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報應

天初光曉,業崇突然來報:“大人,在送小池去奈何橋的路上,池母跟了上來。”

“什麽?”落顏兒愕然。

業崇禀告:“大人,池母死了。”

渡無回的神色肅然:“死于何處?”

“昌陵城內,府尹府前。”業崇道。

“大人,”落顏兒湊到渡無回邊上,扯了扯渡無回的袖子,“大人,我們回去看看吧,池母身旁已無一人,怕是連個好好收屍的人都沒有。”

業崇瞄一眼落顏兒拉扯渡無回的手,又偷偷觀察渡無回的表情,當對上渡無回看過來的視線,他又立馬垂下了頭:“大人,池母為兒報仇,造至殺戮,此種情況,理應從寬處置。只是大罪可免,小罰不可逃,池母需完成刑罰,方才能夠過橋投胎。但是,這樣一來,她與小池便不能一道過橋,屬下無能,分不開他們母子。”

“無妨,”渡無回吩咐道,“讓小池遲些過橋便是。”

“是。”業崇來得快,去得快,一眨眼,不見了蹤影。

他們兩人回返昌陵城,遠遠便能看到官府門前圍滿了一圈的人。

“麻煩讓一讓,讓一讓,”落顏兒擠在前面開路,手緊緊拉着渡無回一個勁往前帶。

渡無回輕輕瞥于腕間那雙纖細嬌嫩的手,蹙起了眉。

看不見渡無回表情的落顏兒無知無覺,擠過一層又一層,拉着渡無回擠到了最前面。

人群圍繞的中心,官府大門正對的方向,趴躺着池母的屍體,池母臉側着,露出脖子那條刀割的傷痕,身子底下,流淌着一地的血跡。

人群中議論紛紛。

“這誰啊?死得那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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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認出:“好像是十杏巷鬧鬼那一家,她莫不是給惡鬼害死的?”

人群立馬散開了一圈。

府尹從府衙出來,聽到的便是這一句話。他肥頭大耳,身寬體胖,腿下一軟,需得三四個衙役才能穩穩扶住。

“去,”府尹自己不敢去,命令手下,“去看看。”

手下人也慫,邁來邁去,邁不出一步。府尹怒了,踹了身旁的衙役一腳:“快去,我養你們是幹嘛吃的!”

那衙役沒法,跑着去探探鼻息,就跑了回來:“大人,死……死了。”

“我當然知道死了,”府尹臉上的虛汗冒一堆,“人都死了,你們不把屍體處理了,愣着幹嘛,等着我動手啊?”

那衙役為難道:“大人,她的屍體怕是不好挪,別是招惹到了那個,就被纏上了。”

府尹沉思,用帕子不停地擦拭腦門上的虛汗:“那快,去請仙人來,叫他不用去十杏巷了,直接到這裏來。”

仙人?落顏兒的耳朵靈敏,聽清了。

她早該想到,煊洺前兩日來過昌陵,想必會對鬧鬼這一說有所聽聞。以他這樣的性格,不可能不管,可是他又不可能承認鬧鬼之說,起因皆由他施法做的那兩個傀儡人,他的身上不容許出現任何一個污點。

所以他一定會留下來處理這件事情。

落顏兒垂下的手,暗暗伸出尖利的爪子,心中憤然:“煊洺,我總算找到你了。”

等待煊洺到來的期間,無人敢動池母的屍體。落顏兒的環顧四周,想着該如何擺脫渡無回,尋一個便于動手的地方。

她的視線反複在四周穿梭,不經意,發現池母的懷裏似乎抱有東西。她暫時收回利爪,上前蹲下.身,小心翻轉池母的屍體。

周遭有聲音道:“這姑娘膽子怎麽那麽大啊。”

落顏兒當鬼的時日都快趕上當狐了,她最不怕的就是鬼。

池母的身前沾染上了一大片血跡,懷裏抱着不肯放手的一雙鞋子,鞋面給繡了兩只靈動的小兔子。

“是給小池繡的鞋。”落顏兒啞了聲,對着站于她身後的渡無回道。

鞋子的下面有一張紙,落顏兒抽了出來,大致閱覽了幾眼,大聲念道:“民婦池趙氏,報私仇,殘殺錢、何兩家無良小二,藏其屍體于宅中枯井。”

“昌陵府尹,收受賄賂,草菅人命,與錢、何兩家勾結,無罪釋放真兇,對外聲稱我兒池子信為自己意外摔死,如此無德無能,何以為父母官。”

“住口!住口!”府尹聽到這急了,可又不敢靠近,只有指着落顏兒,氣得發抖,“污蔑朝廷命官,該當何罪!”

落顏兒不做理會,繼續念:“人活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昌陵府尹逼我了私仇,罔顧王法,我願以命相償,只是我已付出代價,昌陵府尹何時報?”

“住口!我叫你住口你聽到了沒有!愣着幹什麽,快給我上啊,抓住她。”府尹氣急敗壞,把衙役一個個都給推了出去。衙役手拿棍子,硬着頭皮上前。

落顏兒躲到渡無回的身後:“大人,救我。”仇人在趕來的路上,她可不想浪費力氣在這些無謂的人身上。

渡無回無聲無色,擋在前面氣場強大,不怒自威。衙役畏畏縮縮,哪裏敢招惹。

人群中一老人跪了下來,擡頭問天:“府尹助惡商逼我孫女為妾,害得她不過十八便落了個郁郁而終的下場,何時有報?”

府尹怒吼:“起來!你們這是要做什麽啊這是!”

一男子跪了下來:“霸主占我祖宅,害我妻兒流離失所,染病去世,府尹扭曲事實,判祖宅為合理買賣,何時有報?”

府尹:“你們……你們是不是不要命了,再胡編亂造,就通通給我抓進大牢!”

一少年跪了下來:“我爹替人幹活,被主人家活活打死,府尹堅稱我爹是得罪了他人,此案一拖再拖,到了最後不了了之,何時有報?”

……

跪下來的人有幾十來個,府尹吹胡子瞪眼,臉上的肉在盛怒下,抽搐個不停。

“大人,昌陵離洛城不算遠,為何這昌陵府尹可以猖狂如此之久,都相安無事?”落顏兒在身後道。

渡無回:“官官相護。”

“大人是說他上頭有人?”

渡無回不置可否。

人群陸續有人跪下控訴府尹的罪行,落顏兒拉着渡無回回到人群之中,靜待煊洺的出現。

她躲在渡無回的身後,淹沒在人群之中,只為了不想讓煊洺先發現了她,失了先機。

不久,派出去的衙役回來了,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裏側穿着雪色長袍,外面穿着件湖青色外衫的男子。

男子的出現,讓全場安靜了下來。他的頭發用玉冠束着,一身氣質高貴清雅,有着谪仙般的出凡脫俗,也有着春風般的平易随和。

這便是煊洺,光是靠外貌便能蠱惑所有的人。

落顏兒的牙像狐貍身那般龇起,兩手握着的拳頭,如同把煊洺捏在了手中,不碎不罷休。

煊洺在來的路上已然了解情況,他仔細查看了屍體,向府尹與衆人說明:“此屍為自盡而亡,她的身邊也并沒有大家所說的惡鬼,大家可以放心。”

他朝人群走近了些,看不見被渡無回擋住的落顏兒:“方才煊某去十杏巷查探了一番,那裏并無鬼之煞氣,”他拿出兩個木頭人,“傳聞中的惡鬼不過是兩個施了術法的傀儡人罷了。”

“傀儡人?”衆人不解。

煊洺解釋:“此為仙家法術,以幻像而生,并不會對他人産生任何危害。”

“那也不能随便亂用啊,造出兩個和已經死了的人一模一樣的臉,是想要吓死誰啊!”某路人抱怨。

其他人附和道:“對啊,周圍好幾戶人吓得連安居了幾十年的祖宅都不要了,哪個仙人那麽缺德。”

煊洺拱手賠罪:“此法基礎,修習者人皆會之,再加上當事人已亡故,煊某無能,無法查出是誰做的這兩個傀儡人,不過大家不用擔心,此事煊某必會與其它仙門商議解決,保證此類事情絕不會再次發生。”

煊洺如此态度,謙謙有禮,誰再作難,便會顯得蠻橫多事,只能選擇将此事就此揭過。

早已看透煊洺嘴臉的落顏兒,聽到煊洺說的每一個字都泛着惡心。

“大人,”煊洺客氣與府尹道,“十杏巷鬧鬼一事既是誤會,煊某便在此處告辭,離開昌陵城。”

府尹氣得還沒緩過來,只是修仙之人的面子他不能不給,便賠了個笑:“仙人這就走了?本官還沒能好好招待仙人呢。”

“多謝大人盛情,只是煊某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煊洺頓了頓,道,“煊某臨走之前還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可否将此名婦人的屍體交于煊某,讓煊某将她給好生安置了。”

“這……”府尹道,“喚個屬下找個地方埋了便是,何至勞煩仙人親自動手?”

“大人有所不知,該婦人試圖輕生之時,偶然間我救過她一次,卻想不到最終也沒能救下來。”煊洺哀嘆看向池母的屍體,“煊某心中慚愧,只想最後再做些什麽,讓心中好受些罷了,還望大人成全。”

屍體晦氣麻煩,交出去更合府尹心意:“仙人哪裏話,只要仙人開口,本官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仙人可需要人幫忙?”

“多謝大人,煊某一人足矣,”煊洺收走屍體,瞧見許多跪下的人,離去前奉勸了一句:“大人,仙門有令,不得插手朝廷之事,但還望大人積善行事。”

熱鬧看完,跪下的人訴冤無果,跟着人群紛紛散去。

落顏兒着急拍了拍渡無回:“大人,我們跟過去看看池母安置在哪兒。”

渡無回不動:“知道又如何?莫要再浪費時間,此事已盡,到此為止。”

煊洺越走越遠,背影将近模糊,落顏兒說什麽都不能就這麽放他走了。

“大人,對不起。”落顏兒跑開,随手抓住一個男子,用了媚術:“那人想要傷我,你幫我攔下他。”

男子眼神變得混濁迷離,不要命地去攔渡無回。

落顏兒知道,渡無回不會輕易對生者動手,趁其糾纏的這一會兒功夫,她追上煊洺,悄悄跟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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