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熒惑守心(九)
陳書璇深吸一口氣, 低頭狠狠咬住男子的手腕。
嘴裏一陣腥味,鹹鹹的。
陳書璇的嘴裏都是男子的血,一聯想到這人的猥瑣樣, 她簡直要嘔出來了。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咬住, 絕不松口。
然而, 男子一聲怒吼, 就将她撂到在地。
陳書璇跌到地上,手背摩擦破皮, 頓時就沁出血來,一陣生疼。
男子發了怒, 整張臉通紅, 眼睛似乎要冒出火花來。
他也不管手上血流不止的傷口, 直接撲上來扒她的衣服。
陳書璇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不惜一切代價弄死他,實在不行……
就弄死自己。
旁邊工地灰塵大, 一陣風吹過來, 空氣裏看得到紛紛揚揚的塵埃。
昏黃的燈光裏, 飄舞在半空中的塵埃, 寂靜得令人絕望。
陳書璇一咬牙, 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摳男人爆出來的、渾濁的、充滿了□□的眼睛。
然而,螳臂當車。
男人一個屈膝打在她的小腹上,啐了她一臉帶着惡臭的唾沫。
陳書璇小腹墜痛, 疼得直不起腰來,渾身力氣頓時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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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算是完了。
她絕望地想,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
沒想到,今天就這麽栽在這裏了。
暴風雨沒有如期而至。
耳邊是沙沙的腳步聲,男人的罵咧聲,緊接着就是男人吃疼的低呼。
陳書璇睜開眼,看到了一副剛幹完架姿勢的白和晟。
他穿着藏青色純棉連帽衫,中間是碩大的三葉草白色印花。
陳書璇心中驀地騰起狂喜的情緒,将捂着肚子的雙手撐到地面上,就要站起來。
白和晟見狀,趕緊跑過來,扶住她的肩膀。
他身上依舊是那股幹淨清冽的雪松氣息,還有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令人聞着心安而鎮定。
他柔聲哄道:“手別撐着,都破了。”
陳書璇于是伸回雙手,任由他扶起她的肩膀。
他半跪下來,将小姑娘肩膀小心翼翼地帶入懷中。
陳書璇看着他微蹙的眉頭與柔情的眼神,倏然一笑,說:“哎,你說這個姿勢像不像是我快死了,然後你趕來聽我遺言?”
“呵呵。”他扯了扯唇角,發出兩聲幹笑,然後将唇角拉得平直。“很好笑嗎?”
陳書璇垂下腦袋,躲開他的目光,看着鋪滿沙礫的水泥地面,笑道:“也沒有吧,不太好笑,你太客氣了。”
她才說完,就嘴角耷拉,心裏頭騰起一陣酸澀,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白和晟将她的腦袋按入懷裏,另一只手輕輕撫摸她的脊背。
他動作一下一下,輕柔,規律。
陳書璇的哭聲愈加大了些。
剛剛一個人的時候,滿心底的驚恐與絕望,壓根沒心思哭。
現在有人在旁安慰,陳書璇終于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
任誰遇上這樣的事兒,都會被恐懼與懊喪搞得哭上一場。
她哭了好一會兒,自己估摸着有十來分鐘吧。
背上那只手一直都輕輕拍着,沒有停過。
她的哭聲漸漸低下來,變成嗚咽聲。
又過了一會兒,嗚咽聲漸漸止住。
白和晟輕輕拍着她的背,垂眸柔和地看着她哭花的小臉。
哭出來,總歸會好受一點。
白和晟懷裏的小姑娘突然晃蕩着小腦袋,在他胸口蹭了幾下,如同幼小的貓。
她驟然擡起腦袋,仰頭看着他,咧嘴笑道:“我臉上還有那個壞人的口水,全擦你衣服上了。”
他的眼眸漆黑深邃,泛出溫柔的光芒。
他道:“沒事,你洗。”
陳書璇這才想起來,直起上半身環視空無一人的四周。
那個猥瑣的中年男人,已經跑掉了。
陳書璇:“怎麽辦,讓他給跑了。”
白和晟捧起她的雙手。
她的左手掌根磨破了皮,沁出的小血珠已經凝住了。
右手掌看上去沒有破皮,但是粘着密密麻麻的沙礫。
白和晟一邊将她手掌上的沙礫取下來,一邊道:“早跑了。”
陳書璇想了想,問道:“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報案?”
白和晟耐心挑着沙礫,回道:“明天再去吧,我們一起去。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陳書璇順從地點點頭,沒有和他擡杠。
她轉過頭,看着不遠處的地面上,碎了一地的蛋,蛋黃蛋清與蛋殼混成一團。
陳書璇再一次哇地哭了,悲傷地扁了扁嘴巴,帶着哭腔:“我的蛋,碎光了。”
白和晟:“……”
白和晟注意到那灘碎掉的蛋旁邊有包紫色的衛生棉,問她:“你好朋友來了?”
陳書璇用左手手背抹了抹眼睛,搖搖頭,“沒有,幫人帶的。”
白和晟:“身上有哪裏不舒服沒?”
陳書璇點點頭,皺着小臉說:“他用腿撞了我肚子,疼。”
說完,她摸了摸小腹,止了哭聲,驚訝道:“咦,怎麽好像不疼了?”
白和晟:“……”
白和晟盯着她的眼睛,板起臉問:“真的不疼?”
陳書璇點頭如搗蒜:“真的,我總還不至于騙一個傻子。”
白和晟:“……”
白和晟自言自語般地低嘆道:“好好說話。”
白和晟清理完陳書璇手掌上的沙礫,一只胳膊拖住她的後背,另一只胳膊勾住她雙腿,将人打橫抱起。
陳書璇拍了拍他的上臂,輕聲道:“不要,不要這樣。”
白和晟淡淡道:“你走不快,天不早了,我們要早點回去。”
陳書璇沉吟了一會兒,擡頭巴巴地看着白和晟,提要求:“公主抱太羞恥了,你能不能像抱小孩子那樣抱我?”
白和晟:“……”
白和晟止步,半蹲下身子,将陳書璇放到地面上。
陳書璇心想,他不會是生氣了,要我自己走了吧?
其實小腹依舊是有點墜痛的,難受。
雖然自己走是不成問題的,但陳書璇不确定自己會不會走着走着人就倒下去了。
白和晟轉過身,語氣低緩:“別愣着了,快上來。”
陳書璇:“……”
這話,莫名得羞恥。
陳書璇爬上了白和晟的背。
他背起她,往前走。
夜色深沉。
偶有車輛馳過,發出一陣噪音,由遠及近,由近及遠。
陳書璇伏在他的脊背上,勾着他的脖子。
他的黑發近在鼻端。
她鼻腔又開始發酸,忍不住落淚,撲簌簌地掉在他的頭發裏。
白和晟:“好像下雨了。”
陳書璇:“沒,我在哭。”
白和晟:“你好像又重了啊。”
陳書璇:“……”
白和晟:“難怪要減肥,想吃更多蛋糕?”
陳書璇點點頭,然後想到他看不到,出聲道:“嗯。”
三分自怨,七分委屈,帶着撓人的尾音。
白和晟:“奶茶想不想喝?”
陳書璇抽了抽鼻子,回道:“想。”
白和晟:“那你就想想吧。”
陳書璇:“……”
陳書璇真想一拳捶爆他的狗頭。
陳書璇:“你是不是以前被我怼多了,所以特意報複來了?”
白和晟:“這路上什麽都沒有,先欠着,日後還你。”
陳書璇吸了吸鼻子,“小白,你真好。”
白和晟嗓音低啞:“嗯。”
陳書璇脖子酸,換了個姿勢,一不小心嘴唇從他颀長白皙的脖子上掃過。
她頓時身軀一震,好在他一切如常,似乎并沒有注意到。
陳書璇心想,或許他以為她只是手碰到了他的脖子。
到了學校,白和晟背着陳書璇進了醫務室。
沒有醫保卡和病歷本。
白和晟打了個電話給駱嘉嘉,陳書璇拿着他的手機跟駱嘉嘉說了東西的位置。
駱嘉嘉:“老四,你怎麽了?”
陳書璇:“沒事,就是跑步跌了一跤。”
是夜,陳書璇躺在床上,聽着寝室裏不知誰的呼吸聲,輾轉反側。
屋外好像在下雨,風聲呼嘯,雨水打在寝室樓外牆上,噼裏啪啦。
似乎是一場滂沱的春雨。
都說春雨綿綿,淅淅瀝瀝,但這場雨倒是很大的樣子。
開得繁盛的春花肯定都要被打得不成樣子了。
陳書璇拿起枕頭旁的手機,按亮屏幕,關閉飛行模式。
有條短信進來,陌生的手機號。
“有事随時聯系,多晚都可以,不要撐着。——白和晟”
不知道這是他室友的手機號,還是他新買的卡。
短信發送時間是十一點,那個時候她已經上床睡了。
陳書璇打開QQ,将他從黑名單中删除。
她看着刺眼的手機屏幕發了會兒呆,恍過神後,無奈地笑了笑。
看來,還是躲不過去。
終究,還是遇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