開了她。然後,如她所說,跟她拉遠了好長一段距離。
路人避開渡無回走,方圓十裏以渡無回為中心空出了一個圓。
落顏兒弄不明白怎麽誇人也能把人給惹毛。她穿梭在人群之中,扭頭一眼發現渡無回所在的位置,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她眼裏的渡無回,除了氣場讓他與周圍的人明顯分隔了出來,還有孤寂、落寞,凡事漠不關心的表情讓他與周遭格格不入。
分不清是他不屬于這個人間,還是這個人間把他給抛棄了。總之與那種仙者不理凡塵,超凡脫俗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就……怪讓人心軟的。
落顏兒晃了晃腦袋,把這荒謬的想法晃了出去,擡手抓出一把銀子扔地上,喊道:“好多銀子!誰掉了一地的銀子,快來撿啊!”
前面的人群擠在一起撿錢擋住了路,後面的人群沖上來搶,混亂一片。
落顏兒于混亂中悄然逃走。
不敢離開人多的地方,跑好遠好遠,直至确認把渡無回甩掉,她才敢停下來喘一喘氣。
不遠處,有個茶水攤子,她氣喘籲籲走過去:“老人家,麻煩來碗茶。”
落顏兒急着喝完趕緊走人,然而老人家手腳慢,那麽大把年紀了她也不好催,只好耐着性子等,偶爾警惕地查看渡無回有沒有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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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都沒坐,等茶備好,直接站着喝,視線沒有一絲松懈。
“別跑!”猝地出現一句如此應景的話,落顏兒心中一懸,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小孩的聲音。
她朝聲音的方法看去,見一小孩從拐角跑出來,跑得太猛整個人摔了下去,跌得渾身是傷,手中一串糖葫蘆滾了出去,沾滿了泥土。
後面追來幾個小孩,對他拳打腳踢,其中一個似乎是小孩中的頭頭,吐了口口水,道:“敢搶我們的東西吃,找打,打死他!”
小孩下手沒分寸,腳腳用力,拳拳到肉,還一口一個罵道:“不要臉的乞丐”、“沒娘養的野種”,好生難聽。
落顏兒在逃跑,自顧不暇,沒功夫管這閑事。她飲完茶水,放下銅錢,臨走聽到那小孩喊她:“顏兒姐姐,救我!”
她腳步一頓,這聲音……
是小池!
小池是個八歲孩童,死了不到半載,剛下地府的時候,因為害怕老躲角落裏自己哭。
她在地府沒什麽事幹,就去逗小孩,逗了幾次,小孩可能覺得她人還可以,就經常來找她,是在身邊帶了幾個月的關系。
怪在剛剛小池跑得太猛沒看清楚模樣,并且小池沒死多久,身上的陰氣太淡,重生到現在,散得也差不多了,她才沒認出。
得虧喊了這一聲。
在圍攻的縫隙中辨認出那的确是小池的臉,她沒有什麽大人不能揍小孩的觀念,一上去就是對着那幾個小孩頭頭的腦袋瓜子用力打了一巴掌:“把人給我放開,回去叫你們娘親教教你們這些不野的種怎麽說話。”
小孩見到大人都容易慫,那小孩頭頭強硬撐着,仰頭道:“他搶了我們的冰糖葫蘆,他活該!”
“他搶了你們的冰糖葫蘆是他不對,但你們也不能以多欺少,把他打成這樣,說話還那麽難聽,”沒時間也沒心情講道理,她掏出銀子,“他搶了你們的糖葫蘆,我幫他賠了就是。”
銀子遞到小孩頭頭的掌心,臨了,她又猛地收回:“等一下,我替他賠了糖葫蘆錢,你們是不是該帶我見見你們的父母,他傷成這樣,我總得替他向你們父母讨點醫藥費。”
一聽要見父母,幾個小孩逃得比兔子還快,銀子也不要了。
落顏兒拉起小池:“你怎麽弄成了這般?你娘親呢?怎麽放你一個人在外面搶人糖葫蘆吃?”
小池一身邋裏邋遢,頭發亂得像雞窩,什麽樹葉、泥沙、甚至米粒,都沾在了上面。衣服則是穿的重生時的那一身白色粗麻衣,弄得又髒又黑,還破了好幾個洞。
新傷舊傷,滿身是傷不止,那雙腳更不知從哪裏撿來的一雙草鞋,明顯小了還硬擠,兩只腳後跟磨得全是水泡。
這哪裏是有娘的模樣。
“我……我娘……她……”小池支支吾吾。
逃命要緊,落顏兒蹲下來,招呼小池爬到她背上:“先上來,遲點再說,後面有個怪哥哥在追我們,我們先走。”
“怪哥哥?”小池弄得黑乎乎的臉,只有眼睛是白亮的,“他為什麽要追我們?”
“閻王,抓我們回地府的,不想回地府快上來。”
小池在地府聽過渡無回的傳聞,盡管慌張害怕,仍是穩住聲音,堅持不用落顏兒背,自己踩着一雙滿是水泡的腳跟在落顏兒身邊逃亡。
落顏兒帶着一小孩,沒法跑太快,偏頭瞧見小池疼苦卻隐忍的小臉,又放緩了速度,放着放着,感覺這速度跟走路也沒差,幹脆改成了走路。
聽天由命吧,被渡無回發現位置,帶着一跛腳小孩還能跑得過他不成。
落顏兒想通了這一點,便多起來一份閑心,路上看見有賣鞋子的,便買雙鞋子給小池換上;看見衣服,随手拿了一件給小池;聽見小池肚子裏的聲音,她便尋了一個客棧,叫了一桌豐盛菜肴吃。
小池吃不下去,道:“顏兒姐姐,你就不怕閻王追過來啊?”
“怕也沒用,先吃,至少回了地府還能是個飽死鬼。”落顏兒給他夾了個燒雞腿。
小池趴了兩口飯,米粒沾在嘴角全然不知:“是不是帶着我不好跑,顏兒姐姐,你還是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
“是我餓了,跑不動了,想先吃飯,”落顏兒拿去小池嘴角的飯粒,“行了,吃吧,別浪費你樂安姐姐的錢。”
吃完飯,落顏兒先去一趟醫館買了幾瓶傷藥,再雇一輛馬車和一個車夫,送他們離開。
踏上馬車,小池猶豫望向遠處,落顏兒收盡小池眼裏藏起來的不舍,道:“先走,等閻王離開昌陵,我再送你回來找你娘親。”
也不知她是什麽運氣,每次随便瞎指的方向,總能真的遇上生死簿名單上的人。
小池卻帶着氣道:“不回來了,我沒有娘親,以後顏兒姐姐若是願意讓我跟着你,我便跟着你,若不願意,我就一個人生活。”
落顏兒笑他:“你一個小孩自己怎麽生活?搶冰糖葫蘆?”
“我……”小孩垂下眼睫,“大不了我回地府投胎。”
八歲的小孩也有執念,執念便是他的母親,他說他怕他突然走了,自己的母親會太過傷心,接受不了。
小池的模樣,不是放下執念的模樣。
“過來。”落顏兒給小池的傷口上藥,正想問問小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平穩行進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她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不見回應,落顏兒掀開帷裳,見一玄衣男子代替原本的車夫坐在了前室,而玄衣男子的腰間能隐隐看見一截鞭子。
“大人。”落顏兒強顏歡笑道。
馬鞭握在渡無回手中把玩,落顏兒總覺得這馬鞭随時會朝她揮過來。故,只要渡無回的手稍稍一動,她便本能閉上了眼睛,用手擋在眼前。
半響,感受不到一點痛覺,她緩緩睜開眼,馬鞭就處于她頭頂邊上。
渡無回用馬鞭将帷裳掀得更開,目光凝視着裏面:“秋寄?小池?”
謊言要用謊言來蓋,落顏兒明知道渡無回不會信,仍是道:“記錯了,大家聊天時随便說的話,我沒放心上,搞混了在所難免,是小池。”
“是麽?”渡無回臉上不見什麽情緒,“所以你是來幫我抓人的,還是在逃跑?”
“當然是抓人!”落顏兒将瞎話說到底,“我這不是不知道大人在哪兒,到處找你嘛,還好大人機智,先找到了我們,不然我不知道得找到什麽時候。”
“這小孩無依無靠的,留在人間也活不下去,還不如給大人帶回去投胎……”
“等等!”落顏兒頓感不對勁,“大人怎麽知道這小孩叫小池?”
她從遇到小池,這一路統共沒叫過幾遍“小池”這個名字,馬車裏面更沒提過。
瞬間恍然:“大人一開始就知道我會逃跑,早就在暗處盯着我了?”
渡無回的神情證明,她猜得沒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原來渡無回放她出來,真的是用來釣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