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車載音響的音量并不高, 但後座的人講話聲音太輕,所以蔡晉同一個字都沒能聽着。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産生了幻聽,那若有若無的男女對話也許是他日有所思?

他看向後視鏡, 鏡中的喻見似乎睡着了,頭靠在孟冬肩膀, 而孟冬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并沒有把人推開。

于是蔡晉同立刻否認了自己的不自信, 他不動聲色地将歌曲音量調到最小,盼望後面的兩人再說些什麽。

孟冬沒留意車裏的歌聲忽然變小,他視線始終在自己身側。

他的下颌有些癢。

喻見的羽絨衣帽子很大, 她睡着後帽子不知不覺往上蹭, 隐隐蓋住她側臉。

帽圈上的毛蓬松柔軟,時不時地撓他一下,他的臉只要微微一動, 這幾撮毛就撓得更加起勁。

孟冬感受着自己的下颌,再看撓在喻見臉頰上的灰色軟毛, 灰與白, 色彩對比強烈,很難有男人會對這樣一張臉硬下心腸。

他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貼着喻見臉頰的帽圈。

用力太小,帽圈推開又回來了, 一絲絲燙人的氣息纏在他手掌心,是喻見的呼吸。

喻見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動作, 她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但因為他的手離她近,因此手心也被她蹭到了。

喻見又小聲發出一個音,讓人別吵。她的樣子乖順又依賴。

孟冬的手停住, 垂眸看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嘴角上揚的弧度很小,不仔細留心,根本無法察覺。

孟冬慢慢收回手,輕輕地握拳,一側肩膀始終保持紋絲不動的僵直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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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加上有霧,蔡晉同車子開得很慢,他一心二用,可惜再沒聽見後座兩人說話。他又悄悄瞟了好幾眼後視鏡,愈發篤定自己的推測,孟冬不像一個對異性能紳士到這種程度的人,喻見更不會因為睡着了就糊裏糊塗貼近陌生人。

他腦中又開始抽絲剝繭一出愛恨糾葛,前方路面突然沖出一條狗,他一個警醒,緊急剎車,幸而車速一直是慢的,輪胎都沒發出刺耳聲,但心跳控制不住,他還是驚了一下。

喻見在睡夢中往前撲,孟冬下意識地迅速将人撈回。

喻見倏地睜眼,意識卻還停留在讓人沉迷的夢裏,她發現自己的脖子被人手臂圈着,她臉頰貼住對方,含糊不清地問了聲:“怎麽了?”還想縮腿繼續睡。

前面蔡晉同心有餘悸地回答:“沒事兒,碰一瞎狗,吓我一跳。你們沒事兒吧?”說着回頭,下一秒又迅速把頭轉了回來。

喻見後知後覺,她目光往上,見到一張五官深邃的男人臉,她騰地起身,但一根粗手臂圈着她脖子,她在這人懷裏根本動彈不得。

她兩手用力拽了下這條胳膊,孟冬随即放開她,她立刻坐好。

一切就發生在幾秒間,思想還沒有跟上動作。

車子緩緩發動,孟冬對邊上的人道:“剛突然剎車,你差點砸到前面。”

喻見拎了拎扭起來的帽子,說:“謝了。”

胸腔一陣陣鼓聲,她理了理衣服,雙臂環抱在胸口,妄圖把這聲音蓋住。

她又對蔡晉同說:“歌開響點。”

“哦,好嘞。”蔡晉同調回之前的音量。

喻見捋了幾下頭發,臉朝窗外看,沒看見什麽風景,玻璃上隐約映出邊上那人的臉。車一停,她立刻去開門,車門上着鎖,她催促:“開門。”

咔噠一下門才開,她利落地下車,跟車裏的人告別:“再見。”

到她家了。

蔡晉同覺得喻見這次動作格外迅速,他摸摸下巴,邊開車出小區,邊跟後視鏡裏的人閑聊:“跟你一道,我還懷舊了一次,我上回參加這種跨年還是大學的時候,工作之後根本沒時間,尤其是跨年夜,我之前帶的那些藝人雖然都沒什麽名氣,但小通告也不少,跨年晚上的工作邀約最多。”

孟冬問:“喻見這次跨年夜沒任何邀約?”

原本蔡晉同是不會跟外人談及喻見的工作的,換做十小時前,他一定會有技巧的答非所問,但如今孟冬問他,他坦然地回答:“有幾個邀約都被推了,她打算今年陪她家裏人跨年,但這是老早前的事兒了。”

孟冬道:“她就接了一檔錄播的晚會?”

“是啊,”蔡晉同說,“就接了一檔,現在想想也不錯,還好沒多接其他工作。”

車子剛剛開出小區,孟冬的手搭在旁邊座位,他側頭看了看,又抹了幾下,像在精心擦拭。過了兩秒,他忽然開口:“停車。”

“怎麽了?”蔡晉同沒停。

“喻見落東西了。”

“她落什麽了?”蔡晉同慢慢靠邊。

孟冬拿上東西,推開車門說:“我給她送進去,你在這兒等一下。”

蔡晉同說:“行,那你跑一趟。”沒說他再開回去,也沒說應該他去送,孟冬說什麽他都随他。

孟冬下了車,手搭在車頂,彎腰對裏頭的人說:“喻見手機號給我報一下。”

這下蔡晉同有點猶豫。

“太晚了,敲門怕吵到她爸媽。”孟冬道。

蔡晉同使勁點頭:“行行行。”

孟冬獨自返回小區,走到喻見家門口,他看了看面前的短栅欄。

栅欄不防人,手往裏就能開鎖。

他擡頭看窗戶。

這棟別墅不算大,二樓一間房漏出些許光,他拿起手機,撥出剛得到的那串號碼。

喻見進家門時輕手輕腳,她上樓後沒先去洗漱,也許是因為剛在車上睡過一覺,所以她頭腦清醒,身體卻發懶不想動。

她把脫下來的羽絨衣随手撂小沙發上,往地上一坐,她抱着腿發了會呆,然後起身,翻出根皮筋把頭發一盤,再次在卧室翻找起來。

手機鈴聲響起時,一抽屜的東西已被她清理到了地板上,深更半夜電話響,她沒來得及看號碼,立刻先按接聽。

低沉的嗓音像坐在輕飄飄的雲朵上,從彼端落到她耳邊。

“喻見。”

喻見一頓,拿開手機看了眼號碼,過了一兩秒,她重新貼回耳朵:“哪位?”

孟冬沒做自我介紹,他盯着亮燈的窗戶說:“你東西落下了,出來拿一下。”

喻見也沒再問他是誰,她說:“我沒落東西。”

“落了。”

“我落什麽了?”

“你出來吧,我在你家門口。”

喻見從地上爬起來,拉開一道窗簾縫往外瞧,隔着陽臺看不太清,但別墅栅欄外确實站着一個人。

她放下窗簾轉身,正要說話,突然卧室門被叩響,叩了兩下,門就被推開了。

喻母探頭進來,皺着眉說:“我怎麽聽見乒鈴乓啷的聲音?”瞟見一地亂七八糟,她把門徹底推開,“你又在找東西啊?”

喻母更年期,夜裏盜汗睡眠極淺,稍微一點響動就能把她吵醒,喻見沒想到關上房門也不能完全隔音。

喻見放下手,若無其事地說:“把你吵醒了?”

“也不算,我本來就睡不着。”喻母進來問,“你剛回來?怎麽還沒去洗澡。”

“就去了。”

“你在找什麽?前幾天我看你也在找東西,還沒找到?”喻母那時以為喻見在找吉他,但顯然不是。

喻見說:“沒什麽,你快去睡吧。”

“我去喝點牛奶,不知道能不能睡着。”喻母嘀咕着出去,“你也早點洗洗,別弄得太晚,地上東西不想整理就放着,明天我幫你整理。”

喻見追出去:“我給你去倒牛奶,你回房吧。”

“不用不用,你別管我,你早點睡,我看你現在沒以前精神。”喻母揮揮手下樓。

廚房一整面窗戶正對栅欄,喻見看了眼顯示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屏,緊緊跟下樓。

喻母打開廚房燈,邊開冰箱門邊說:“你跟下來幹什麽,我又不是老眼昏花。”

“我也喝點牛奶。”

“要給你熱一下嗎?”

喻見說着“好”,不動聲色地走近窗戶。

她往外面看,栅欄外的身影還在,三更半天,乍一看有幾分吓人。她把手機翻身放料理臺上,過去拉窗簾,喻母攔住她:“诶,別拉簾子。”

“早上再拉開吧。”喻見把窗簾拉到底,又迅速去拉另一扇。

“我想開窗透透氣。”喻母過來重新拉開。

喻見阻止:“晚上不安全。”

“我知道,喝完牛奶就關上。”

喻見沒理由再反對,眼睜睜地看着母親拉開窗簾,再打開窗戶,別墅栅欄外空無一人。

“你要是怕冷就上樓。”喻母關心道。

“不冷。”喻見捧起熱牛奶,捂了捂手,然後悄悄翻開手機看一眼,仍在通話中。

喻母喝着牛奶問她:“你晚上去玩那個什麽跨年了?”

“嗯。”

“一個人去的?”

“嗯。”

“一個人去多冷清,你看佳寶,現在做什麽都有她老公陪她。”

喻見笑笑,低頭默默喝牛奶。

喻母點到即止,說多了怕喻見逆反。

牛奶喝得很快,喻母喝完她自己的,說:“你快喝,我把杯子洗了。”

喻見直接抽走母親的空杯子:“你上去睡吧,杯子我洗。”

喻母見她喝得慢吞吞的,也不想等:“那好吧,你喝完趕緊休息。”

喻見點頭。

腳步聲上樓,喻見放下牛奶杯,拿起自己手機,貼在耳邊聽了聽,只有一片寂靜。

她正準備挂電話,突然眼前覆下一道陰影,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這短短十分鐘內心底冒出過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測,所以在乍見到這人時,她只有一聲因為條件反射而形成的驚呼,這聲小小的驚呼也被她卡在了喉嚨裏。

孟冬站在廚房窗外,視線在她臉上繞了一圈。

她頭發盤得随意,碎發全落在了腮邊,情緒稍顯激動,她呼吸有些急促。

“吓到了?”孟冬問。

“……你說呢?”

孟冬笑笑,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你的。”

卷着的紙,喻見一看就知道是吳悠悠的那幅畫,她愣了下,卻沒接。

“很晚了,拿着。”孟冬說。

“不是我的,這是你買的。”喻見拿起牛奶杯,打算喝完剩下的。

孟冬直接将畫遞進窗戶,放到水池邊,然後盯着喻見,一字一句地說:“希望新年快樂,喻見。”

他的嗓音依舊低沉,但這一聲不像跨年那刻的祝福,仿佛融進了歲月,在道一聲未來。

窗外是冬日的草叢,幽深又靜谧,喻見對上他雙眼。

“對了見見,你待會兒別忘了關窗。”喻母從廚房門口冒出來。

喻見心一跳,倏地轉頭:“我現在就關。”再回頭,窗外人影已經消失,她砰一下立刻把窗戶關上。

“你牛奶還沒喝完?喝不下就別喝了。”喻母說着進來。

喻見拉下窗簾,把畫卷藏在底下,說:“喝得下。你怎麽又下來了?”

“不是忘了提醒你嗎。”喻母道,“你喝吧,杯子還是我來洗。”

喻見咕咚咕咚把大半杯牛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她問母親:“媽,我那部舊手機呢?”

“什麽舊手機?哦……”喻母想起來了,“我早賣了呀。”

“賣了?”

“你都不要了,還留着幹什麽,反正也很舊了,我幾十塊錢賣掉了。”

喻見不再吭聲,她擰開水龍頭說:“杯子我洗吧。”

喻母道:“不過你還一部手機,我給你收起來了。”

喻見一頓。

“賣掉的那部是當年我給你買的,用久了內存太小,又卡,你後來不是自己買了一部嘛,說不用就不用了,我看還新的很。你這手機一直放在雜物盒裏,去年收拾房子,我把你的雜物盒放到書房去了,書房抽屜都空着。”喻母問,“你找了幾天,就是要找舊手機?”

喻見從書房拿回手機,關上房門,她坐到床上。手機打不開,電量早耗盡了。她翻出充電線充上電,看了一會兒黑色屏幕中央的電池圖标,然後去浴室洗漱。

洗完出來,手機已經自動開機,她頭發沒擦幹,濕漉漉地滴着水,她拿出自己現在正用的這部手機,撥通號碼。

充電中的手機,鈴聲悠悠響起。

幾年過去,她不管不顧,它沒成為空號。

水珠滴在屏幕上,漾起一圈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可別問別墅的安保措施,這種別墅就是這樣的,低低的那種栅欄,沒素質的人會随意打開栅欄進來的,別墅也沒有泳池大花園,但房門關緊也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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