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求醫
手繩沒送出去。
落顏兒琢磨着渡無回說的話, 不知不覺,他們來到了蜀州城。
蜀州城門口,嚴進寬出, 守門的士兵每一個臉上都用布蒙住了鼻口,在嚴格排查進入城門的人。
渡無回盯着城門口的方向,眼神凝起:“重生之人, 她是誰?”
落顏兒順着渡無回的視線看過去,見兩名士兵正在捂實口鼻,極其嫌棄地驅趕一名女子, 不讓女子進城。
女子苦苦地哀求着,她的手上抱着一個九、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身邊還跟着一個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低了女子一個頭, 卻一直護在女子的前面。
落顏兒仔細辨認這三個人, 兩個小孩不認識,倒是認出了那名女子:“路梨, 是路梨。”
路梨像是遇到了什麽事,不僅是士兵, 就連周圍的其他人都避其避得遠遠的, 她道:“我先過去看看。”
她剛上前, 路梨瞥見她, 如同看到了救星:“顏兒,顏兒你幫幫我, 萱兒病了,我想帶她進城裏找大夫, 可是他們不讓我進去。”
見此情形, 萱兒應該是路梨手中抱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臉上、脖子上長了好多紅色的痘痘, 此刻已經昏睡過去,沒了知覺,看起來十分虛弱。
“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讓進?”落顏兒看向那兩名士兵,那兩名士兵厭嫌地又退開了兩步。
其中一個道:“去去去,墉州那邊染了天荨,這病如這小兒症狀相似,能夠傳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從墉州過來的。”
“我們不是,我們一直就住在這附近,從未去過墉州,”路梨抱着懷中的小姑娘,着急出了哭聲,“萱兒現在必須要看大夫,這附近只有城裏有大夫,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她還小受不住的。”
“先別急,”落顏兒穩住路梨的心緒,對兩名士兵道,“這病既然如此嚴重,那更應該讓她去看大夫,豈能放之任之?”
士兵無奈道:“若是這病能醫,我們也不至于避諱至此,我們不能冒險放你進去,到時害了一城的人,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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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附和:“對啊,你們還是快走吧,誰的命不是命,可別來連累我們。”
路梨忙解釋:“我們真的不是從墉州來的,這不是天荨,請你們相信我們。”
她身旁的小男孩也幫忙澄清:“我們真的不是從墉州來的,一路上更沒接觸過什麽人,我和妹妹住得離這不遠,不信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
然而,沒有人理會。
懷中的小姑娘咳了兩聲,路梨邊輕拍着,人慌亂了起來:“求你們,她現在還發着高熱,沒有大夫她會死。”
“顏兒……”路梨慌出了眼淚,求助落顏兒。
如此柔弱的眼神投過來,落顏兒沒法坐視不理,她道:“可你們不是大夫,不會診病,就光憑一句【相似】,便不讓人進去看大夫,這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
但士兵也是奉命行事,落顏兒不好為難他們,她想了個法子,“這樣,你們派人去喚個大夫出來,讓他來診斷,若是此病不是你們所說的天荨,你們便放他們進去,這樣可行?”
士兵沒動,臉上糾結:“若是找了大夫出來,确診了是天荨,那這大夫我們是放不放進城?”
頓了頓道:“且算這不論,大夫也是人,哪位大夫肯冒着命都不要的風險來看,我們也不能仗着職權逼着人家來看啊不是。”
“見死不救,那便妄為大夫,”聽了所有,渡無回走上前,垂眸與落顏兒說話的聲音放輕,“慕逍禹之前不是給過你一塊腰牌?拿出來,這些人做不了決定,讓他們的上頭來說話。”
慕逍禹給的腰牌,即便是他們之前沒見過,也認得這是宗室所有。
果不其然,沒過一會兒,士兵統領恭敬地迎了出來,并吩咐手下士兵趕緊去尋大夫過來。
來了個年輕的大夫,姓齊。齊大夫與避諱的衆人不同,他一看到萱兒,便立即走過去,放下藥箱,與路梨對視點了點頭:“姑娘別擔心,讓我先看看。”
齊大夫繃着一張臉,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一遍之後,舒了一口氣,露出笑容:“這不是天荨,是疧麻,大家放心,疧麻不會傳染。”
“太好了。”路梨和身旁的男孩欣喜不到片刻。
齊大夫道:“不過這病麻煩,要是不及時治療,這小姑娘估計連這兩日都難熬,”他接過萱兒抱在自己懷中,“去我醫館,跟我來。”
城門放行,齊大夫抱着萱萱在前面跑,路梨牽着小男孩緊緊地在後面跟。”
落顏兒打發了四處寒暄的統領,和渡無回稍慢一步,尋到一家名喚“惠仁堂”的醫館。
這家醫館相對于與其它家來說偏小,館裏除了齊大夫一個診治的大夫,就一個負責撿藥和其它雜活的夥計。
萱兒正在裏面醫治,路梨和小男孩則緊張地守在外面。
“怎麽樣了?”落顏兒問。
路梨的神經太緊繃,沒發現身旁來了人,突然聽到聲音,微微吓到:“齊大夫正在裏面施針,具體情況要等他出來;對了顏兒,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多謝你救了萱兒……”
說話間,路梨這才真正注意到了落顏兒身後站着的人,那人氣場強大,光是站在一旁,便能給人一直幾近窒息的壓迫感。
“這是?”路梨原本就緊張的手心出了汗,她沒有在男孩的面前直接道出“閻王”二字,帶着懷疑,她望着落顏兒。
落顏兒點了點頭:“你不用謝我,因為我只能救萱兒。”
只能救萱兒,救不了她。
路梨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淵,連帶着整個人差點沒能站穩。
男孩眼疾手快扶住路梨,關切詢問:“路姨,你怎麽了?”
“我沒事,可能是一整日沒吃東西,身體有些虛,”路梨塞了幾塊銅板給男孩,“你幫路姨跑一趟,去買兩個包子回來。”
男孩不放心地往萱兒那看了兩眼,然後拿着銅板跑了出去。
支開男孩,為了不打擾到裏面的人醫治,他們三人換了個地方說話。
“撲通”一聲,路梨朝渡無回跪了下來,哀求道:“萱兒現在身邊離不開人,柏哥還是個半大的小孩,照顧不了萱兒,求求大人,再給我點時間,我定跟你回去。”
“你起來,”落顏兒去扶人,“若是大人現在要抓你,城門口你就被抓了。”
路梨的心懸着,不肯起,她仰着頭非要得到渡無回的回複才能安心。
落顏兒沒辦法,她轉過頭,用水亮的眸子凝視渡無回的眼睛,嗓音甜軟,又帶有幾分無措:“大人,你說句話吧。”
渡無回淡淡“嗯”了一聲:“病好,便是你的期限。”
“聽到沒有,快起來,”落顏兒把千恩萬謝的路梨扶起來,問道,“這兩個小孩到底怎麽回事?”
路梨起身,理了理裙擺,溫聲細語道:“我可與你說過,我是因何而死?”
“說過。”病重而死。
路梨:“那我有沒有與你說過我為何病重?”
落顏兒回想,似乎是沒有,她搖搖頭。
路梨道探了眼醫館的情況,緩緩道:“我所住的村莊,喚作路家村,路家村靠海而居,依海為生,家家戶戶凡是家有壯力者,皆會出海捕魚養家。”
“本來,這是平凡不過的事情,直到出去的船只接二連三回不來,便有了傳言,說這是我們索取無度,海龍王生氣降下的懲罰,唯有生祭才能平息海龍王的怒氣。”
“他們試了,生祭了一個人,然後再出去的船只,如他們所願,平安而歸;但那只是暫時的,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只能繼續選人生祭,”路梨暗暗捏緊了拳頭:“我就是被生祭的其中一個。”
聽聞過人間有些地方有生祭的習俗,卻沒想,路梨會親身經歷,落顏兒聽到這已經開始咬牙生氣了。
而路梨沒死,後面肯定還有故事,她耐着性子往下聽。
路梨繼續道:“我被沉入了海中,以為是必死無疑,幸得恩人相救,才能得已撿回一條性命。”
“恩人的遭遇與我相似,她是未成親便有了骨肉,被人侵豬籠,僥幸逃生,”她解釋,“恩人便是柏哥和萱兒的母親,他們是一對龍鳳胎,長得不是特別像,你們可能有點看不出來。”
“恩人生他們時難産去世,”提及此,路梨神色越顯悲傷,“這些年一直由我照顧他們兄妹倆,可是我的身體在沉下海時就落下了病根,再操勞幾年下來,便是重疾染身,一病不起。”
“他們兄妹二人只有我一個親人,我走後,他們無依無靠,無以為生,我一直放心不下他們。”路梨道,“重生後,我尋着原來的住處找到了他們,沒多久,萱兒突然染了這病,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路梨死了将近一年,想起雙雙,落顏兒好奇:“他們年紀那麽小,沒你在的這些日子,他們是如何存活下來的?”
“都得靠柏哥機靈,”路梨的語氣中有得意、有心痛,“他們去看別的人家,有誰收漁網回來時,他們會主動去幫忙,幫完忙,那些人家念在他們兩個小孩可憐,收獲少時會給他們留點賣不出去的小魚小蝦,多的話會給他們一些能拿去賣的換點銅錢;就這樣,經常餓一餐飽一餐,挺到了現在。”
路梨猶猶豫豫,還是裝着膽子說出了口:“我知道大人肯寬限我已是恩賜,我不應該再作要求,只是他們兄妹二人無法長久靠此為生,小女鬥膽,求大人再寬限些時日,等我把他們都安置妥當,再将我帶走。”
落顏兒與渡無回對視一眼,問:“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們?”
路梨:“可以的話,我想尋一戶好人家,收養他們。”
這時,醫館的夥計出來傳話:“路姑娘,齊大夫喚你。”
應當是萱兒那邊有了情況,路梨與渡無回表了個歉意,匆忙趕去。
齊大夫神色凝重:“我現在開些藥給她喂下,至于能不能熬得過,得看今晚她身上的高熱能不能退下,今晚恐怕得勞煩路姑娘寸步不離的守着萱兒了。”
“好,”病情嚴重至此,這無疑是個噩耗,路梨努力鎮定下來,“謝謝齊大夫。”
“姑娘客氣了,這是應當的。”
開藥的過程中,齊大夫才發現醫館裏剛好用完了一味藥,館裏新來了病人,他和手下的夥計都走不開:“看來得麻煩你們親自去附近的藥館買來了。”
他将缺的藥材名字寫下,以為三人是一起的,遂直接把寫下的紙張交給了唯一的男子——渡無回。
齊大夫客氣道:“那便辛苦公子跑一趟。”
誰敢麻煩渡無回辦事,路梨試圖拿過紙張:“還是我去吧。”
齊大夫識不出路梨的恐慌,沒讓:“路姑娘氣虛,還是留在醫館好好休息、吃點東西,何況姑娘還得養精蓄銳,夜晚還得守着萱兒,”齊大夫堅持,“勞煩公子跑一趟,不遠。”
頭次見到他人命令渡無回辦事,落顏兒看熱鬧不嫌事大,叉着手,始終沒出聲;在渡無看向她的時候,她嘴角那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沒來得及收回去,被抓了個人贓并獲。
渡無回臉色不太好,可還是接過來那張紙張。
落顏兒目送着渡無回走出醫館,方才一轉身,就猝不及防,被折返回來的人拎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她被拎着後退到門口,了然道:“大、大人,我也得去啊?”
渡無回把那張紙塞到落顏兒的手上:“麻煩,你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