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獨自再登上小亭子,坐在寒意當中。

四下無人時,他想到今天求見的吳國公府小世子。

忽然有點後怕。

西市來來往往,那樣多的人,有百姓也有權貴,萬一就有人對二十年前昭妃容貌有印象,或者見過昭妃小相,叫這些人看見葉氏面容,後果不堪設想。

冷靜下來,李陵決定再不能叫她出門。

哪怕方才葉氏是口吐真言,真心埋怨他,或者恨上了他,也不行。

至少在送她……送她進宮之前,不能叫她再見任何外人。

為了讓自己心裏好過一些,第二日用完早膳時,李陵同葉氏道,“漢王府擴大了地盤,我打算在王府馬場南面開一個池子,養上比這還大的一池荷花,如果能引入溫泉,春天時荷花就能早早開,幸運的話,夏天就能吃到一些嫩蓮子。”

這是上輩子他父皇那裏的經驗。

但……葉氏仿佛并不喜歡?

他觀察她的表情,繼續描述道,“你若是想吃蓮子,随時都能叫人摘來吃。鮮嫩的蓮子去了苦心,當真是很美味的。或者夏日炎熱,乘坐小船在湖裏玩耍,夜裏睡在船裏,定是別有一番趣味。”

還是上輩子的經驗。

葉貴妃喜歡同父皇一起劃船、摘荷花、嬉戲。

葉玉盤卻應付道,“是嗎?那挺好的。”

李陵不解,“你不喜歡?”

葉玉盤反問,“你的王府,我喜歡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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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意思,還在繼續說,“那麽你喜歡西邊那座小山亭子?這樣的話,我叫他們改一改圖紙,在府裏起一座更高的山,修築高臺,能夜觀星辰,白日可極目眺遠,夏日乘涼,冬日賞雪。”

這總該喜歡了吧?

葉玉盤卻詫異地看着他。

這人腦子進水了吧。

她用手指點着桌子,“鹿臺?那不是商纣王妲己狐貍精那一套嗎?……就算你現在春風得意是個大王,也要注意一些,不要被人抓了小辮子,給你參一本,你家池子就白挖了,還得填回去。”

李陵喉頭一梗,竟被怼得說不出話來。

剛才他說的那些事情,連葉氏都能看出不妥,他以前那麽痛恨父親愛美人不愛江山,耽于享樂不理國事。

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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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玉盤瞧見他忽然神色很奇怪,也不和他繼續說了,她最近畫畫能畫出神形兼備的鴨子,可喜可賀。

在對方沉思的時候,她在紙上一連畫了七八只鴨子,有大有小,然後劃幾道漣漪,一幅小鴨戲水圖就完成。

她一鼓作氣,連着畫了許多張,從中挑出一張最可愛的,留作明日交給柳先生的作業,擡頭去看那邊陷入詭異沉默的人。

只見他站在書架前,仿佛是拿着一本書再看,實則盯着那一頁已經許久。

葉玉盤放下筆,兩手搓了搓,“今日不早了,我要歇了。”

李陵回頭,“哦”了一聲,将手中的書放了回去。

書房有丫鬟們來收拾,葉玉盤只把自己的畫作拿走,李陵跟着去看,原來她果然把自己所有寫的畫的,還是全都收在床內側的一只藤木箱子裏。

看厚度,已經有不少紙張在裏面。

她的床足夠大,裏面再放三四個箱子都不成問題。

葉玉盤收好草稿,自有人侍候她洗漱。

待這些人都退了出去,她就覺得今晚必定這位漢王有話要說,或許那些話不好聽?所以到現在都一臉很難說出口的表情。

是想讓她來問?

她的釵環都拆了,長長的黑發垂在肩膀,垂到了腰以下。

她在梳妝鏡的盒子裏拿着一只小梳子,慢慢梳理頭發,走到床邊坐下,很認真的問他,“你猜,當日我知道你是六皇子後,是什麽心情嗎?”

算是個開頭。

李陵果然松了一口氣,“什麽?”

他仔細想了當時的情景,很快就想起來,她當時好像一點也不高興?

葉玉盤嘆息,“我很失望。”

李陵不解,“人人都想要與皇室攀上關系,這樣帶來的好處多不勝舉。你……是為何?”

葉玉盤細聲軟語給他分析,“因為呢,如果你是個普通的世家公子,那麽我就有許多‘可能’。可你成了皇子,這樣的身份,我就有許多‘不能’。”

說地直白,就是,你是普通人,那麽我即使出身再差,也能憑着一己之力,将你那嫡妻死死壓制,然後自己潇灑快活。

當然現在是絕無這個可能了。

就算是側妃,就算幹過了嫡王妃,也會被禦史收拾。

李陵想的卻不在這裏。

不過從她這個角度來說,……他思考了片刻,不由得贊同道,“的确。我做漢王,對你來說并無什麽可喜。”

她既然看得明白,那麽他也不必刻意告訴她,說往後不能出門。

服侍葉氏睡覺後,李陵回到前院,不單單為葉氏,更為了自己今日說出那些驚人之語,而獨自在書房裏坐了許久。

枉他自诩清明之君。

昏起頭來,與父皇有什麽區別?

葉貴妃當年能幹掉張貴妃寵冠六宮,從前的他認為那很難說不是葉氏的運氣,但現在他拿不定這個主意,……畢竟葉氏什麽都沒做,昏了頭的人是他自己。

李陵難以接受這樣的自己。

自省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漢王回府查看王府修繕的情形。

當初燒毀的地方是王府東北側的兩進院子,主屋這邊其實是沒有多少影響的。

他也沒有和誰打招呼,直接驅馬去了吳國公府,親自接漢王妃吳氏回府,主持王府中饋。

許久不見吳氏,再見到她,李陵很意外沒在她臉上看出什麽憔悴或者傷心的痕跡。

當然很不意外,她氣色很好,甚至身材有點兒微豐

才打算好好過日子的李陵按下心中不痛快,沒在吳國公府坐,直接帶着吳氏回王府。

安頓了吳氏,李陵就離開了。

他騎着馬在大街上毫無目的的走了半個時辰。

兵部?如今不用他去了。

戶部?原本就同他沒什麽瓜葛。

羽林衛衛所去探望那些健馬?算了吧。

京畿衛?他早就交了兵符。

堂堂漢王,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小安子不曉得主子在想什麽,只當殿下是散心的,也就跟着溜達。

溜達到了輔興坊。

小安子琢磨着殿下的心情,建議道,“今日葉主子同柳先生上課。殿下不如在外院休息休息?”溜達一個時辰,也該累了。

李陵點頭,去外院睡覺。

昨夜沒睡好,今天索性無事,補覺。

一連幾天,他都不想回去看見吳氏那張臉。

但更不敢去見葉氏。

這日,李陵獨自坐到亭子裏看月色,不知這夜色有多好,她總是那麽喜歡。

小安子悄悄上來同他道,“殿下,有人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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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時來找他?

李陵立刻警惕起來。

他在這裏又多坐了片刻,才回到外書房。

那人穿着黑衣鬥篷,看不清身形面貌,只是隐隐覺着似乎有些眼熟。

李陵揮退下人,輕咳了一聲,開口道,“不知——”

那人摘下帽子,回頭。

李陵一愣,表情瞬時就破裂了,立刻行禮,“太子殿下!”一時間各種陰謀論調在他腦子裏閃過。

“不必多禮,我本是瞞着人出來的。”太子微微笑。

李陵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饒是他經驗豐富,也不知太子此時來是作甚,難不成造反也要拉着他一起?!

李陵面沉如水,去外頭吩咐,外院裏再無一人,小安子坐在院門口守着。

待他安頓好心情,再進來,太子仍然那般自定如閑。

李陵神色複雜,坐到太子旁邊,“太子殿下深夜到訪,臣弟實在是,心中惶恐,不知所言,太子見諒。”

太子搖頭苦笑,“父皇疑我。”

李陵跳起來,震驚地看着這位,這種話也能說出來?還說給他聽!

他緊張道,“太子勿要被小人所誤!父皇深愛太子勝過旁人,別人不知,殿下也不知”

勝過旁人是真,懷疑也是真。

太子搖頭,似乎不想說什麽更多的,他避開這個話題,說道,“哥哥今日冒險出宮,是專程來求你,日後若哥哥身有不測,幫這孩子留一條生路。”他掀開旁邊的一個籃子。

籃子裏竟是個睡着了的嬰兒!

李陵的震驚無以複加。

他上輩子根本不知隐太子竟還有遺孤在世上。

一時又欣喜又悲傷。

太子仿佛沒瞧見六弟那種複雜的表情,溫柔地看着籃中孩兒,道,“這麽多兄弟,我只信你。母妃自立秋便被父皇軟禁在太平行宮,……我這太子,做不了幾天了。”

似是托孤。

李陵一時胸中激蕩,他掀袍跪地,“太子保重,前路縱然千難萬險,哥哥定不要被奸人所乘!臣弟雖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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