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池天坐上今天的飛艇, 便感覺到奧唯周身散發着一種不尋常的陰郁氣息, 周到還是周到, 體貼也是一如既往, 但總覺得好像較之前兩次相處時少了那麽幾分熱情。
池天努力回想昨天二人相處時的情景, 回憶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他。但他仔細回想了一番,除了被他看到光着身子的尴尬樣子,又勞煩他送昏睡的自己回家外, 自己好像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可之後他輾轉一想,他中間一度睡着了,陷入了無意識的昏睡狀态。他也無法保證自己是否做了什麽惹到奧唯的事。
平常他們兩人獨處時, 一直是奧唯的話比較多,從來都是他被煩得強行屏蔽了他,這還是池天第一次看到奧唯在他身邊如此緘默。奧唯在飛艇裏也帶着墨鏡,池天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 但依然能從他墨鏡下的側臉感覺到他不大爽快的情緒。
飛艇裏陷入了異常的沉默,最終有點抵擋不住寒意的池天,率先開了口:“昨天謝謝你送我回家。”
“應該的。”奧唯鼻梁上依然架着黑色的墨鏡, 面不改色地說, “送昏睡的未婚妻回家, 是我作為另一半應該做的。”
奧唯話音落地之時,突然摘掉墨鏡低下頭,擡手扶在池天的頸後, 跟池天額頭抵着額頭。那動作一氣呵成, 池天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當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将他推開時, 奧唯已經直起身體,從池天面前移開了。
池天在周圍缭繞着二人呼吸的空氣裏,聽到奧唯沉聲地說了句:“還好退熱了。”
池天訝異道:“我昨天發燒了嗎?”
“嗯。”奧唯心不在焉地回答,然後停頓了半晌,突然轉過頭來,直視着池天,表情一臉鄭重地問他,“你昨天……”
這話出口突如其來,截止也是毫無征兆。說到一半,奧唯又自棄地轉過頭,啞着嗓子小聲呢喃了句“算了”,那失魂的語氣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樣。
深思了一夜過後,奧唯今早出門前,本來是打定主意要先來詢問池天,聽他怎麽說的。但在上将府門口,真見到他本人的那一瞬間,奧唯又什麽都問不出來了。而他剛才恍惚間問出口時,奧唯霎時感覺到了從心底湧出的恐懼。他開始害怕聽到池天的答案,聽到一個他承受不起的答案。
雖然他明知道即使池天真的跟外人聯合,擄走毛團對他進行不能公開的實驗,他也一定不會乖乖地向他和盤托出。他必定會想好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來應付搪塞他,可奧唯心裏還是止不住地害怕。
池天看着問話問到一半的奧唯,此刻正沉着臉,倒像是在生悶氣的樣子。他有點發蒙,到底什麽情況?莫不是他戲精的毛病又發作了?
池天搖搖頭,王子的世界他不懂。索性閉嘴,靜觀其變。二人一路無話,來到了奧唯帶他吃早餐的餐廳。
池天一看到餐廳正門,便發現這是他被父母騙來與奧唯第一次相親的餐廳。二人落座後,侍者端上來兩種早餐,放在二人面前。兩種都是比較豐富的類型,面包、牛排、面條、水果、蔬菜沙拉……從數量到品種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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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為摸不準口味的客人制定的,可大早上的誰能吃下這麽多。這個量作為正餐,也足夠池天吃一整天的了。
池天拿起叉子,準備開動之時,忽地聽到奧唯開口說:“這裏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約定的餐廳,但你那天生病沒來。我們沒在這裏一起吃上飯,所以這次特地補上。”
“……嗯。”池天想起那天自己化身為毛逃避相親的情景,低頭叉了一顆小番茄,放在嘴裏含糊不清地應道。
此刻,坐在對面的奧唯也默契地想起了那天的事。他想起他就是在與池天相親那天跟毛團重逢的,但沒過幾天時間,他竟又把他給弄丢了。想到這裏,奧唯的心中湧起了一陣惆悵,重重地嘆了口氣。
聽到奧唯的嘆氣聲,池天放下叉子,不由得望向奧唯詢問道:“你今天怎麽了?”
奧唯擡頭對上池天充滿疑惑的目光,下意識地開口問他:“你昨天有沒有看到一只白色的……”
池天聽到“白色的”,突然意識到奧唯是要問什麽。他猛地想起昨天奧唯走進他躲藏的房間時,一直在叫着毛團的名字。現在想來,他大概是追着小貓來的,不然不會那麽精準地找到他隐藏的房間。可他進入房間後,卻只發現了變成人身的他。他心中必定産生了疑問,現在他追問自己毛團的下落,或者已經對他的身份起了疑。
池天意識到不好,連忙拿起叉子懸在奧唯的盤子上,假裝觊觎他盤中的美食,慌亂地說:“你這個小牛排看起來好好吃啊,能分我一點嗎?”
奧唯愣了一下,旋即答應道:“好啊。”
池天叉了一個心滿意足地走了,但在這個明顯逃避提問的動作裏,奧唯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放松表情,他的心裏徒然升起了一絲不安。
随後,奧唯一邊把已經不大的牛小排切分成兩半遞送到池天盤中,一邊故作漫不經心地再次開口試探道:“你昨天……”
然而,他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到對面傳來池天的幹咳聲。起先他還以為池天又是在故意轉移話題,但片刻之後,奧唯見他咳得滿臉通紅,應該确實是被嗆到了。
奧唯起身離開座位,走到身邊身側輕拍他的背,并把清水挪到池天的手邊。片刻之後,池天咳得差不多了,才抓起手邊的水慢慢地喝了下去。
在池天放下水杯,長舒一口氣時,奧唯低頭看到他的唇角還沾着帶水的醬汁。他擡起右手,随意地用拇指指腹在他唇角不輕不重地抹了一把。池天怔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擡頭望向了他。
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對之時,奧唯藏了一路,害怕了一路的話,終于被完完整整地問出了口:“你昨天看到一只白色的小貓嗎?”
池天沒有回話,流轉的目光,不自然地閃到了別去。
奧唯胸中一沉,但仍盡量抑制情緒地繼續追問道:“我跟着那只小貓進入房間,結果卻在裏面看見了你。你确定沒在那房間裏看到一只小白貓嗎?”
池天:“……”
奧唯:“還有你當時為什麽什麽都沒穿,而原本穿來的衣服卻落在二樓的走廊裏?”
他目光炯炯,低着頭用充滿無盡期待到近乎請求的目光望着池天。奧唯在心中急切地想:求你快說話,只要你随便說出一個什麽理由,一個能稍微讓我信服的理由……
然而,池天只是在奧唯無限急切而又期待的目光中,輕描淡寫地回答說:“我不記得了。”
奧唯眼底的光一點一點地暗了下去,他走回座位,拿起叉子埋頭啃起了面前的那份早餐。
餐桌上空的空氣沉重而凝滞,池天小心翼翼地擡頭瞄了一眼對面眉頭深鎖的奧唯,心底驀地慌亂起來。
他會這樣追問自己,應該是已經發現或者确認了什麽吧?但他具體了解到什麽程度,又懷疑多少,不會連他變身成貓的情景都看到了吧?池天越想心裏越慌,這也是他剛剛不敢随便回答的原因。他生怕自己在頭腦不清醒的情況下,編了一個一戳就破的借口。
之後的早餐時間相當尴尬,二人一言不發地默默各自吃着盤子裏的食物。奧唯在快要吃完的時候,收到了一條簡訊:“殿下,你要的設備已經準備好了。”
奧唯喚來侍從:“去給池少爺拿杯玉米汁,要精打、含糖的。”
幾分鐘後,奧唯從侍從的托盤上,親自端下來那杯玉米汁,放到了池天的面前,“早上喝點粗糧,有助消化。你剛才吃了很多牛排,快把它喝了吧。”
池天還陷在心虛的情緒中,不敢有異議,當即拿起杯子,一口喝了杯中大半。随後,他又胡亂地往嘴裏塞了點水果。沒多久,他便感到困意來襲,一手托腮一手強撐着下巴。
奧唯走過去,揉了揉他松軟的頭發,輕聲問:“困了?”
“有點。”池天眯着眼睛,強撐着精神含糊地說,“明明睡了一晚上的,怎麽回事?”
奧唯勾着他的小臂,輕飄飄地把他整個人拉了起來,“我送你回家睡覺。”
“好。”池天起身答應完這話,登時跌進了奧唯的胸前。
奧唯稍微彎下腰,兩臂扣在池天的大腿根處,旋即将他抱了起來。池天雙腿自然地被分開,松垮地挂在奧唯的腰間。奧唯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他整個人都癱在自己身上。
奧唯抱着池天穿過了兩棟建築,最後在一扇雪白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門內的人透過監控查看到奧唯的到來,立即出來開門迎接:“殿下。”
随後,一個穿着白大褂,頭發已然有點花白的老者總裏面走了出來,看到趴在奧唯身上熟睡的人,仰頭問奧唯:“催眠水起作用了?”
“嗯。”奧唯輕拍了兩下池天的背,像是在哄着熟睡中偶爾鬧覺的孩子一般。
“那抓緊時間吧!”老者催促道,“藥效只能持續1小時。”
奧唯眉頭深鎖,不放心地問:“你确定這對人體沒有任何傷害?”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老者豎起三指立在耳邊,激動地做發誓狀,“我的殿下,我們已經經過上千次研究試驗了。除了一個有嚴重心髒病的犯人,在催眠過程中被他駭人的夢境吓到猝死之外,我們還沒遇到過一例失敗的案例。”
奧唯挑眉道:“那不還是失敗了一個嗎?”
“那個是個案啦!完全是因為患者自身患有嚴重的疾病。”老者賣力地解釋說,“這個演夢系統原理跟心理治療一樣,先催眠調查者,令調查者陷入深度睡眠。然後,我們利用提問問題的方式刺激調查者,讓他進入相關夢境。最後,我們再利用這個設備提取到調查者的夢境,生成圖像。殿下,您之前不是全程觀看過演夢系統的運作過程嗎?他能有效地為偵查情報科和刑訊拷問科的同志們省去很多跟犯人周旋的時間。”
奧唯确實見過幾次演夢系統的運作,也了解它的高效和功用。所以他在昨天一籌莫展之際,才會想到運用這個系統來探知池天身上的秘密。
這系統雖然安全有效,又像博士說得那樣萬無一失。但用在池天身上,奧唯總有些不放心。本來這是備用之選,奧唯想着若是今早能親口問出池天,便不需要用到它。可池天早上被他問話時三緘其口,表現實在太不尋常。這倒讓奧唯心中升起了另一絲的不安,或許他是有什麽難言之隐?若是這樣,他願意跟他一起面對,幫他一同解決。
想到這裏,奧唯不再猶豫地把池天放進了實驗艙裏,轉頭對博士沉聲道:“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