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餐館價格不貴菜肴精致,到了晚飯時間客來客往,周遭全是嘈雜的人聲,席峰看着對面的賀雲聲,見到他把袖口挽起來,餐巾疊好放在旁邊,仔細而精致。
一瞬間席峰有點錯亂的感覺。
最初認識時他沒有覺得賀雲聲像女人,最多不過是活得不夠粗糙,後來知道他是同性戀時,恍然發覺對方的細致其實是一種娘們兮兮的表現,到了今天,他又不覺得賀雲聲像女人了,就只是一個溫和內斂的男人,不粗糙也不喜歡将就。
席峰已經點好了菜,等賀雲聲坐下來便叫服務員可以上菜。
涼菜熱菜接連被端上桌,一共四菜一湯,賀雲聲看着上菜,說了一句:“太多了。”
席峰說道:“不多,我胃口好。”
一時間誰也沒有動筷子。
席峰擡起頭看了賀雲聲一會兒,說:“是不是我退後這一步,我們就能繼續做朋友了?”
賀雲聲回答他:“恐怕很艱難,我們可以做普通同事,但是不能再成為朋友。”
席峰一只手按在桌子邊緣,忍不住收緊手指,咽下那股不甘心。他已經退步到了這種地步,到頭來對方卻連朋友都不願意和他做了。
“這一趟過去分公司,好好發展,”賀雲聲對他說道。
席峰斟酌一下,挑揀着話來說:“崇豐那個地方我沒去過,也不知道生活能不能習慣。”
“我去過,”賀雲聲說,“我媽媽在那邊。”
席峰有些詫異,朝他看去。
賀雲聲目光好像透過席峰的身體看向了遠方,“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她在我父親去世之後組建了新的家庭,現在人就在崇豐市。那是個不錯的城市,也許你過去之後很快就能習慣。”
“你會經常去看她嗎?”席峰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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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聲緩緩說道:“不會,她女兒都讀大學了,我過去的話,他們一家人都尴尬。”
席峰頓時感到失落,他本來以為賀雲聲會經常過去探望母親,這樣也許他們有機會再見面。
賀雲聲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透他的心思,只是說道:“所以感情就是這樣,分開了時間久了也就淡了。”
席峰心裏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賀雲聲有點猶豫,他有些話想要和席峰說,但是不知道合不合适說出口,于是沉默下來先吃了些菜。
席峰很周到地幫他舀了一碗湯,又要幫他夾菜。
賀雲聲禮貌地拒絕了,對他說:“席峰,你過去之後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可以考慮了。”
席峰愣了愣,問他:“你是不是懷疑我之前說過的話?”
賀雲聲搖搖頭,“我只是希望你別犯傻,你是個直的,不要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這是一條沒有終點的路,走上這條路的人要不就是回頭重新選一條路,要不就只能累死在路上。”
席峰知道賀雲聲是不會回頭的,然而他想要陪他去走這條路,對方也不接受,他忍不住又問:“為什麽我還是直的?我已經彎了不是嗎?”
賀雲聲這回笑了笑,“身體是騙不了人的,你還對女性身體有反應是吧?”
席峰無法反駁,他想自己或許是個雙性戀。
賀雲聲說:“只要你還能接受女人,就總會走上結婚生子這條路,所以現在也不必來繞彎路浪費你的時間了。”
席峰靜靜聽了,過了許久問他:“你和你男朋友幸福嗎?”
賀雲聲看着他說:“挺好的,我想我們能夠有機會走到最後,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席峰深呼吸一口氣,垂下視線,沉聲說道:“這麽長時間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實在是很對不起。”
賀雲聲微笑一下,“祝你以後好運。”
這是席峰離開之前和賀雲聲吃的最後一頓飯,之後直到他走,兩個人都沒有聯系過。
不過賀雲聲一直在席峰的微信好友裏面,賀雲聲從來不發朋友圈,但是席峰會發,他還知道賀雲聲會看,雖然賀雲聲從來不回複也沒有給他點過贊。
新的城市新的開始。
公司給了席峰時間,讓他提前兩天來租房子。崇豐市的房價不算貴,他幹脆把房子租在了公司附近,一個小套一,足夠他一個人住。
剛剛來的頭三個月,席峰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他每天的工作都安排得很滿,新的領導也是個年輕人,充滿了幹勁,不斷地鼓舞激勵他們,當然他的每一點付出也收獲了足夠的回報。
與過去的得過且過不同,席峰這一次是真的想要在事業上有所發展,把以前做事馬馬虎虎的壞毛病全部都改掉了,不管是同事還是領導,對他的評價都很高。
這樣高強度忙碌的工作,倒是讓他沒有時間再來為了失戀而悲痛,只有在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的瞬間,他會想起賀雲聲,但是很快會被睡意所擊垮,疲憊地進入睡夢之中。
三個月之後,新公司的工作開始逐漸進入正軌,席峰卻也并沒有閑下來,他依然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上面,甚至短暫的周末時間也去報了個培訓班,進行業務方面的相關培訓。
席峰自己都沒發現,專注投入到工作裏的他其實相當有魅力。
分公司在這邊新招了很多員工,許多新來的女同事都紛紛贊揚席峰有擔當有責任感,人又年輕英俊,非常受歡迎。
席峰一個人在這邊度過了他二十六歲的生日,那天依然是加班,他下班之後步行回去租屋,在路上看到一家蛋糕店還擺着一個現成的生日蛋糕沒有賣出去,于是心念一動,自己把那個蛋糕給買了下來。
回到家裏,席峰坐在客廳沙發上給蛋糕插蠟燭,附贈的小蠟燭不夠二十六支,他就只插了一支蠟燭在正中間,點燃之後用手機拍了照發朋友圈,寫着:一個人的二十六歲,生日快樂。
發完之後,席峰吹熄蠟燭,用刀切下來吃了一牙便覺得膩了,只好把剩下的蛋糕裝回盒子裏放進冰箱。
吃完蛋糕,媽媽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和他聊了聊現在的情況,最後說祝他生日快樂。
結束通話,席峰去洗了個澡,洗完澡出來打開電視躺在沙發上,開始翻看朋友圈的留言。
在他那張蛋糕照片下已經有二十多個留言,全部是祝他生日快樂的,他草草翻過,突然在評論中發現了賀雲聲的名字,賀雲聲也只給他留下四個字:生日快樂。
可是那個瞬間,席峰突然就抱住手機開心地在沙發上翻了個身,他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最先挑出賀雲聲的評論來回複,他打了一堆字,想說自己一個人過生日挺孤獨的,又想說現在工作忙,這麽晚了才有時間給自己過生日,不過到最後都删了,只留下兩個字:謝謝。
回複完了,他把手機鎖屏丢在一邊,抓起遙控器對準電視機胡亂換了一會兒臺,過了不到兩分鐘,又拿起手機來看,朋友圈的評論還在增加,可是他對賀雲聲回複了那句謝謝之後,對方卻沒有再回複。
席峰怔忡地想,還要對方回複什麽呢,本來就無話可說了吧。
只是心情起伏不斷,他擡起手擋住臉,心想不是說随着時間過去一切感情都會變淡,為什麽這一次卻淡得這麽慢?這濃墨重彩的一筆直接畫在了他的心上,時間這捧清水潑上去又慢慢滑落,最終那一筆還是留在那裏,依然豔麗如新。
二十六歲生日過後的席峰,又有些蠢蠢欲動了,不過距離終歸太遠,心有所欲,動亦難達,該怎麽做,或者該不該做,他自己也難以判斷清明。
只是席峰都沒有料到,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了一個星期六早晨,他昨晚熬夜趕了份企劃案,早晨七點多睡得正熟時,被锲而不舍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
被吵醒的席峰有一點點不高興,不過還是很快抓起電話,然後看到了賀雲聲的名字。
所有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他一下子坐起身來,被子滑下去露出結實有力的上身,他清一下嗓子,接通電話輕聲道:“喂?賀雲聲?”
“是我,”賀雲聲沙啞的聲音響起,讓席峰感到有些興奮,“是不是打擾你了?”他說話時語氣帶了些焦慮與急促。
席峰意識到他可能有事情,連忙回答道:“不會,有什麽事嗎?”
賀雲聲說道:“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幫我個忙,你現在可以去一趟梧桐路的卿雅小區嗎?我媽媽一個人在家裏,腿好像摔斷了。”
席峰立即掌握到了重點,“她一個人?能起得來嗎?還有沒有鑰匙?”他好決定是直接叫救護車和消防隊開門救人,還是先趕過去把人帶去醫院。
賀雲聲說:“應該起得來就是走不動,我實在找不到別的人了,只能夠打電話麻煩你。”
席峰回答道:“沒問題,我馬上過去,有情況給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