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為裏面有星星
第34章 關于大學(七)
“末,”陸有器俯下.身來,看着楊末的電腦屏幕,“上周我問你的那個設計題,源代碼再給我發過來份吧。”
楊末從衛生間洗漱出來,說道:“前幾天死了一次機,沒了。”
期末在即,他們正忙着與大作業糾纏搏鬥,這個節骨眼上電腦出亂子是令人很頭禿的一件事。“其他文件還好吧。”陸有器關心道。
楊末:“嗯,重要的在U盤裏有備份。”
陸有器望着他簡潔的電腦屏幕,建議道:“你在CSDN上申個號,沒事把你那些思路和代碼在上面寫下來。也當做一種成長記錄。”
楊末一直處于網絡游民狀态。
一般,使用軟件能在線的就不下載,能游客浏覽的就不申號,申了號也像個僵屍一樣,除了浏覽記錄其餘沒有一點動态。
楊末覺得陸有器說的有道理,于是給他把那道題重新寫了一遍,然後依言去注冊了個賬號,将其記錄下來。
陸有器看着他灰蒙蒙的默認頭像以及随機生成的字母數字混合昵稱,無奈道:“末啊,你就不會……稍微包裝一下自己?”
自己舍友的微信微博頭像昵稱也是這個德行。
“沒有意義。”楊末道,“這些東西是為了表達使用者的個性以及心情、狀态,從而達到更好的社交效果。我使用他們又不是用來交友或者表達的。”
“行行行……你有理。”陸有器啧道,“我覺得,你其實就是起名困難症。”
楊末:“有這麽一部分原因。所以我說,糾結于此是沒有意義的。”
陸有器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接收完畢了楊末的文件,搖頭嘆氣又苦笑。
他有時候覺得,楊末跟這個日新月異的速餐時代格格不入。
Advertisement
做完一切之後,陸有器伸了個懶腰,躺下,開始沖浪時間,他挑眉,道:“明天好像要高考了。”
陸有器老氣橫秋地嘆:“唉,真懷念年輕的時候。”
楊末關懷19歲空巢老人道:“你後天下午,有空沒。”
陸有器點開課程表,說道:“有空。”
“跟我出去一趟,接個人。”楊末說道,“我答應我教的那個小姑娘,等到高考結束了去接她。”
“啧,”陸有器還以為這個人要請客,順口說道,“怎麽就輪到我了,你去找你的小學弟去,他不是愛粘着你嗎……”
楊末打斷他的話:“我跟韓時雨鬧掰了。”
舌頭及時在陸有器嘴裏打了一個節,沉寂後他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個音節:“啊?”
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韓時雨能做出什麽來能讓楊末說出跟他鬧掰這種話。
電腦桌前除了摁鍵聲,久久沒有回音。
陸有器能看出來自家舍友對他的小學弟很重視——或許是因為吃人家嘴軟,楊末對他的事也很上心。
這還讓陸有器挺羨慕的。
不說韓時雨,就是他,也對楊末有些依賴。自家舍友幾乎什麽都能替人想得到,卻也不插手多嘴。與人交往的時候保持一種讓人離不開,又不會感到厭煩和聒噪的舒适的清爽感。
別人問他理想型是什麽,陸有器曾多次開玩笑說,把楊末變成個女的,然後再多加點溫柔可愛——禍從口出,其也因此遭受到多次慘絕人寰的教育。
他的戲谑調侃還是有分寸的。陸有器的嘴唇抿了一條線,下床,拍了拍楊末的肩膀,說道:“你今天晚上有空沒?”
楊末敲完回車,說道:“有。”
陸有器:“撸串走一個?”
……
他們經常來東校門口的這家燒烤店,熟客幾乎都是這篇區域的在校學生,尤其首大最多。
“首大學子的娛樂休閑地”的這旗號尤其吸引人,這裏居然變成閑人都喜歡來着沾點文化氣的“高檔場所”了。
雖然實際上除了一身孜然味兒,他們什麽也沾不着。
楊末反戴帽子,額頭全部露着,短袖短褲,和陸有器一起走進這家店。
老板娘早就認了他的臉。見他的打扮,笑道:“提前進入夏天了。”
楊末喊了她一聲姐,走向常去的老地方。老板娘掃了後來的陸有器一眼,笑道:“呦,換小男朋友了。”
楊末:“……”
陸有器趕緊叫道:“姐,你別害我挨打。”
老板娘爽朗一笑,說道:“前幾天韓時雨來了,也去的那個地方,我問他怎麽不跟楊末在一塊了。你猜他怎麽說的。”
楊末心想反正不是什麽好話。
老板娘道:“他說,‘我還是小男朋友呢,這不還沒轉正嗎’。”
楊末當成玩笑話聽,裝出個笑臉迎合了一下陸有器和老板娘的笑聲。
……
老板娘将滋滋冒油的肉串遞上來之後。
陸有器取來兩瓶冰鎮啤酒,說道:“末,來不來。”
楊末悶聲取來一瓶。
陸有器:“酒量如何?”
楊末:“沒喝過。”
陸有器眨了一下眼,把起子給他遞過去,說道:“那我今天就陪你品嘗一下人生的滋味。”
陸有器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麽感覺就像我要安慰一個因失戀而尋死覓活的失足少男一樣。”
楊末:“……”
他拿了一瓶冰鎮可樂,道:“不喝,閉嘴,吃你的。”
陸有器:“哦。”
……
“學長,你品嘗過人生的滋味嗎?”
那時候,韓時雨在醫務室打點滴,裹着被子擤鼻涕。
楊末就坐在床邊上,看到吊瓶要空了,起身給他換上。
他說:“說人話。”
韓時雨說:“你喝過酒嗎……”
楊末賞了他的腦袋一巴掌。
韓時雨那只正常的手捂着後腦勺,叫喚道:“嗚。”
楊末道:“你還知道你為什麽在這麽?”
韓時雨跟同學周末的“醉生夢死”過了頭,回來又淋了點雨,一早起來又是胃疼又是發燒。
起床的時候,舍友叫他半天,見他不醒,心照不宣地合夥給他把第一節 課的點名蒙混過關。
直到第一節 課上了一半,謝宸旻才接到韓時雨的消息。韓時雨說他快要不行了。
謝宸旻在課上暫時無法脫身,又不能放着老幺不管,便求助了林初。
剛好林初第一節 沒有課,在程劭的辦公室。楊末也在場,剛好從他那裏得知了這件事。
這時候,一起黑號的事件其實過去沒多久。楊末自覺得跟韓時雨還沒到特別熟的地步,但不明白他為什麽要三番五次地來給自己送外賣。
他心裏一直覺得有欠,于是替下了林初。去了東校的男生宿舍樓,把“奄奄一息”的韓時雨給送到了醫務室。
韓時雨怎麽也沒想到來的會是楊末。
即使他已經是一根蔫了的狗尾巴草,見到這人時也生機勃勃地發了點芽。
換上最後一瓶之後,剛剛轉醒的韓時雨看了一眼時間,一拍腦袋,說道:“糟。”
楊末:“我給你開了報告,接下來的課請假了。”
韓時雨松了口氣:“哦……”
哦完他肚子慘叫了一聲。來醫務室前基本上已經把存貨給吐完了。
楊末把桌子上的保溫桶拎給他,說道:“裏面有粥,裹一下腹。”
韓時雨:“哦……謝謝。”
“我翻了你的背包,找了一下你們宿舍的鑰匙鎖門,”楊末坦白道,“還有,開得藥放在最外層了,上面有寫怎麽吃。”
韓時雨眨了眨眼,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道:“哥,你好貼心呀。”
楊末又賞了他腦袋一巴掌。
韓時雨抱着他的後腦勺:“嗚。”
楊末皺眉道:“長教訓了嗎。”
韓時雨:“長了長了……”
那時陽光像彌漫的清霧,在人們的呼吸裏安靜生長着。
醫務室的消毒被子很軟很白,輕易地就被溫暖染上了顏色。
楊末坐在床邊,背對着韓時雨。
他翻書的手指一滞,因為感到後背有什麽東西輕輕地靠了上來。
韓時雨的聲音裏還帶着一點點鼻音,說道:“哥,你真好。”
楊末眼睫垂下來,那小心翼翼依着自己後背的是一個腦袋。
楊末全身通過一股癢意,突然一動也不敢動,像是怕驚擾了一只叫累了伏在他手掌心休息的狗崽一樣。
……
剛才陸有器的一句話,讓他回想起來這件事。
得知韓時雨心意的時候,楊末就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什麽契機讓他對自己産生了情愫。
與他相處的每個瞬間都翻來覆去的在腦海裏思量了許多遍,楊末就是想不通。
他盯着酒杯裏的泡沫發呆。
陸有器說:“郁悶和低落通常都不只是出自一次事件,而是人日積月累的小疙瘩爆發。末,你去想自己為什麽會傷心并沒有意義,多思考一下怎麽走出來。”
楊末聽到他這論調,皺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哪裏看起來傷心了。”
陸有器:“你不是跟韓時雨掰……”
楊末冷道:“他算什麽。”
陸有器啧了一聲,說道:“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傍晚,攤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旁邊的桌子來了一夥人。有幾個看起來不像是學生。
他們坐下之後,開始撸起袖子高談闊論,大嗓門波及到了周圍一圈。本來他們吃攤就是圖個熱鬧氣氛,人聲鼎沸是常态,于是楊末沒有在意。
一個五官都擠在一起的高胖男人扯着嗓門道:“哎小張,聽說你們學校最近有家長鬧事?”
被叫做小張的男生連忙止住他的音量,說道:“學校壓了下去,哎,丢人呗。”
胖男人起開了一瓶酒,旁邊歪瓜裂棗的兄弟也來湊熱鬧,問道:“喲,什麽事啊。”
本來在啜酒的楊末聽這聲音耳熟,便留意了一眼,發現那男人口中的小張,就是找他黑論壇號又轉臉不認賬的那位。
小張把聲音調小了,輕蔑道:“東校有個男的搞同性戀,結果他對象的媽媽知道之後找過來了。”他說,“也沒鬧。就是不同意他兒子搞這些東西。那導員也是倒黴,什麽也沒幹在宿管處勸了半天,才把這件事平息下去。”
這群人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忍不住好奇,說道:“那倆分了?”
小張搖頭:“不知道,沒後續。”
一群人呵了一聲,胖男人拽了一下兩只寬大的褲腿,嗤道:“這他媽不惡心人嗎。”那桌的聲音有些引人注意 污言穢語混在唾沫星子裏。
陸有器瞥了那邊一眼,目光移回來時,發現楊末有點不對勁,便叫道:“末?”
小張得意道:“嗨,那東校的男生,你猜猜是誰。”
見他這副德行,胖男人咧嘴一笑,說道:“我他媽怎麽猜的到,怎麽,你仇人。”
“還真是,”小張道,“那人叫謝宸旻。開學的跨院籃球賽跟我們班打架,搞得兩班都取消了比賽資格。”
胖男人一挑下巴,說道:“使小手段了?”
在這些人面前,小張也不用刻意義正言辭,他笑嘻嘻道:“哎呀,就一點。”
他繼續說道:“架私底下也打過,鬧得也挺厲害。我們跟他們在論壇上吵了好幾天,後來我找人黑了他同伴的賬號。”
他懊悔道:“結果他娘的那人反水,害老子被老師罵,還被處分了。”他罵道,“清一色兒的惡心人,怪不得跟同性戀在一夥。”
胖子和他的同伴們哈哈笑着。
楊末将桌子上剩下不到半瓶的可樂一飲而盡,陸有器立刻察覺到了他周遭氣壓的不對勁,皺眉道:“楊末……”
他這一聲沒喊住他,尾音還沒落,楊末就已經起身了。
玻璃空瓶沒站穩,在桌子邊緣哐當打了個轉,陸有器趕緊扶住,才沒讓它粉身碎骨。
九年義務教育可能沒教過小張“隔牆有耳”這個詞,他看到楊末的時候臉色一拉。
“誰把你繩撒開了,”楊末冷道,“叫夠了沒。”
……
“啊?”楊韓抱緊了雪白的薩摩耶,一動不動地聽陸有器講着。
她說道:“我還以為……首大的都是……很好的學生呢。”
“在很好面前加個成績。”陸有器笑道:“不過,哪裏都會有這樣的人,首大也不例外。”
楊韓:“唔……”
楊韓來到了陸有器的家裏一邊看薩摩一邊聽故事。
陸有器的妻子取了一個中文名,叫陸溫妮,是個金發碧眼的溫柔女士。她給楊韓倒了一杯茶,在竹制的茶盤上淼淼的飄着熱氣。
陸有器笑道:“她才十六歲……其實還沒過喝果汁的年齡。”
陸溫妮眨眼,說道:“嗯?中國傳統茶藝不招待未成年人嗎。”
陸溫妮中文還是不錯的,楊韓也不好意思賣弄自己蹩腳的中式英文。“沒有沒有……”楊韓笑了起來,放開了搖着尾巴的薩摩,端起一杯來吹着熱氣,說道:“謝謝阿姨。”
“不用客氣。”陸女士笑,“你們繼續說。”
陸有器端起一杯嘗了嘗,挑眉,給陸溫妮比了個贊。說道:“終于不再苦得感天動地了。”
楊韓放下茶,抿起嘴唇,繼續問道:“那……那我爸他打架了?”
“嗯,”陸有器說道,“你爸之前脾氣像一個炮仗,平時怎麽樣都沒事。一旦劃到了他的火點,絕對不會跟人善罷甘休的。”
陸有器說道:“他肩上的傷,是被人用酒瓶劃到的。當時打得很兇,老板娘帶人來才把架拉開的。”
楊韓擔憂地問:“學校沒處分嗎?”
“當時在校外,只有楊末和那個人是首大學生。老板娘給當時在場的人免了部分單——當封口了。這件事也沒再轟轟烈烈地鬧到學校耳朵裏去。”
楊韓安靜了好一會兒,心情是傷感和生氣混雜着,登時更想在深圳出差的楊末了。她問道:“……韓時雨不知道這件事嗎?”
陸有器剛想說下文,笑道:“這不來了嗎。”
……
也不知韓時雨是從哪裏得知了這件事,大概是老板娘通知的他。
楊末的肩傷沒有波及到重要血管,醫院給他把碎渣清理出來,消毒并包紮了一下。當陸有器和他一起出來的時候,遠方傳來幾聲轟鳴,淅淅瀝瀝的小雨将燈光的形狀描繪出來。
陸有器說:“我叫輛車吧。”
司機從雨泊中趕來,全程沉默的楊末在陸有器喊他走的時候,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陸有器眨了一下眼,笑道:“嗨,大愛之間不言謝。”然後輕輕地錘了一下他正常的右肩。
二人即将要上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SUV也駛過來,車窗緩緩拉下來。
是韓時雨。
楊末的表情全是錯愕。
……
楊韓興奮地直撓薩摩的毛,它伸着舌頭很舒服地躺在楊韓的大腿上。
陸有器看着她,面帶笑意,說道:“我覺得他們可能得解決一下矛盾,于是先坐出租回去了。”
“韓時雨那時候就是可惡的‘資産階級’。車是考完駕照以後,你奶奶給他買的。”陸有器道,“他知道楊末經濟困難,醫藥費是我墊上的錢。于是回去的途中,給我轉了兩千。”
陸有器攤手:“我賺了。”
楊韓:“……”
她失聲笑道:“然後呢。”
“不知道了,”陸有器道,“反正從那以後,兩人的矛盾就緩解了呗。”
……
副駕駛座上,正坐着一個對自己倒影發呆的人。從市醫院回學校的路途并不長,但是焦慮會讓人的時間變長。
楊末托着下巴,嘴埋在了手掌心裏,從上車開始,他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
韓時雨許久沒有說話。耳邊穿梭着雨泊中行車的聲音軌跡,混雜着鳴笛聲。韓時雨停下來等紅燈。
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你為什麽打架。”
楊末不作答。
很久之後紅燈過了。
韓時雨望着前方,叫道:“哥。”
他又重複了一遍那天晚上的話:“我特別…特別特別……喜歡你。”
韓時雨一肚子墨水,在此刻全都幹澀了,到嘴邊吐不出什麽花言巧語海誓山盟,連值得紀念的句子一個子都編不出來,完全變成了只會堆砌程度詞的小孩。
但是,明明已經聽過一次,此刻楊末卻好像被這句話給燙到了。就像岩漿鑽入了骨髓,疼痛和溫熱從血液流淌向全身,他坐如針氈。因為他從車窗的倒影上看到了一個狼狽的人。
他究竟為什麽會像那樣失去理智的生氣,好像大腦程序被病毒入侵了一樣。
楊末又是下意識地脫口:“不可能。”
韓時雨說:“是什麽不可能。”
楊末轉頭很困難,整體移動的一不小心扯到了傷,疼痛被忽略了,他一字一頓道:“你…搞混了……”
話沒說完,他怔住了,因為餘光瞥見韓時雨的眼眶是紅的。
楊末啞然,莫名其妙地大腦白屏了。
韓時雨說:“我仔細地想了一個周,又一個周,我覺得……學長你說的有道理。”韓時雨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拿起手機想跟你道個歉……我的誤判可能……給你添麻煩了。”
血管裏的岩漿莫名其妙地在一瞬間冷卻了下來。
可是韓時雨接着說:“……然後我就接到了老板娘的電話。”
韓時雨知道楊末受了傷。
憤怒和心尖上的疼痛歇斯底裏地吞噬了他的理智,韓時雨一聲招呼不打地沖出宿舍的時候把三個舍友驚到了。老隋和祁哥在他開車之前攔住了他。
他們無法相信韓時雨這幅狀态能正常地行車,他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要趕去殺人一樣。謝宸旻按住車門把,直到從他嘴裏把原委和去處撬出來,才肯放心地放韓時雨出去。
韓時雨把車停靠在了路邊,把腦袋倚在方向盤上,說道:“末,學長,哥……”
他說:“我來的時候,腦子裏全都是……你怎麽樣了,傷到哪裏了,傷得重不重,那混蛋他媽的跑哪去了。”
楊末聽着,炙熱好像又重新死灰複燃,抿起來嘴唇。
韓時雨的手像只蝸牛觸角,小心地緩慢地移動向楊末,手指輕柔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出乎意料的,楊末沒有躲,還是原來的姿勢望着車窗外。
韓時雨笑了一聲,仍然趴在方向盤上,說道:“看到你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這麽多周……都白想了。”
他覆上了楊末的手。一個輕顫着,一個逐漸發燙。
楊末發現自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手上的溫度突然撤走。楊末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只聽那邊車門關閉,韓時雨走下了車。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在車裏楊末仍舊能夠聽到雨拍打在萬物上的悶響,在開關門的瞬間,喧嚣湧動了一番。
韓時雨橫穿過車前大亮的車燈。
楊末一怔,接着喊道:“你幹什麽。”他腦袋不能亂動,只能幹着急。
韓時雨來到了副駕駛座的門口,拍了拍車窗,楊末看到了他模糊的輪庫,伸手,擦了一下窗上的霧氣。兩人透過朦胧和流動的雨珠對視了。
韓時雨指了指下方,楊末意會,摁下車窗。玻璃徐徐下滑的時候,喧鬧雨聲沖破車悶沉的軀殼傾瀉進來,就好像初春翻湧的驚蟄,充斥了楊末的耳膜。
他突然感覺,透氣了。
韓時雨眼睫挂上了雨珠,就伏在車窗上,在鼎沸的雨聲裏,把嘴唇上的雨珠遞給了楊末。他大聲地重複了一遍,已經是第三次了——“學長啊,我喜歡你。”
……
【雨星】韓時雨×Starry
《群星璀璨,只取一顆你》第三十五章 我的名字來自你的眼睛
……Starry會永遠記得,某只被淋濕的大金毛在18歲的雨夜,趴在車窗,幼稚又沖動的雨水濺到了他的嘴唇上。那時候天空是陰的,城市犬色聲馬的繁華光亮映在韓時雨眼裏的時候,裏面有了星星。
……
“末,”陸有器道,“Starry是什麽意思。”
楊末受着傷,沒法動電腦,只好坐在床上翻書,還正在愁明天怎麽去接彌舒。
他說:“自己搜。”
陸有器比劃道:“我當然知道它是什麽意思,我是問你用它是什麽意思?”陸有器像是親眼觀賞到太陽打中間升起來的奇景,驚嘆道:“你居然取網名了。”
楊末:“……”
他把書合上,說道:“記一次。”
由于楊末暫時無法動手,教育陸有器就全靠在筆記本上一筆一劃地寫“正”字計數,等傷好了一塊還回來。
陸有器不服:“為什麽這也算啊?”
楊末淡淡道:“不為什麽。”
陸有器偏頭,斜看着楊末,懷疑道:“怎麽感覺你看起來……心情很好啊,Starry大神。”
楊末:“還行。”
陸有器:“!”
陸有器會永遠記得,某個臉上從來寸草不生的荒原,在一個接近期末考試的清晨,打開筆記本的時候嘴角居然上翹了一下。
然後殘暴地給陸有器寫了整個“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