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今天是沈暄和登基的第三天。

他站在空蕩蕩的宣政殿裏, 面前是一把龍椅。

現在已經下朝了半個多時辰, 大臣們都走光了, 可他不知道要去哪兒。

或者說,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回到哪裏。

三天前,沈清讓頒布禪位诏書, 宣布他身染重疾,且後繼無子, 因而讓睿親王沈暄和繼承皇位。

當時沈暄和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認為這其中必定有詐。但聖旨已下,所以這事兒已經是板上釘釘, 唯一有可能出意外的,就是韓昀。

而當他趕往玉瀾宮的時候,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那一刻,沈暄和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

他閉了閉眼, 走上前坐到龍椅上。

其實也不是這麽舒服,又硬又涼,還硌得慌。

沈暄和有些暴躁,他深吸了口氣, 叫道:“無一。”

“屬下在。”

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殿中。

“查到他們在哪裏了嗎?”

“已經有了個大致的區域, 但還沒進行具體探測。”

沈暄和言簡意赅:“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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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遵命。”

雖然暗衛說得輕巧, 但實際上, 等到沈暄和見到韓昀的時候已經是五天後了。

那是一個邊陲小鎮,很冷,下了雪後就更冷了, 冷風像是錐子一樣刺進骨縫裏。

沈暄和站在小巷的角落處,目不轉睛地盯着斜對面的一家藥堂。

韓昀正坐在裏面,面前排着三四個病人,他正耐心地跟他們說些什麽。沈清讓就坐在他旁邊,手裏拿着筆,似乎是在寫藥方,不時轉頭看向韓昀。

過了一會兒人走了,沈清讓起身倒了杯熱茶放到韓昀手邊,然後從背後抱住他,湊過去在他嘴巴上親了一下,笑着說了些什麽。

韓昀也被逗得笑起來,伸手搭在他環着他脖頸的手臂上。沈清讓瞅了眼門口,今天是雪天,又臨近中午,行人很少,他眯了眯眼睛,扶過韓昀的臉同他接吻。

沈暄和無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雪天陰沉,天暗的也快,沒多久韓昀就開始收拾東西要關門了,沈清讓拿了個熱乎乎的烤紅薯給他,然後從他手裏接過抹布,忙前忙後地擦拭桌椅、收拾紙筆。

韓昀就坐在一旁當監工,一手紅薯一手花茶,惬意得很。

收拾好後,沈清讓拿了披風給他披上,半蹲在他面前給他系帶子。韓昀兩手捧着一個碩大的烤紅薯,吃得嘴巴邊都是屑,沈清讓系完帶子就抱着膝蓋蹲在地上笑,一邊笑一邊仰頭看他。

韓昀瞪他。

最後,兩人牽着手走出藥堂。

沈暄和再也忍不住,從暗巷裏大步走出,攔在兩人面前。

他微微一笑,故作從容:“皇兄。”

韓昀手裏還拿着紅薯,H側頭看了他一眼,他其實不太拿得準韓昀的心思——或者說,他其實一直都沒看透過。

韓昀捏着紅薯不說話,沈暄和看着他,那目光令H忍不住皺眉。

“當不起。”H冷笑一聲。

他們周圍原本還稀稀拉拉有幾個行人,但這時候卻來路空曠,青石板路上鋪了層厚厚的雪,顏色慘白。

沈暄和笑笑,自從坐上那位置後他笑得愈發多了。

他輕聲說:“知道便好。”

他身後忽然竄出來幾個黑衣人,一左一右地将沈清讓擒住,韓昀把已經涼了的烤紅薯扔到地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沈暄和,說:“沈暄和,你到底要做什麽?”

沈暄和盯着他,目光如炬。

“我要你。”

韓昀笑了一聲,說:“沈暄和,我從不知道你是這麽自私的人。”

“你已經擁有了你想要的,卻不允許我也有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沈暄和的笑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但他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依舊如以往般溫和,“你想要什麽,他麽?沈清讓?”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眼底攏上一層陰雲,聲音卻是輕柔,“他怎麽配得上你。”

韓昀譏诮地翹起唇角:“他配不上你就配?沈暄和,你以為我真這麽蠢,看不出你的利用?”

感情不是犯錯的借口,哪怕混雜了感情的利用也是利用。

沈暄和一時啞然,然而他從不是面皮薄的人,下一秒便恢複了自如,說:“這件事,我之後會和你解釋。”

“不需要。”

韓昀冷聲道。

H已經被悄無聲息地帶走了,韓昀舉目四望,忍不住有些茫然。他現在聯系不上金團子,H雖說曾經是他的系統,但兩人并沒有精神聯結,這倒是……有些麻煩了。

他抿了抿唇,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這只是個普通的小鎮,他們離宮時也沒帶太多銀錢,所以住的地方自然比不上京城繁華奢侈,只是個普通的住宅罷了。

天氣有些冷,韓昀搓了搓手,去搬院子裏的木柴和炭火打算生火做飯吃,結果他剛彎下身子,面前的木柴就被一個黑衣人一把抱了起來,一旁的炭火也有人拿了,兩人沖韓昀鞠了一躬算是行禮,随後沖廚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韓昀一下子就閑了下來,他沒想到沈暄和的耐性竟然這麽好,似乎是打算在這兒長住似的,半點不急着回宮。

宅子裏只有一個房間,另一個是雜物間,不能睡人。

韓昀自然是沒打算讓沈暄和睡屋子裏,正要反手關門,沈暄和卻擡起手臂抵住門框,韓昀下意識地放松了力道,被他順勢擠了進來。

“你——”

沈暄和攬住他的腰逼近他,韓昀忍不住後退,兩三步後就感覺腰後抵住了什麽東西,他扭頭看了眼,是張桌子。

韓昀回過頭,卻差點和不知道何時湊近了的沈暄和親上,他皺了皺眉,沈暄和笑起來,親昵地抵着他的鼻尖。

“看來……房間小也有小的好處,是不是?”

韓昀扭過頭,“放開。”

“怎麽了?”

沈暄和捏着他的下巴讓他扭過臉來,“我想着,阿昀,我們分開了這麽久,也該幫你回憶回憶過去,重新習慣一下了。”

他啄了下韓昀的唇,然後像以前那樣輕輕地吮吻□□,力道雖是輕柔,但禁锢着他的動作卻是出乎意料的強勢,韓昀掙脫不開,後腰被木桌硌得生疼,他閉了閉眼,微微撇過頭,在沈暄和追逐上來的空檔之間開口問道:“你把沈清讓關哪裏了。”

沈暄和動作一頓。

韓昀又問:“你要對他怎麽樣?”

沈暄和輕吻了吻他的耳廓,啞聲道:“怎麽了,很關心他?”

沈暄和摟着他的腰的力道緊了緊,他強自壓下心底躁郁的怒火,話裏卻克制不住地帶上了尖刺:

“喜歡他,嗯?”

韓昀冷冷地看着他:“他要是死了,你也別妄想我還會活着。”

“殉情?”

沈暄和被氣笑了,眼裏的火光一下子燒了起來。

“既然你這麽在乎他,那我勸你聽話些,否則我就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地切下來,扔去喂豬喂狗。”

韓昀臉色一變,H雖說是系統,但投生在人類的驅殼裏,自然是與人類無異,除了覺醒自身意識後感情可能會有缺陷,其他的五感知覺卻是一樣不少,如果沈暄和真的——

他不知道系統會不會有心理陰影這種東西,但韓昀光是一想那場面就感到渾身寒毛直立,這次是他失策了,古代帝王根本就不在乎什麽人倫道德,哪怕是在現代人看來極為殘忍的淩遲處死放在古代不過也就是千百種刑罰之一而已。在這方面上,韓昀毫不懷疑沈暄和說到做到的可能性。

他忍不住咬牙,以前都是金團子把他帶離各個世界,然而這會兒只剩他一個,除卻死亡以外,韓昀卻是不知道該怎麽主動脫離了。

但就算是死亡——以前都有金團子屏蔽痛感,現在讓他抹脖子又或者是服毒自殺?韓昀可不确定自己有這個勇氣。

“阿昀,”沈暄和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愛你。”

韓昀譏諷一笑:“可你更愛皇位。”

沈暄和否認:“我不會為了皇位放棄你,阿昀,我只是兩個都想要。既然我有這個能力,又為什麽不可以?”

這厮沒臉沒皮的程度令韓昀無言以對。

以沈暄和的性子和當下的情況而言,假設類似“我和皇位掉水裏你救誰”的問題是毫無意義的,韓昀也無意再和他多做糾纏,只是說:“我想見他。”

“會的。”沈暄和說,“等到我們大婚的時候,我會讓你見到他。”

他笑笑,理了理韓昀的長發,似是對一切成竹在胸。将事情完全掌控在手中的感覺讓他安定不少,連帶着聲音都平和了下來。

“很晚了,睡吧。”

韓昀和衣躺下,身邊忽然換了個人,他睡得并不□□穩,迷迷糊糊地過了一晚上,清晨醒來時卻發現腰帶被抽開了,亵褲半褪,某個不可描述之處正處于一個溫暖緊致的所在。

被這樣叫醒其實挺舒服的,韓昀悶哼一聲,也懶得動彈,半推半就地被口了一發。

他早上習慣睡懶覺,加上昨夜沒休息好,沒多久便困頓地又睡着了。

沈暄和倒是睡得不錯,許久未有的充實感讓他一夜好眠。

他漱了口後又躺回床上,他翻了個身側躺着,靜靜地看着韓昀的睡顏。

屋子裏炭火很足,暖烘烘的,韓昀睡得兩頰嫣紅,淡色的唇光澤瑩潤,看得他忍不住湊上去親了親,露出一個笑。

下午的時候,他們啓程回宮,要走的時候韓昀特意看了看,但沈清讓并沒和他們一道。

“不要再想他了。”

坐進馬車裏的時候,沈暄和說。

“你是我的皇後,阿昀。”

韓昀額角青筋一跳:“沈暄和,我不喜歡那個稱呼。”

沈暄和輕笑一聲,他微微起身,長腿一跨便坐到了韓昀腿上。

“無所謂,”他攬着韓昀的脖子,低啞的聲音帶着笑意,“換個稱呼也行,比如……相公?”

沈暄和身量高,坐在韓昀腿上後只要稍微一站起來就能頂到馬車頂,他低下頭和韓昀接吻,動作暧昧地在他胯間前後磨蹭起來。

韓昀惱火地推開他,沈暄和一時不察,腦袋撞在了車頂,整個車廂都跟着晃了晃。

駕車的暗衛停下來,詢問道:“主子?”

“無事。”

沈暄和坐起來,暗衛應了聲是,一勒缰繩便接着駕車。

韓昀兀自低頭理着被扯亂的衣襟,神色冷漠。

沈暄和臉色有些難看,他靠着車廂平複了一會兒,然後扯出一個笑,溫聲道:“不要和我鬧脾氣,阿昀。”

“鬧脾氣?”韓昀笑了,“沈暄和,你想我聽話,可是你用沈清讓來逼我,然後我聽話了,我和你成婚,你就高興了麽?”

沈暄和不語。

他看似冷靜,看似極其滿意現在的一切,然而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他又無比清醒地知道現在的一切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韓昀不再愛他,他的溫柔,他的順從不再是因為他,如果沈清讓死了,沈暄和毫不懷疑韓昀會立馬掉頭走人。

在這場交鋒裏,似乎是他占據了上風,但事實上,沈暄和才是最弱勢的一方。

如果沒了沈清讓,他就什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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