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城第一人民醫院。

許燃雖然刻意避開了碎片多的地方，也注意了身體落下去的力度，但是還是有幾塊玻璃碎片紮的比較深，紮進了她纖細的胳膊裏面。

醫生端着托盤過來，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所有碎片，替許燃消完毒後，用紗布包紮好。

做完這一切，醫生已經忙出了一頭汗，松了一口氣後，端着托盤出去了。

宋星辰坐在一邊看着，始終下颌線緊繃，一言不發，神情晦澀。

許燃疼得厲害，她緩了一會兒，看向宋星辰，“星辰，你安慰安慰我好不好？”

宋星辰啞着嗓子問道：“……怎麽安慰？”

許燃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向我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和孟檸接觸，你一定不會喜歡上她，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告訴我你真的讨厭……”

注意到宋星辰的表情不太對，她的話沒有說完，“宋星辰，你現在是不是寧願相信孟檸，也不願意相信我的話？”

宋星辰緊緊地抿着唇，沒有回答。

許燃拿起身後的枕頭砸過去，歇斯底裏地說道：“宋星辰，你倒是說話啊！你說話！”

宋星辰站起身來，他躲過了枕頭，聲音壓得很低：“胳膊疼不疼？”

想了想，許燃紅着眼睛點了點頭，她放軟了聲音，撒嬌道：“我讓你以後不要和孟檸來往，不要喜歡她，星辰，你答應我，好不好？”

沉默了片刻，宋星辰背過身去，他輕聲說：“許燃，你要是始終覺得我喜歡孟檸，那我們現在就……分手吧。”

頓了頓，他擡步出了病房。

許燃愣了幾秒之後，反應過來，下床就要追宋星辰，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許聞聲他們從電梯出來。

宋星辰禮貌地挨個打了招呼，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許聞聲還是很滿意宋星辰這個未來女婿的，家世好，長相絕佳，還懂禮貌，原本不虞的心情也好了幾分，他朝宋星辰親切地笑了笑。

他想着，一定得堵住南城所有媒體和知道今天這件事情的那些人的嘴。

不然，他的臉還有許家的面子都要被燃燃這個不懂事的死丫頭丢盡了。

許燃還不知道她和宋星辰從宴會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她走到許聞聲面前，拼命擠出一行眼淚，“爸爸，我的胳膊會不會就這樣毀了？我知道檸檸她一定不是故意……”

見面前兩個人一個都不說話，許燃心底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顧瑤已經出賣了她？

程慧文抹了一把眼淚，“燃燃，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傷害自己來陷害檸檸？你說你不想在你的生日宴上公開檸檸的身份，媽媽也答應你了……”

許燃大腦一個激靈，她瞬間反應過來，“不是我，是顧瑤，是她讓我這麽做的。”

她抓住許聞聲的衣袖：“爸爸，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爸爸相信你，你只是被你的朋友擺了一道，你收拾一下今天先回家，這件事情爸爸會替你解決。有爸爸在，南城沒有人會說你的不是。”許聞聲說。

許弈沒有進去，他站在病房外面，沉默地思考着。

他想，如果是檸檸，突然有了一個比自己漂亮的姐姐或者妹妹，就算不喜歡對方，她也不會因為嫉妒對方而做出這種事情來。

檸檸只會珍惜她當下擁有的，并且努力變得更好。

許燃這麽做，就是想當着所有人的面，毀掉她親妹妹的名聲。

他以前覺得，像許燃這樣有點小心機挺好，畢竟将來她是要嫁到其他名門貴族裏去，她勢必會被卷入一些家族內部鬥争，而許家也沒辦法時時刻刻護着她。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許燃那不是小心機，是惡毒。

旁邊就是影院，姜焰去服務臺買票和飲料了。

孟檸披着他的外套，乖巧地站在人少的地方，她發現這個點進來看電影的人裏面好像情侶居多。

她還在發呆，旁邊一個男生走過來，“學妹，你一個人看電影嗎？”

南城大學就在附近，男生是南大大二的學生，平時課業太忙碌，今天好不容易有空出來看電影，剛進影院，一眼就被站在娃娃機旁邊的少女吸引住了。

不只是他，偶爾其他有女朋友的男生，也會偷偷摸摸地娃娃機那邊看過去。

少女穿着白色的禮服，套着一件夾克，腰肢纖細，雙腿筆直修長，側臉瓷白，皮膚光滑細膩，眼角染了一點紅，九分清純一分妩媚，是渾然天成的美。

猶豫了很久，他這個單身狗還是跑過來搭讪了。

孟檸側眸看了男生一眼，她禮貌地搖了搖頭，軟聲：“不是，我和……”

話沒說完，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她和男生之間。

“她和我。”姜焰冷冰冰地說道。

眼前的少年長着一張俊美的臉龐，神情卻淡然如冰，眸光也陰沉沉的，唇角微微向下撇着，使他周身的氣質越顯冷漠，看起來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男生讪讪地笑了笑，迅速地轉身離開了影院。

孟檸看着少年寬闊的脊背，窄勁瘦削的腰，鼻尖下還萦繞着他身上清淡的味道，像是薄荷，又像是山茶。

她的心跳沒來由地就漏了一個節拍。

姜焰轉過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孟檸，淡淡地開口：“買好了，進去吧。”

孟檸回過神來，臉有些紅，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好。”

進了場，電影很快開始。

孟檸不知道姜焰怎麽選的位置，旁邊和四周都是空着的，電影院裏面有點悶，她脫下姜焰的外套，放在一旁的位置上。

電影是她挑的，就是影院門口宣傳的那部。

她邊喝着溫果汁，邊津津有味地看着，沒過一會兒，肩頭突然一沉。

孟檸側眸。

姜焰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頭斜靠在她的肩膀上，柔軟的黑發蹭在她的肌膚上面，像是羽毛輕輕刮過，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

孟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扶手，身體一點一點朝他靠了靠，考慮到兩人的身高差，怕他醒來後脖子不舒服，上半身挺得筆直。

她伸出手，輕輕地将他的腦袋往她脖頸間帶了帶。

熒幕流轉變幻的光芒時不時地掃過少年清俊的臉，照亮他的睡顏，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麽沉了，周圍全是馥郁甜香的少女氣息，睡夢中，他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孟檸一動不敢動，看電影也變得心不在焉的，隔了一會兒，她拿起放在旁邊位置上的外套，想披在姜焰的身上。

手無意間碰到他的外套口袋，摸到了一張小卡片之類的東西。

她有些好奇，拿出來看了一眼。

是一張今天的動車票。

始發站是江城，終點站是南城。

到達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孟檸高二下學期結束之前，盛陽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顧瑤從盛陽退學了，據說是去了一個軍事化管理的公立高中。

第二件事，就是宋星辰和許燃分手了，論壇因為這件事情一直處于沸沸揚揚的狀态。

很多人都在猜他們倆的分手原因是什麽，有人直接猜到了孟檸身上，說她一個文科班的人，參加奧數比賽就是為了接近宋星辰，最後被九班的人罵了一千多樓。

後來還是宋星辰還有一起參加奧數輔導班的人，一起出面澄清，宋星辰和孟檸兩人除了偶爾課上會一起讨論奧數題目，課下基本沒怎麽交流過，根本不存在孟檸是為了接近宋星辰才參加的奧數比賽。

一直等快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所有人都忙着複習，宋星辰和許燃的分手帖子熱度才降下去一些。

暑假，南城大學有個奧數競賽訓練夏令營，面向全市所有高中，南城大學附中，南城一中、二中等。

盛陽校方也替所有要參加下半年競賽的學生都報名了。

盛陽的奧數輔導班因為期末考試停了兩周，孟檸再見到宋星辰的時候，已經是在南城的夏令營裏面了。

此時，正值八月中旬，天氣炎熱，南城大學校園裏蟬鳴聲不絕于耳。

少女将柔軟的頭發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露出一段纖細雪白的脖頸，她安靜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手上的函數書。

窗外碧綠的枝葉影子落在她的臉頰上，有微涼的風吹進來，斑駁的影子開始在她肌膚上晃動。

宋星辰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孟檸剛見到他的那個樣子，他走到孟檸前面坐下來，回過頭問：“孟檸，期末考試前老師布置的那個實變函數的題目你做出來了嗎？”

孟檸誠實地搖頭，“沒有。”

雖然上輩子的時候，她自學過大學的高數，但是時間已經很久遠了，而且當時她也有很多知識也沒吃透。

宋星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他勾了勾唇角：“要不要小爺教你？”

孟檸沉默地看着他，沒有點頭，也沒搖頭。

宋星辰說：“我肯親自教你，這種機會你不應該牢牢抓住，并對小爺我感恩戴德嗎？”

孟檸：“……”

想了想，她說：“行吧，那你把解法給我看看吧。”

宋星辰從包裏抽出幾張A4紙，翻了翻，找出那道題目遞到孟檸眼前，“你先看，看不懂再問我。”

孟檸看了一會兒，蹙了蹙眉，指着紙上某一處，柔聲道：“函數在這個點不可測，你這一問其實不能用勒貝格積分做。”

宋星辰經她這麽一提醒，确實想起來了，臉色有些黑。

耍帥失敗，他立刻搶過自己的紙，“我再想想，想出來再教你。”

孟檸用手捂着嘴，還在努力地憋着笑，教室裏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女生們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窗外站着的那是南城大學的學長嗎？好帥啊，我要死了啊啊。”

“肯定是的，我們老師不是早說了江教授會帶個助教過來嗎？”

“他一定不是助教，他是我男朋友！”

“……”

孟檸剛想擡頭朝窗外看，就聽到前桌的宋星辰吐了一個“艹”字，“怎麽我走到哪都有他。”

脖頸間沒來由地就感覺到發涼，孟檸心裏忽然有了一種猜測，沒等她證實，那人已經拿着教案走進了教室裏面。

姜焰穿着白襯衫和黑西褲，窄腰長腿，神情淡漠，少年氣息已經褪去了大半，周身氣質越發冷然。

他沒有看任何人，視線落在教室上方，聲線淡漠：“江教授馬上就過來。”

頓了頓，他轉身，白皙的指尖捏了一截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沒什麽情緒地說道：“第二組倒數第四排的男生上來做一下這道題，江教授待會要講。”

被點中的宋星辰：“……”

小爺沒名字嗎？你不認識小爺嗎？

什麽叫第二組倒數第四排的男生？

孟檸一眨不眨地盯着姜焰烏黑柔軟的頭發，她覺得他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隔了幾秒，似乎察覺到什麽，他轉過身來。

孟檸這才看清楚他的臉，兩個多月未見，他的五官輪廓也變得比以前更深邃了些，好看的眉眼間斂着淡淡的疲倦，下眼睑處的那片淡青色，也因為冷白肌膚，被稱托得格外明顯。

她咬了咬唇，眼底全是心疼的神色。

姜焰的成長速度要比自己快這麽多。

他一定很辛苦吧。

孟檸的視線無意間撞進他漆黑幽深的眼眸裏。

他看她的時候，眸光依舊沉靜，漆黑的瞳仁一如既往幹淨如水，細碎的光線輕輕落進他的眼底，氤氲着一些不可言明的柔意。

還是她熟悉的姜焰。

孟檸眉眼彎了彎，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