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鹽的表情沒有變化,上一秒的光亮還停在他眼裏,他甚至沒來得及露出一個完整的笑。
席來整個人像飛一樣躍過半個指揮臺,他将白鹽的頭按在自己肩上,手撫在他的後心:“別怕……糖糖,白鹽。”
他不知該如何彌補他的甜心,只能擁地再緊些,連自己的肩臂都覺得疼了。
白鹽眼裏的光在他懷裏熄滅了,變成一串眼淚流了出來。
他大聲呼氣,和垂死的病人一樣,也像死在登頂前的登山家,靈魂已經飄在頭頂冷眼看着人間離合,肉體卻癡呆地保留着上一刻的慣性。
在擠壓幹淨最後一絲進氣後,白鹽猛地喘了一口氣,他撥開席來,伏在操控臺上,手指顫抖着觸上舷窗,聲音也顫抖着:“你看到他了嗎?”
席來被他推得一個趔趄撞上了旁邊的椅子,顧不上疼固執地張開雙臂靠了過來,他虛虛地抱着白鹽,自覺地省去了糖糖二字:“我看到了,白鹽,看到了……”
“可是人呢?”白鹽的指腹在舷窗上輕輕彈了一下,“人呢……”
席來剛準備說話,就看突襲的星艦緩緩現身,是黑色塗裝的H17。
H17沒有任何一項性能格外突出,但勝在均衡,武器系統和護盾系統均是前沿設備,同時還配備了性能穩定的探測系統。
獨立軍改裝的H17主要是看中了其探測系統,加強後直接全部配給了遠征隊。眼前的H17卻不知動過哪裏,艦體沒有明顯的改變。
也就是幾秒的時間,突然出現的H17艦群毫無預兆地擊中了數艘自由軍團的戰艦,這些星艦均像剛才白意城所乘的星艦一樣,在護盾開啓的狀态中被擊毀了。
對方知道星艦的護盾頻率,只有這一種可能。
但是為什麽獨立軍的星艦沒有被擊中……席來擰緊眉頭,他回頭看了眼白鹽,白鹽已經站直了身體,眼神發芒地看着前方。
白鹽說:“通訊頻道。”
席來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又迅速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他按下通訊總開:“斷開通訊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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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已經來不及了,H17好整以暇地接連開炮,用一艘艘星艦的死亡祭奠着之前的敗退。
他們沒有還手之力,護盾已經失效,能量護罩無法承受這種強度的接連攻擊,這是單方面的屠殺。
只是這個空間站,還是所有的其他地方都遭遇了同樣的攻擊,在失去通訊聯系的當下,所有人都發現自己陷入了孤島。
獨立軍緊急組織了反擊,但在對方護盾100%的狀态下,攻擊的效力實在有限。
況且……這場屠殺并沒有持續多久,席來粗略估計對方的護盾最多下降了30%,沉默的H17艦群像示威一樣,大開殺戒之後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除了連接公共頻道的星艦,其餘的星艦都被擊毀了,方才緩過了一口氣的空間站,此時變成了星艦的墓地。
死亡的光彩在此刻襯托出了生命的黑暗背景。
蒙德的聲音響起了,這位粗糙易怒的将軍用生平最感性的聲音說:“敬禮……”
所有的星艦的标志在此刻齊齊亮起,聯盟的、自由軍團的,以及獨立軍繁複的荊棘圖案,光芒溫和地在這片星域鋪開,在爆炸的餘波中固執地不肯散去。
白鹽和席來的軍禮不同。
白鹽看着舷窗上兩人的影子,他平靜地說:“我突然意識到,不是所有的期待都能成真,可我的生命被等待耗去了太多時間,太多了。”
“席來……”
席來喜歡聽他叫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起得親切,仿佛一叫,席團長就真的已經在身邊一樣了。可現在,白鹽筆直站着,臉上無悲無喜,席來正站在他旁邊,他在叫誰?他覺得心裏缺了什麽?
席來一瞬明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擁住白鹽,迫切地想将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告訴他席來在,告訴他席來像他的名字一樣,告訴他席來是可以相信的。
可是不夠。
席來一掌拍滅通訊設備,獨立軍團長的信號毫無預兆地消失在所有人的監測系統上。
他拉過白鹽的手覆在自己心上,歪頭笑着,像是從未經歷過苦難的少年一樣:“糖糖……”他甚至重新啓用了這個稱呼,“糖糖,我把我的心給你。”
席團長的個人終端在沉默中展開,他光明正大地輸入密碼,點開永遠活躍中的某個點,這個虛拟的點随着他的動作逐漸脫離了終端,最終變成了一朵海棠的樣子懸浮在空中。
他鄭重地和白鹽十指相扣,說:“我沒什麽好的,我的心是世人最不得而知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你想不想要。他甚至并不屬于我,可他……已經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了。”
席來輕輕握着白鹽的手,讓他的掌心和海棠相觸。
——這株海棠和他手腕中隐藏的海棠并不相同,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內裏閃爍着無盡的光芒,仔細看去,是一個又一個飛速飄過的星際坐标。
這确實是世人最不得而知的秘密。
席來輕聲說:“讓他記住你。”他停了停,才接着說:“這是獨立要塞。”
白鹽的掌心猛地顫了一下,他想收緊手指離開海棠,卻被席來強硬地依舊控制在原地。
他看着海棠像是吸食了血液一樣,在某個瞬間舒展了花瓣,顏色染上了絲絲縷縷的鮮紅,又悄無聲息地恢複如常。
“白部長。”席來說,“你現在擁有了獨立要塞的最高權限。”
“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你想,海棠都能為你指明獨立要塞的坐标。”
“你再叫一聲我的名字?”
白鹽閉了閉眼,他發現自己叫不出口,可無數個呼喚席來的聲音明明就在他的胸腔四處亂撞,攪得他五髒六腑不得安寧,他咬破自己的舌尖,終是喚出了聲:“席來。”
“在呢。”席來親吻他的嘴角,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臉上的笑不見任何陰霾。
席團長的信號在經歷了漫長的十分鐘後終于上線。
埃羅咆哮着:“外頭一團糟了,哪來的H17?誰他媽還能比我們獨立軍更有錢?”
他喘了口氣又繼續喊:“你哪去了?廢星被圍攻了,我們撤不撤?”
白鹽說:“我猜測……獨立要塞并不是一個恒定的地點?但現在,他在廢星?”
席來點頭又搖頭:“獨立要塞的總部在廢星,這是恒定的,但各分部确實不恒定。”
埃羅的聲音陰森森的:“你果然談戀愛去了,天崩地裂了你還要談戀愛,勞駕趕快回來好嗎?”
席來安撫他:“在返程,我們不撤,我們占了廢星。”
游隼號滑入獨立要塞的一瞬,埃羅就出現在了艦庫出口,他甚至帶了一個擴音器:“他們有無數的H17,我們怎麽辦?”
“他們在公共航道?”
“對,已經開火了,廢星這地方也沒個環星球保護層……”
“別胡說,人家自然保護層還是有的!”
“自然保護層能擋得住核導我和你姓。”
席來疾步走在前方,回頭一笑:“席埃羅,不對,埃羅·席,小朋友還是要相信自然的力量哦。”
他像開自家大門一樣調出廢星的布防,确實千瘡百孔爛得像龜背竹葉子一樣,他擡起個人終端。
“所有人注意,即刻登艦,維持護盾100%的狀态下,按照我下達的布防圖各自就位。”
一張覆蓋了廢星原有布防的新圖發到了獨立要塞每個人的終端,艦庫頃刻間空了。
打開了100%護盾的星艦很快彌補了廢星原本布防的漏洞,星艦和星艦之間相互連通,組成了一張嚴密的防護網。
“埃羅·席,我向你保證,全宇宙再沒有比我們更有錢的組織了,只有我們敢用星艦補天。”
神秘的H17艦群固然不知出處,但保守了多年秘密的獨立要塞同樣神出鬼沒。
多少人猜測獨立要塞肯定就在廢星,可是終究沒人在廢星覓得獨立要塞的蹤跡,眼下獨立軍跳出,大家卻也覺得獨立要塞就該在廢星。
似乎任何事發生在獨立軍身上都不足為奇。
席來站在指揮室關注着戰情,他至今沒有想通,H17艦群從何而來。
“吳際被困在空間站了。”吳譽面色煞白闖入指揮室,他的個人終端上顯示着吳際最後出現的地點,“我出去找他。”
吳際在第一批跟着自由軍團撤出以諾的人裏面。
情況危急,白鹽不敢把他帶在身邊,此刻卻還是出了岔子。
他看了眼坐标,皺眉道:“我去。”
席來卻另有打算,他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又指了指外界的星艦防護系統:“不能動非公共頻道,我得去接應裴鳴那支艦隊。”
他戳了一下自己的心,向白鹽眨了眨眼睛,拿着星際坐标離開了指揮室。
裴鳴的艦隊是專門負責撤離獨立軍駐外人員的,理論上是在較安全的地方,白鹽由他去了。
他們沒有等多久,裴鳴的艦隊就順利返航了,裴鳴大踏步地進了指揮室,環視一圈頗詫異地說:“席總呢?”
白鹽的一顆心瞬間揪了起來,他上前一步:“怎麽?”
裴鳴擡了下手指,有些疑惑:“我們待命時遇到席總,他命令返航之後是和我們一起撤離的,還是游隼,怎麽還沒回來?”
白鹽打開個人終端,那顆活躍的虛拟點突然有了實體選項,也就是說,另一個最高權限的人在剛才交出了所有權限。
他突然像個醉酒的人踉跄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地跪在地上,眼神卻帶着可以穿透實體的熱度看向始終站在指揮室角落的吳譽。
某種不可名狀的對人心的恐懼蝕進了他身體的所有縫隙,他扶着指揮臺站起來,找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在周圍人的驚呼聲中掐住吳譽的脖子将他舉在了空中。
而環繞在廢星外的H17艦群似乎也得到了某種信號,終于剝去了所有僞裝,黑色的海棠亮起在星艦的尾端。
作者有話說
所以現在是聯盟、獨立軍和新出現的海棠軍(不叫這個)三足鼎立的狀态,白部長虐心攻的地位算是站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