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鬼道之公子如蘭（八）

魔氣破開怨氣，手指刺出尖爪，眼睛驀然變成藍色，雲牧龍傾盡全力抓住王如竹一瞬間的失神直取他面門。

所有的怨氣都在往張如蘭身上集中，等王如竹發現雲牧龍的意圖，急急想讓張如蘭替他接下這一擊，一旁的鬼卻痛苦地踉跄跪倒，看着王如竹的方向，血流滿面。

馬上就要成功了，雲牧龍的眼中藍光閃爍，尖牙冒出，噙着笑意，手指突刺入王如竹的額頭。

“啊啊啊啊”王如竹尖聲歷叫，那聲音風嘯凄厲，完全不像一個人的聲音，額頭的傷口冒出股股鮮血，劇烈的疼痛在額間炸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股仙氣猛然從王如竹身上爆發，雲牧龍猝不及防被轟開，撞到牆上，大吐兩口鮮血。

仙氣、怨氣，肆意瘋舞，一時間狂風大作。

“那……那是什麽……”荀闊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華光耀眼的仙氣與黑暗深沉的怨氣糾纏在一起，就像兩條巨龍在一起彼此厮打卻怎麽也分不開。

忽然，身邊一道藍影帶起銀色流光沖向那兩股糾纏在一起的扭曲物體，一劍斬斷王如竹與仙怨氣的連接，失了主體的那一股奇怪組合就算離了王如竹亦是難解難分。

朝月提劍一躍，銀華閃爍，一劍劈向奔騰的怨氣。

吼！

自那怨氣中，竟然傳來一聲震天咆哮，怨氣漸漸與仙氣分離，不過，與其說是分離，不如說是吞噬。仙氣一點一點消失在怨氣中，那股怨氣也愈發壯大起來，一雙猩紅巨眼在一片黑暗中睜開，怨氣化形，邪魔顯世。

裂開嘴，那邪魔看着朝月咯咯笑起來，好似在嘲笑他竟然如此自不量力，敢與它做對。

朝月舉起銀劍橫在身前，手腕一轉，腳踏虛空，毫不畏懼沖向邪魔。邪魔側身閃避劍芒，然後快速追上朝月，将他的身體牢牢卷住。

黑暗中，只一點銀光在外閃爍。

雲牧龍臉色發青盯着那一點銀白，面色焦慮，眼中流光閃動。剛才那一擊他已經傾盡全力，如今只能勉強保持清醒。

朝月，你能做得到嗎？你若真做到了，那麽，之前的一切都是騙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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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把銀劍淩空飛起，怨氣翻滾，朝月整個人都被吞噬幹淨。

嗡嗡嗡，一陣劍鳴，那劍似有靈性，圍着邪魔迅速飛掠，那邪魔張大了嘴，咔嚓咔嚓幾口想要吞了那把小小飛劍，卻次次落空。

紅色猩紅的巨眼微微眯起，似是不滿，似是煩躁，猛然仰天長嘯，一道藍影從它腹部位置撕裂破出。

銀劍清明震蕩一聲，搜地飛到朝月手中，頭上的紗帽已經不知去向，朝月神色肅穆，總是清潤的笑臉此刻卻是殺氣騰騰，一劍自上往下狠狠揮下。

一道強悍仙氣自那一擊中溢出，雲牧龍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朝月，看着他自那團邪魔怨氣中躍出，看着他連揮數劍，在那邪魔巨獸的痛吼中冷酷無情地将它揮砍成無數碎片。

這不是他認識的朝月，不是那個總是溫柔地為他準備每一頓飯菜，說話輕柔溫軟從不與人臉紅的朝月，更不是那個每次遇險都只能堪堪自保，甚至不惜性命也要護着他的人，這個人是誰？至今為止的一切難道都是為了接近自己，是為了讓自己信任他的僞裝嗎？所以他說喜歡自己有可能也是假的，而他的心痛其實就是在提醒他要離這個危險人物遠一點嗎？

龐大怨氣終于在朝月的冷冽殺伐中被絞殺殆盡，最後只餘微微弱弱的一縷在空中羸弱飄蕩，那一縷黑色怨氣鬼鬼祟祟向天空飛去，朝月冷冷看着那縷怨氣，一劍揚起，殺滅這萬惡的孽障，現在，總算是清靜了。

一場大戰過後，幸而有結界保護，被波及的只有張府的留竹院，但是這滿園的狼藉，屋倒牆飛，竹林傾倒，想必第二天也會在廖城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誰叫最近四君子一直在出事呢？王如竹果不其然也逃不過嗎？至于事後世人又會作何感想，是好是壞，誰知道呢。

荀闊抖着腿好不容易站直身體，剛才那場惡鬥差點要了他的命，磅礴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住的，光光是站在一旁，那威壓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仙師的師父果然是厲害無比，哎，美麗的玫瑰總是帶刺的，幸好他沒有被迷暈了去采摘。

怨氣被清理幹淨，王如竹也漸漸恢複意識醒過來，他的眼睛恢複了常色，剛一醒來，他先是怔愣片刻，然後猛然意識到什麽，急忙向張如蘭的方向看去。

“張大哥，張大哥你怎麽了”王如竹哭着撲向張如蘭，那地上的鬼魂面容扭曲，滿眼血淚，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此刻竟絲毫不讓人覺得可怕，反倒是讓人覺得悲戚可憐。

“張大哥”任憑王如竹如何去觸碰，每一次他的手都穿透眼前的鬼影，看着他一點點虛弱，一點點黯淡，無能為力。

“老天爺你為什麽這麽不公，張大哥哪裏錯了，他一直都在為別人着想，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可是你為什麽要讓他落得如此下場，有錯的人是我，是我害了他，你為什麽不讓我來替他償命，我只要他活過來，死的人應該是我，不應該是他啊”王如竹一聲聲朝着天，痛苦怒吼。

其實他知道那個夢裏來找他的張大哥并不是真的張如蘭，他的張大哥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比誰都清楚。那個人胸中有豪情，就算死，也不願化作厲鬼傷害別人。可是他好痛苦，他想見張大哥，想要向他賠罪，他有什麽資格被人稱為竹君子，他也一樣，和李如梅、秦如菊一樣，把自己僞裝的假仁假義，背地裏卻幹了那些肮髒勾當害死了張大哥。所以就算知道那是假的，他還是乖乖地，什麽都照着他說的做，只要能見到張大哥，只要張大哥還能在他身邊，那麽，下地獄又如何。

原本他是這樣想的，可是為什麽事到如今下地獄的人卻變成了張大哥，他該死，該死！

王如竹一邊哭着罵着，一邊一遍遍猛扇自己耳光，他的臉被打的通紅，嘴裏絲絲溢出鮮血，可是他卻依舊毫不停頓地扇打自己，似要把自己活活打死才甘心。

“你想救張如蘭嗎”，一道溫潤聲音似天籁飄進被打的嗡嗡作響的耳朵，王如竹呆滞一瞬，然後看向朝月，急忙跪着爬過去，拉着他的下擺道：“只要你能救張大哥，就算是要我的命我都願意給你。”

“不需要那樣”，右手在王如竹頭頂虛空一握，然後走到張如蘭破敗的魂魄前，将那團虛空之物放到他身體間。

魂魄一陣明明滅滅，張如蘭的身體漸漸不再顯得透明，臉上也不再扭曲，神态也轉為安詳。

“張大哥！”，王如竹看着張如蘭的魂魄一點一點凝實，咬着唇，壓下心中的喜悅，卻是不敢去靠近，只在一旁低低啜泣，他還有什麽臉接近張大哥。

做完一切，朝月道：“人有陽，鬼有陰，我方才拿了一點你的陽氣轉化為陰氣給了張如蘭，對你也沒有什麽影響。”

“謝謝大師，謝謝大師”，王如竹不斷磕頭向朝月表達謝意。

而張如蘭在吸收了充足的陰氣之後，魂魄歸于完整，臉上的傷也不複蹤影。

那是一個長相剛毅的男子，他的面容棱角分明，對于如今世人趨于愛好美貌男子的風氣而言，這張臉确實不讨喜，但是若要說奇醜無比那傳言就未免太失真了，好好地一個健壯男兒，心有大志保家衛國，再合适不過了。

張如蘭對着朝月深深作揖，朝月微微颔首，然後便走向雲牧龍。

雲牧龍面無表情看着朝月向自己走來，他靠着牆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視線與朝月對上，一個低頭俯視，一個擡頭仰視，沉默無聲。

荀闊本想過去向朝月祝賀除魔順利，可是一看二人之間的氣氛，便默默站在原地。正事幹完了，怎麽這兩個人就沒完沒了，看樣子又要吵架了。

朝月垂下眼簾，藏住眼中所有情緒，輕聲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不牢大仙費心了，我可沒有這麽嬌弱”，雲牧龍仰頭看着朝月，譏笑道：“不知道我這個落魄魔尊還有什麽需要被你們仙界提防的，我現在修為差的很，又忘了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所以，恐怕有生之年都找不到讓自己奪回力量的方法打回仙界了，不知大仙是仙尊座下哪位上仙，居然不惜色相也要來迎得我的信任，我這面子還真是大啊，仙尊對我可真是煞費苦心了。哼，這仙尊也舍得把你一個大美人放到我身邊，哦，是因為知道我好美人吧，哈哈，簡直太可笑了，我雖然喜歡漂亮的人，但是對于包藏禍心的小人卻是一向反感的很，大仙，你在我身邊裝的不累嗎”，雲牧龍盯着朝月，一字一句，惡語相向。只要一想到這人和自己的點點滴滴都有可能是假的，這一切也許可能是仙尊為了讓他更信任朝月設的局，他就覺得有一股火在心間燃燒，五內俱焚。

朝月靜靜站着，神色緊繃，低垂的眼簾讓人無法知道他此刻到底是何種反應，雲牧龍說完了，便盯着他，他想看到他的面具崩潰，聽見他将一切告訴自己。

但是沒有，朝月一句話都沒解釋，最後，朝月擡起眼深深地看了雲牧龍一眼，那眼中似有濃濃不舍，又似乎只有冷淡決絕，彙到嘴邊，卻只變成了一句對不起，而後翩然飛去。

“……”

“……”

荀闊見兩個人談了半天就談了這麽一個人走茶涼的結果，連忙走上去道：“前輩，你們這是怎麽了，兩個人就不能好好談一……前輩！”，荀闊驚呼一聲，指着雲牧龍的耳朵道：“你的耳朵怎麽了！”

“什麽耳朵”雲牧龍此時心情差得很，一點都不想理睬荀闊。

荀闊抖着手指顫顫巍巍道：“毛……毛茸茸的耳朵！”

“！”兩只手急忙抓向耳朵，一摸，果然是兩只毛茸茸的貓耳朵。

搞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