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月下旬的南城天寒地凍，幾場大雪落下來之後，盛陽各個年級終于迎來了期末考試。

孟檸覺得，可能是天氣太冷，又或者是他太忙了，姜焰不像之前那樣，每次都舍不得放她回宿舍了。

現在每天晚自習結束，他都安靜地牽着她的手，将她送回宿舍。

教學樓通往宿舍那條鋪滿藍色地磚的小路，他們已經一起走了很多次。

高一高二考完試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而高三則要繼續留在學校上自習。

各科成績出來之後，老師們花了一周講解完期末卷子，又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高三的學生們終于放假。

此時距離過年也就只剩三天時間了。

孟檸今年過年要和許弈一起去國外，不過高三的寒假短得可憐，過不了幾天她就要回盛陽上課。

學校放假那天，南城又飄起了小雪，司機正在校門口等孟檸。

其他人都走光了，孟檸走在清瘦的少年身邊，他修長好看的手握着傘柄，替她撐着傘。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孟檸接過自己的傘收起來，她偏頭看向姜焰，他也垂眸看她，漆黑的眼底全是她清麗的模樣。

風帶着幾片雪花降落在他烏黑柔軟的發間和冷白的臉上，少年眉眼清隽，瞳仁漆黑，睫毛纖長，像是水墨畫裏走出來的谪仙。

孟檸心髒驀地一軟，她擡起另一只手，替他拂去臉上冰涼的雪花。

頓了幾秒，她軟着嗓子說道：“姜焰，你抱抱我，好不好？”

入了冬之後，他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好好親昵過了。

姜焰眸光微沉，喉結滾了滾。

她身體不好，受不了寒，他不想讓她凍着。

頓了頓，他解下自己的圍巾，溫柔地纏在她的脖頸間，又拉開外套拉鏈，才将她攬進溫熱的胸膛裏。

他身上的味道還是那麽好聞，孟檸緊緊地摟着他的腰，臉頰在他柔軟的白毛衣上蹭了蹭。

許久，她輕聲問道：“姜焰，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我就是以前的孟檸，你還會喜歡我嗎？”

從首城回來以後，孟檸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裏面的自己似乎很不開心，偶爾幾次早上醒過來之後，她一摸枕頭，發現濕了一大片。

但每當她想去回憶夢境的時候，頭就會很疼很疼。

想到之前許弈和她說過的話，她心中隐隐有了一種不好的猜測。

如果她就是孟檸，那個經常欺負姜焰的原主，她和姜焰現在的關系還會存續嗎？他會不會不要她了？

孟檸眼眶酸澀而濕熱，眼淚落下來之前，姜焰低沉微啞的嗓音終于響起來，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會。”

他吻了吻她的發頂，“只要是你。”

他愛的人是她，無關她是誰。

孟檸眨了眨眼睛，剛想開口說話，姜焰突然直起身，放開了她，他沒什麽表情地看向她身後的人。

似有所感，她也慢慢地轉過身往後看。

許弈懶洋洋地靠在牆上，兩條大長腿交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

孟檸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紅透了，頓了頓，她小心翼翼地開口：“不是應該……張叔來接我嗎？”

許弈勾了勾唇，眼底卻一絲笑意都沒有，“別張叔李叔了，你立刻給我過來。”

回許家的路上，孟檸窩在後座一角，她低着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端端正正地坐着，肩膀微微地縮了縮。

想着先下手為強，她輕咳了一聲，“我今年十八歲了。”

許弈“呵”了一聲，他說：“你當我真不知道你和他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嗎？”

孟檸愣了愣，“喔”了一聲，小聲說：“反正我不會和姜焰分手，打死都不分手。”除非姜焰不要她了。

許弈冷笑，“在你心裏，我就跟一個暴君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會讓你和他分手？”

孟檸彎了彎唇，湊上前來，軟乎乎的小手替他敲着肩膀，“那你還對我這麽兇幹嘛？”

許弈輕嗤了一聲，“我是看着姜焰那小子長大的，他到底有什麽好，你竟然這麽早就挑中了他？你現在連大學都還沒有上，就已經非他不可了？”

孟檸撇了撇嘴，打斷他的話，“你哪有看着姜焰長大？”

“你沒回來之前，我每一年春節的時候總能看見他一次吧，這還不算看着長大嗎？”許弈說。

也就是看着他長大，許弈自己才會在反對和贊成兩個選項之間來回橫跳。

頓了頓，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有個弟弟好，如果姜焰是他弟弟，這麽早拐了一個這麽好看的小姑娘，他可不得開心死。

“哥，我的保送申請表已經交了上去，目标院校我填了A大。”孟檸開始轉移話題。

許弈怔了一下，“A大嗎？那小子呢？也是A大？”

話題轉移失敗，孟檸只好誠實地點了點頭，“對。”

他們早就說好一起去A大讀大學。

“……”

許弈憤怒地磨了磨牙。

三月開春的時候，盛陽這一屆高三的保送名單出來了，今年一共有六個名額。

宋星辰因為有奧數競賽的金牌，綜合得分穩居第一，超排在第二的姜焰三十幾分。

孟檸高一成績很差，不過奧數金牌加分很多，最後綜合得分排在了第三。

他們三個都保送了A大。

保送之後，孟檸每天還是會去教室，聽課整理各科筆記，給班上同學講題，楊明遠每天上課之前都要誇一誇她，将她誇得都不太好意思來教室了。

周末的時候，她準備回許家，還沒出校門，就看到許燃朝她走了過來。

許燃上學期期末考砸了，連年級前一百都沒有進，她也申請了保送，只不過綜合得分排在第八位，沒有進前六。

孟檸正要繞過她往前走，手腕就被她攥住了。

許燃拉着她走到一個沒人的小角落裏，“檸檸，去年我生日的時候，爸爸給了我許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我都轉給你，你把A大的保送名額讓給我，可以嗎？”

孟檸抽回了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許燃一臉懇切：“檸檸，你知道姐姐數學成績不穩定，上學期考砸了就是因為數學沒考好。你的數學好，就算參加高考，上A大也一定沒有問題……”

孟檸蹙了蹙眉，“名額讓不了。”

許燃說，“我已經問過校長了，他說，只要你同意，你的名額可以讓給姐姐。”

如果她高考發揮失常，許聞聲一定會将她送出國讀書，她不想出國，也不想和陸家聯姻。

她一定要去A大，她一定要挽回宋星辰的心。

“檸檸，你如果覺得許氏百分之五的股份不夠，我那邊還有很多昂貴的首飾，都送給你，我們是親姐妹，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孟檸：“……”

她深吸一口氣，“許氏百分之五的股份要比一個A大的保送名額值錢太多，許燃，我們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不好嗎？”

轉身之前，她又說：“你以前成績不差，現在離高考還有三個月，你好好準備，靠自己也可以上A大。”

許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光變換不停。

五月中旬，陸家在玫瑰莊園給陸顏竹辦生日午宴，邀請了南城的很多名流，許家人也在邀請名單之內。

孟檸挽着許弈的胳膊，還沒進去，陸顏竹就像個小炮竹一樣奔了過來。

許弈皺了皺眉，低聲訓道，“這麽多人在，注意點禮儀形象。”

陸顏竹懶得理他，朝他吐了吐舌頭之後，讓孟檸挽着自己的胳膊，兩人朝玫瑰地裏走了一段。

“檸姐姐，恭喜你保送大學了，我又可以找你玩了，你不知道，你上了高三之後，子豪哥哥也去了江城，我一個人過得有多寂寞多孤單多凄怆……”

孟檸“啊”了一聲，“周子豪原來不在南城啊，怪不得這麽久我都沒見過他。”

陸顏竹點了點頭，“嗯，去年暑假，我問他去江城幹什麽，他說幹一件大事，但是我問他什麽大事，他又說我還是個小孩子不懂，簡直氣死人。”

孟檸沒忍住，彎了彎唇。

陸顏竹嘆了一口氣，“後來我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他竟然讓我去問焰哥哥，說焰哥哥什麽時候想他了，他就回來，他真的太壞了，竟然當着我的面秀恩愛！焰哥哥不會真的喜歡他吧？去年那個牙印不會真的是子豪哥哥咬的吧？嗚嗚嗚我的焰哥哥……”

孟檸有些心虛，她輕輕咳嗽了一聲。

……

孟檸被陸顏竹拐跑之後，程慧文帶着許燃和許弈進去了，陸夫人帶着陸顏青迎了上來。

陸夫人最近從自家丈夫嘴裏得知，許聞聲現在想撮合許燃和她兒子。

本來相比那個鄉下找回來的野丫頭，她确實是更喜歡許燃一點，但去年這丫頭的十八歲生日宴，她愚蠢地搞了那麽一出，讓陸夫人現在越看孟檸越順眼。

尤其是陸顏竹這個小洗腦包每天都要在她耳邊吹風，檸姐姐有多漂亮，人有多好，檸姐姐要是做她的嫂子，她做夢都要笑出來。

不過到底選誰，還是要看自家兒子的意思，他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先讓他自己和許家姐妹相處看看吧。

她輕輕地拍了拍陸顏青的肩膀，柔聲說道：“二樓的陽臺能俯瞰整個玫瑰園，你帶燃燃上去看看風景聊聊天。”

陸顏青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白色西裝，身形颀長，面容俊美，尤其一雙勾人的灼灼桃花眼，吸引了無數來參加宴會的女人目光。

許燃卻對他無感，在她心目中，除了宋星辰，其他人都配不上她。

上了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陸顏青站在欄杆邊，定定地看着不遠處玫瑰花叢前站着的少女。

一年未見，她似乎長開了一些，眉眼和臉蛋愈加好看，脖頸弧度優美，腰肢纖細，小腿筆直雪白，肌膚如同光滑的綢緞，泛着溫潤的光澤。

親眼看她果然要比照片裏看她能讓他更滿足。

只是看得越久，他也就越想占有她呢。

許燃順着陸顏青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孟檸，她的臉色一變。

她冷笑一聲，收回視線，“……你也喜歡她？”

陸顏青眸裏的光瞬間暗了下去，隔了兩秒，他的唇角勾了勾，緩緩說道：“我喜不喜歡她，這不重要。”

他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明明是多情的容顏，神情卻異常刻薄，“重要的是，你現在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你……”

許燃死死地咬住了唇瓣，她平靜地看了一眼底下正和陸顏竹說話的少女，迅速轉身出了陽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