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祁降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漆黑的眸底,劃過一抹冷冽寒意,他看向她的眼神,沒有半點溫暖, 只有冰冷。
嘴角輕輕挑起一個有些嘲諷的笑, 低沉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陳織夏, 我是個殺人犯,你跟一個殺人犯走得這麽近, 不怕倒黴嗎?”
陳織夏眼圈有些紅:“我……”
“我現在, 一沒金錢二沒權力,家産都快被我給敗光了, 你說說, 你接近我你圖什麽?”他靠在門框上, 一條腿微微屈起,腳尖點地, 雙臂懷抱在胸前。臉上表情忽然變得輕快,仿佛對什麽都不會上心一樣, “而且,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五年了陳織夏, 你還是那麽幼稚,五年前我都看不上你, 何況現在呢?”
他的眼神有些随意的上下掃了一下陳織夏, 露出一個輕佻并些許放蕩的笑,“雖然有時候你對我還是有那麽一點吸引力……但是啊,你終究不是我喜歡的那個類型, 所以啊, 你再怎麽有意無意的靠近我, 我都不會看上你,甚至于哪一天我還開始煩你。”
陳織夏眼睫微顫,上面已經濕潤,眼眶裏蓄積了不少淚水,她顫着音開口:“我喜歡你,是因為你這個人值得我去喜歡,不是……”
“那現在不值得了,我殺了人,家底也被我掏空了,現在就是在大太陽底下悠悠晃蕩混日子的普通人。”祁降低頭,視線和陳織夏齊平,眼神毫無波瀾,“你确定,你喜歡的是我,而不是以前那個家裏有幾個臭錢的我?”
陳織夏快要忍不住自己的哽咽:“我不是說了嗎,我喜歡的是……”
祁降說出的話殘酷至極:“是什麽?陳織夏,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你在網上可是沒有多少好的評價,你怎麽就覺得我會看上你呢?”
“我是給了你什麽錯覺,讓你覺得咱倆之間是有可能的?”
“還是你覺得,上趕着舔別人,感覺很爽?”
林與玫在一邊聽的生氣:“祁降,你會不會好好說話?不是因為你自己做的錯事,小夏她至于受傷嗎,連累着她的相機壞掉,內存卡現在也丢了。你讓她怎麽辦?你掰扯掉她之前對你的感情,又連累到她現在的生活,然後還要毀掉她的事業嗎?你有沒有心?之前你被衆人議論造謠的時候,是小夏在學校論壇上一條又一條的帖子幫你澄清,你就算不喜歡她,就算不懂得感恩,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麽難聽吧!”
“哦,所以呢?”祁降冷淡的态度讓人惱火,“我讓她幫我了?”
“你……”
陳織夏開口:“祁降……”
“啧。”祁降腦袋往後移,眉頭皺起,語氣不耐煩,打斷她的話:“我都說這麽多了,你怎麽還不明白,非得上趕着接我的話,玩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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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林與玫再次開口:“祁降,你說話別太過分。”
祁降看似很無聊的瞥了她一眼,轉身就要進家門。
“祁降。”
扭身的那一刻,陳織夏再一次喊他。
他面前,門後,是昏暗又空蕩蕩的房間,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跨進黑暗裏,跨進那個不見天日的深淵裏。
她看着他的後腦勺,看着他寬闊的肩背。
她說:“祁降,不管怎麽樣,我信你。”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祁降緊握雙拳,語氣還是那樣冷:“随便你。”
然後進入房間,“嘭”的一聲關上門。
陳織夏看着那扇緊閉的門,閉了閉眼,心髒仿佛被人緊緊揪住,再從高處被抛下來,突然之間,無力感,失重感,交錯彙聚成猛流湧上來。
她腿開始發軟,胳膊也顫抖無力,腳脖子一軟,控制不住的往一邊倒去。
林與玫本來還想對着門罵兩句,見陳織夏快要倒下,趕緊過去扶住她。
“你……”林與玫攙住她的胳膊,“你怎麽了?”
陳織夏氣息有些弱,有氣無力地說:“我沒事……我回家坐一下。”
“走走走。”林與玫趕緊說,“回家回家。”
進了屋門,陳織夏被林與玫扶着,坐在沙發上。
林與玫跑去給她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裏,緊張兮兮地問:“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陳織夏緩了一會,搖搖頭,“沒事,就是沒勁。”
“沒勁?”林與玫疑惑,“你不會愛情沒得到,先把絕症給得了吧。”
陳織夏:“……”
陳織夏起身往卧室走,搖搖晃晃的,看着下一秒就會倒下。林與玫不放心,扶着她,把她扶到卧室。
看着她躺在床上,林與玫給她蓋上被子,嘴裏憤憤有詞:“臭男人!破男人!一點顧着當年的同學情誼,說話真是絕情!”
陳織夏靜靜躺在床上,側着身,身子對着窗戶,輕聲說:“幫我把窗簾拉上吧。”
林與玫問:“你要睡覺嗎?”
陳織夏:“……嗯。”
林與玫走過去,幫她把窗簾拉上:“你睡吧,我去把湯給你溫上,你醒了喝。”
她走到門口,關門,拿走最後一份亮光,房間裏瞬間暗下來。
陳織夏躺在床上,昏暗的氛圍放大感官知覺,她覺得房間裏靜極了,祁降的話一直萦繞在耳邊:
——五年前我都看不上你,何況現在呢?
——玩賤呢?
——陳織夏,我是個殺人犯。
淚水伴着話語流下,她沒有感覺到,只是睜眼看向窗簾處。
枕頭面不知不覺被浸濕,她就一直保持着那個姿勢,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
她睡得很不好,半睡半醒的那種,整個身子都在睡夢中顫抖着感覺自己被扔進了冰冷刺骨的深海之中,被束縛着雙腳,無法游到海面。
她做了個有點長的夢,夢裏她回到了大學的時候,回到那個夏日。
日光暴曬,陳織夏拉着沉重的行李走在去宿舍的路上,額頭上,脖子上,全是汗珠。
汗水模糊視線,遠處迎面走來一個人,看着比她高很多,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撞到對方胸口上了。
行李箱也倒在地上,而對方顯然也沒有拿好自己的外套,跟着掉落,鋪在地上,恰巧陳織夏的行李箱壓在他的外套上。
而她自己腳下也沒站穩,要往一邊倒。
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指節修長,穩穩地拖住她的胳膊,讓她控制住重心。
“不好意思,我腦子迷糊了,實在抱歉。”陳織夏反應過來,趕緊提起行李向對方道歉。
對方彎腰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外套:“沒事。”
聲音散漫,尾音有點低,清冷如甘泉,像一陣涼風吹過來,在這涼涼夏日,陳織夏瞬間感受到情爽,全身舒暢。
她擡頭,目光和祁像撞上。
蝴蝶的振翅頻率是每秒小于20Hz,日光的傳播速度是每秒299792458m。
而陳織夏現在心髒跳動每分鐘大于100次。
沒錯。
她心動了。
對面前這個人,這個她從沒見過的人,控制不住的心動了。
愛如潮水,當然感情也如潮水,漲潮時來勢洶湧且猛烈。
像振翅的蝴蝶能引發一場龍卷風,暴曬的日光能穿過各種雲層給予萬物養分。
也像他有些微涼的手指接觸到她的皮膚,穿過皮膚,血肉,順着血管,抵達心髒,牽連起讓人臉紅的心跳。
如果少女情懷在夏日裏有一個浪漫的開始,那祁降從學校藝術樓走下來時,那個無情淡漠的眼神,絕對是一個殘酷的結局。
那個陰雨蒙蒙的夏日裏,少女白色裙擺上的小小血點,地上鮮紅的血,人群裏小而又密密麻麻的議論聲。
都在促使着這個殘酷的結局變得更加殘酷。
學校裏的領導和老師匆匆從遠方跑過來,往藝術樓的閣樓上去。
擁擠的人群從中間被擠開一條縫,祁降從樓上下來。
陳織夏的目光從裙擺上,移動到他的身上。
兩人視線交彙,幾秒後,他被幾位老師護着帶走。
命運的齒輪會在某一刻發生扭轉,改變一些人的結局。
再次醒過來,房間裏比陳織夏閉眼前更黑了,時間已經到晚上了。
她走出卧室,林與玫正在陽臺上洗衣服。
“哎?你醒了?”見她出來,林與玫說,“去喝點湯,還熱着呢。”
陳織夏點頭,轉身去廚房。
林與玫把衣服從脫水桶裏拿出來:“哎呀,我又忘把衛衣和外套分開洗了,這繩子和拉鏈頭又纏在一起了。”
聞言,陳織夏轉身,看着林與玫手裏的衣服。
衛衣和外套被洗得皺巴巴的,衛衣的繩子和外套的拉鏈纏繞在一起,無論林與玫怎麽扯都扯不開。
陳織夏想到了那條被她弄丢的項鏈。
上面墜着一個很不起眼的拉鏈頭,是祁降當年外套上掉落的那個拉鏈頭。
她看着地面上的那個拉鏈頭,彎腰撿起來
她看着林與玫不停的嘗試去分開那兩件衣服,但就是分不開。
恍惚之間,陳織夏又感受到了那種無力感和失重感湧上來。
眼圈不受控制的發酸。
她蹲下,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流,滴落在地上。
林與玫過來,蹲在她身邊,焦急地問她怎麽了?
陳織夏不說話,只是一直掉眼淚。
她想,怎麽就這樣了呢?
她想,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為什麽突然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