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宴會

姜漱玉知道,這個時候, 她應該禮貌性地避開, 畢竟聖人有雲“君子非禮勿視”。但她到底還是禁不住好奇,她對自己說:“我不是君子, 我就看一眼。”

于是, 她悄悄地又湊了過去, 微微眯着眼睛向下看。

皇帝正在穿衣。

姜漱玉算是看明白了,是韓德寶拿了新寝衣讓他試。

從她的角度,她能看見他的胸膛。

她原以為皇帝五官精致,身材很有可能是白斬雞, 不過現在看來, 好像還挺不錯的啊。

她還想再看兩眼, 結果趙臻已經又穿上了衣裳。

姜漱玉扁了扁嘴, 真沒意思,感覺自己就跟個偷窺狂一樣, 還好沒人知道。

趙臻并不知道上面有人,他令韓德寶将衣裳收起來,緩緩說道:“不早了,朕要歇了。”

“是。”韓德寶忙命人準備。

小皇帝沐浴休息,姜漱玉自然不會再看。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偷偷潛回湯泉宮躺床上睡一覺。

但她略一思忖, 還是沒這麽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假如她回去睡覺的時候, 發生點什麽, 那她可能要懊悔死了。

長夜漫漫, 姜漱玉幹脆調整內息,讓內力在體內運行一個周天,精神抖擻。

在玉章宮待的數日是姜漱玉這十多年來最無聊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觀察小皇帝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不過小皇帝的生活規律得可怕,簡直比他們靈魂同在一個身體裏時還規律。

他待在玉章宮的時候比較多,但其他時候姜漱玉想要跟着他,也不容易。她忽然覺得她現在有點像是傳說中的暗衛,還是不帶編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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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漱玉曾想過假扮韓德寶一段時間,但一來皇帝認識韓德寶時間太長,她不能保證她扮的韓德寶能瞞過皇帝的眼睛,二來她也不清楚該怎麽安置真正的韓德寶。

所以就只能先做個“沒編制的暗衛了”。

小皇帝用膳時,姜漱玉不由得恨恨地想:你要是不做個明君,就對不起我的付出。

趙臻對此一無所知。

一進入七月,事情似乎多了起來,除了朝中的事情,方太後又給了兒子一個新任務:寧陽公主的婚事。

寧陽公主今年也才二十一歲。她十五歲時被迫遠嫁漠北,二十歲就守寡,輾轉回到京城。

剛回京城時,她身體不好,心情也極差,整個人如同即将枯萎的花,不複當年的明豔鮮嫩。如今在皇宮好好調養了快一年,漸漸又顯露出當年的風采來。

看着如花般嬌豔的女兒,方太後便又動了一些心思。她的兒子因為鄭氏之死取消選秀,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女兒也年紀輕輕孤身一人。

方太後只有一兒一女,她當然是盼着他們好的。兒子這邊強求不了,她就又開始操心女兒的事。

這天方太後特意叫了兒子過去:“明日就是七夕,牛郎織女尚且成雙入對……”

趙臻聽了開頭,就猜出了母親的意思,當即道:“母後,兒子現在以國事為重,無心男女之情。”

方太後瞧了兒子一眼:“哀家不是說你的事,是說你皇姐。你皇姐回來快一年了,你也說了她不用去和親,難道還讓她一直給那個漠北王守着?”

趙臻會意:“母後的意思是?”

“京中兒郎多才俊,就沒有與你皇姐相配的?”方太後皺眉,“這事兒你多上點心。”

趙臻點一點頭:“兒子記下了。再過不久要秋獵,皇姐騎射不錯,讓她随行吧,也好順道散散心。”

方太後聞言略一思忖點了點頭:“那也行吧。”

與太後小坐一會兒,皇帝轉身出了福壽宮,腦海裏卻還在回想着太後的話。

明天就是七夕了啊。牛郎織女一年尚能相聚一次,他和阿玉今生都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了。

這天晚上,趙臻沒有翻閱書籍,而是默默翻開了他案前的一沓紙。

這紙上的字跡乍一看很像他的字,但細看又有不同。

這是阿玉當時模仿練習他的字跡時寫的。她應該花了不少功夫。看見這些字,趙臻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阿玉的音容笑貌,他微微有點恍惚。

伸手将這紙推到一邊,趙臻重又鋪了宣紙,提筆蘸墨作畫。

姜漱玉在房頂上往下看,看小皇帝這架勢,她估摸着他大概是要寫一幅字或是作畫。

看他蓄勢待發,她也不由得期待起來,找了個絕佳的視角往下看。

趙臻筆走龍蛇,她也跟着視線微動。

少頃,趙臻罷手,後退一步,姜漱玉瞧了瞧,能依稀看出是個人,具體是誰,她也看不清。

她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一個簡易型的自制“望遠鏡”向下看去。

然而待她看清之後,心裏一陣無力,慢悠悠收起了簡易自制“望遠鏡”。

什麽嘛,小皇帝畫了一幅畫,乍一看是個人,可是仔細看去,這五官也太抽象了吧?

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沒意思,白白浪費她的感情。

趙臻也頗有些懊惱。他父皇擅長丹青,可惜他沒繼承父親的天賦,不善此道。他想起阿玉,本想畫幅畫描繪她的相貌,然而他連她十分之一的神.韻都描摹不出來。

他将新畫的畫團成一團,直接丢掉。

姜漱玉也在納悶他到底在做什麽。

次日又是看似普通的一天,并沒有什麽異常。然而到了晚間,小皇帝看了會兒奏折後,竟起身出去了。

他倒也沒有遠去,就站在院中,負手而立,忽的擡起頭來。

姜漱玉以為他看到了自己,心裏一急,匆忙閃身躲藏。然而皇帝并未發現她,而是擡眼望着天上的星星。

星星有什麽好看的?姜漱玉皺了皺眉,也擡頭觀星。

星光漫天,格外耀眼。人仰望星空,心情也不自覺開闊起來。

一時之間,姜漱玉腦海裏閃現出很多與星星有關的古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

她一個激靈,忽然反應過來,今天可能是七夕啊。

她七月初進宮,在這邊待了數日,算算時間可不正是七夕嗎?

原來小皇帝也看牽牛織女星嗎?

姜漱玉思緒萬千,有些感慨,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

晚間小皇帝睡去,姜漱玉擡眼望着星星,突然很想知道師兄那邊究竟怎麽樣了。

—— ——

自從與師妹分開以後,岳劍南就放緩了速度,有意打聽尋找。然而蘇姑娘可能是有意要避開他,并沒有給他找到的機會。

蘇姑娘拿了琴,那肯定是要借琴行刺,可是她一個姑娘家想要進宮,那也太難了。

岳劍南估摸着阿玉大概已經溜進皇宮潛伏在皇帝身邊了。誠然他對阿玉的身手有信心,可那畢竟是皇宮,躲一天兩天還行,長期待在宮裏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他也不放心。

但是到現在還沒蘇姑娘的消息,萬一蘇姑娘耐着性子等十年八載,難道阿玉也要在宮裏藏十年八載嗎?

這當然不行。

——  ——

岳劍南考慮的問題,姜漱玉也考慮到了。在皇宮待了九天以後,她就充分體會到了暗衛生活是多麽的枯燥乏味。

日複一日盯着小皇帝,這讓她感覺毫無自我,也沒有一丁點個人生活的空間。

但是不管這件事就此離去?姜漱玉做不到。

七月中旬,皇宮忽然熱鬧起來。

姜漱玉知道是與中原大齊一向關系不錯的南紹派使臣進京了。

南紹邊陲小國,一直依附于中土,年年朝貢。前不久新任南紹王繼位,派了使臣來到中原,上表奏明此事,還要接受中原皇帝的準許和冊封,才算名正言順。

番邦使臣來訪,被安置在四方館。皇帝抽了時間于七月十二在宮中設宴招待南紹使者。

除了在京中的皇室宗親,皇帝還邀請了一些朝廷重臣作陪。

姜漱玉得知此事後,心念微動。她在皇宮半年,知道宮中設宴時,肯定會有歌舞助興。

如果蘇姑娘能混進宴會,那麽這絕對是行刺的大好時機。

一般情況下在這種場合,宮中都會加強守備。姜漱玉也暗暗打起了精神。

七月十二夜。

天還沒黑,禦花園就熱鬧起來。姜漱玉化妝易容後,扮成宮女的模樣,混在宮女的隊伍中擺放美食佳肴,為即将到來的宴會做準備。

酒宴設在禦花園的太液池旁邊,燭光閃耀,水波蕩漾。遠遠望去,仿若仙境一般。

不過姜漱玉并沒有心情欣賞美景。她擺放菜肴之際,問身邊的宮女:“姐姐,今晚的表演節目的歌姬都是宮裏的嗎?”

那宮女橫了她一眼:“新來的?”

“啊。”姜漱玉遲疑着點了頭,“對啊,姐姐怎麽知道?”

宮女慢悠悠道:“新來的不要多話,要知道本分。主子吩咐什麽,咱們就做什麽。”

“哦,好吧。”姜漱玉笑笑,“多謝姐姐提點。”

“你哪個宮的?”

姜漱玉看她眼生,忖度着道:“湯泉宮的。”

“湯泉宮?”宮女有些詫異,“我怎麽說看着面生,今晚你先跟着我,不要亂動。機靈一點,別出錯。”

“嗯嗯嗯,姐姐說的是。”姜漱玉頗為受教點了點頭。

夜色漸濃,皇室宗親、文武大臣以及南紹使者先後而至。

姜漱玉看見了好幾個眼熟的。不過她目不斜視,跟着這個叫明珠的宮女,穿行其中,擺放瓜果酒水。

“寧陽公主到!”

“皇上駕到!”

“太後駕到!”

……

太監尖利的聲音一聲接一聲,衆人紛紛行禮。

姜漱玉暗暗觀察皇帝。——他離開她的視線已經有半個時辰了,不過還好,他現在看起來仍是好端端的。

“平身吧。”

皇帝、太後和寧陽公主先後落座。大家也跟着各回各的位置。

姜漱玉被安排站在信王身後,她負責時不時地給信王添點酒水。

這個位置距離皇帝的座位不遠,她立在那裏,既能時刻注意到皇帝,也能将舞姬的表演盡收眼底。

姜漱玉打起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敢有片刻懈怠。

信王趙钰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見過皇帝了,今日看見皇帝,總覺得對方的僞裝似乎更精妙了一些,讓他幾乎看不出破綻來。

盯着皇帝看了一會兒,他收回了視線,低頭默默喝酒。

一杯酒喝完,不見身後的宮女滿上。他有點詫異,沒有說話。

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宮女有動靜。他皺了眉,回頭去看,只見這個小宮女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皇帝。

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一樣。

信王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麽揪住了一般,他也跟着看向皇帝。

皇帝正偏頭與太後說着什麽,眉目清隽,風采卓然。

他心尖一顫,收回了視線,出聲提醒:“倒酒。”

“嗯?”姜漱玉回神,心說忘了。她拎起酒壺,直接就給信王滿上。

她低頭倒酒之際,信王卻鼻翼微動,頗覺驚詫。

除了酒香菜香,他恍惚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跟那天在皇帝身上聞到的有些相似。

信王微微眯了眼睛,認真打量這個宮女,見她相貌清秀,不算出挑。他一口喝了酒,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啊?”姜漱玉将視線從皇帝身上收回,二話不說給信王重新滿上。

“你叫什麽名字?”信王再次問道。

姜漱玉略微偏了頭:“回王爺,珍珠。”

“珍珠?”

“對。”

……

他們兩人對話,上方的皇帝看到這一幕後,卻微微蹙眉。

他無意間看到信王跟一個宮女搭話,這原本沒什麽稀奇。但宮女在回話時,微微側了頭。

這副作态,像極了阿玉。

皇帝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身體不由自主略微前傾,卻見那個宮女完全擡起了頭,露出一張陌生的臉龐。

剛剛生出的那些緊張與期待瞬間被失落所取代。他身體微微後仰,緩緩阖上雙目。

“皇兒怎麽了?”方太後注意到了兒子的異樣。

“沒事。”趙臻搖了搖頭,“就是有些乏。”

他無法告訴母後,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以為他的阿玉回來了。

—— ——

姜漱玉心裏有些着急,這信王真是的,不要老跟她說話,她今晚有要事在身啊。

酒過三巡,皇宮的傳統節目——歌舞就上場了。

伴着動人的絲竹聲,美貌的舞姬們翩翩起舞。

姜漱玉後退了兩步,全神貫注。如果這個過程中有人行刺皇帝,她絕對能夠阻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夜非常正常,直到晚宴結束,都沒有一絲異樣。

宴會結束,衆人散去。

姜漱玉提了一夜的心終于放下。她心說,看來是她白擔心了。不過沒出事就好。

亥正時分,皇宮各處的燈都已經息了。姜漱玉站在房頂,忽然看到了空中的煙火。

那煙火式樣頗為獨特,是師兄給她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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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畫畫不行

如果一切順利,下一章應該能雙方碰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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