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我打個賭?
他在孤注一擲,賭原慕絕不可能放棄救東子。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小木槿眼裏的憐憫。
山神的能力之一,就是掌控所在大山的每一個角落。
而滑瓢是在這山裏把人帶走的。所以,其實從他選擇上山開始,就已經失去了和原慕談判的權利。
白毛胖啾蹦跶到原慕的肩膀上,在他耳邊蹭了蹭,猶豫的喊了一聲,“原哥……”
它不是想求情,只是看不下去這種命運弄人的殘忍。
至于黃毛胖啾,卻已經做好準備。很明顯,事情到了這裏,滑瓢很難自願被收容,多半是要打了。
氣氛頓時變得冷凝起來。
原慕卻放下酒杯問了一句話,“我也和你做個交易如何?”
滑瓢十分謹慎,“你什麽意思?”
“你答應我先不要殺人,我答應你一定會讓他們受到人類法律的懲罰。”
“那有什麽用?”滑瓢嗤笑,“事情過去幾年了?這幫混蛋就是死都贖不清罪孽,更何況,按照現在的律法,判不判就兩說。”
原慕,“那再加一個條件呢?我可以讓你見沈書一面。”
“不可能!”沈書已經死了,縱使是原慕,也絕沒有可能把人找回來。
而且,就算原慕找到了,恐怕也是轉世後的沈書。一個人,哪怕靈魂還是那個靈魂,可失去了記憶,更換了殼子,他又怎麽可能還是之前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少年?
可萬一呢?原慕畢竟是神界下來的。神界的執法者,之所以被稱為執法者,都是因為他們具有掌控天道的能力。
生死輪回,是天道使然。所以如果原慕真的可以逆天而行,強行将沈書帶到他面前,他如果不答應,不就錯過了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
滑瓢捂住臉,有一瞬間,他差點就要松口。只因為對親人的極度渴望。
那是他唯一的家人,更是他心目裏最溫暖的一束光。
他,真的太想沈書了。
滑瓢閉上眼,覺得整個人都快被崩潰的心情撕扯成兩半。
原慕看了他一會,直接劃破手指,淩空畫下一個小型的召喚陣。
和之前召喚鸰要鳥的華麗不同,這次的聲勢明顯要平靜許多,甚至都沒有光亮出現。
而被原慕召喚出來的那只魔物,也半晌沒有動靜,就像是沒有召喚成功一樣。
原慕,“別鬧!”
帶着點笑意的嗓音格外寵溺,随着他話落,那法陣裏也陡然撲出一只小巧到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小猴。
它一出來就親密的摟住了原慕的脖子,蹭着他的側臉。直到好一會,它才注意到不遠處的滑瓢。
但只這一眼,它就停住了所有的動作,眼神也變得憐憫起來。
而滑瓢在看見這只小猴子的時候,也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竟然是狌狌!
狌狌,嚴格來說,并不算是完全的魔物,而是一種神奇的野獸。形似長毛猿類,有一雙白耳。
傳說中,狌狌不能預言未來,卻能通曉過去。而對于滑瓢來說,沈書就是他的過去。
原慕沒有說假話,狌狌真的可以帶他穿越時空,去見當年的沈書。
可這樣的結果,對于滑瓢來說,才是更殘忍。畢竟選擇相見,那就代表着,他無法像那些人複仇。
可他也好,沈書也好,分明什麽都沒有做錯!為什麽最後面臨選擇的,受到傷害的,卻依然是他們?
原慕,不是神嗎?
他不是代表着神的旨意嗎?
那為什麽神賦予他們解決糾紛,凡是講究公證的性格,卻從不給與他們公證。
“原哥!”白毛胖啾控制不住的喊了原慕一聲。
這不是原慕一向的行事風格,畢竟在白毛胖啾的眼裏,原慕雖然是神,卻從來都是站在它們魔物這一邊的。在它跟随原慕的這些年裏,即便是那種罪大惡極失去神志的魔物,只要事出有因,原慕都不會用雷霆之法強迫它馴服,而更多的是選擇傾聽。
更何況,滑瓢這種經歷,本來就令人嘆息,所以原慕到底是怎麽了?
“稍安勿躁。”原慕摸了摸它的頭,自己走到滑瓢面前。
“你記得我剛才說了什麽嗎?我說的,是叫你明天見面之前先不要動手。只要這樣,我就可以讓你見沈書一面。”
“那之後呢?”
原慕笑了,“之後的選擇取決于你自己。畢竟再激靈的貓,也有抓不到的老鼠。”
滑瓢先是沒懂,直到好一會,他才陡然明白過來原慕話裏的意思。
滑瓢一族最善逃跑和隐蔽。原慕竟然在暗示他如果想要強行殺人,便可以拘捕逃走。
他是認真的嗎?又或者是一個陷阱?滑瓢的心髒不受控制的慢慢加速。
而趴在原慕肩膀上的狌狌卻突然扒拉了一下原慕的衣領。
襯衫原本整齊的扣到最上,這一下,卻生生扯開三個扣子,露出了半邊鎖骨,也露出鎖骨下,一個幽深的圖騰印記。
印在雪白的皮膚上,煙霧缭繞,看起來格外不詳。
是神罰印記。據說只有犯下滔天罪孽的神,才會被刻下這種印記流放。
可原慕身為執法者,又怎麽會有這樣的過去?滑瓢盯着原慕的眼神充滿深究。
可原慕卻只是好脾氣的把狌狌從肩膀上抓下來,放到桌子上,接着自己把扣子系好。
“左右你也能跑得掉,不如和我賭一把?”原慕溫和的同滑瓢商量。
滑瓢沉默半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答應道,“好,我答應你。”
原慕,“那就這麽說定了,今天晚上要留下嗎?我明天可以帶你下山一起去找千盛。”
“那沈書……”
“別着急,該見見他的,不只是你。”
說完,原慕給滑瓢指了客房的方向,然後就帶着四個小的回了房間。
滑瓢看着他的背影,最終也沒有去客房躺下,而是在院子裏等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千盛就來了。為了降低路上的時間,他直接帶了早飯過來。一車就把原慕和滑瓢一起帶走。
“在家好好看家。”原慕拍了拍三小只的頭,只帶着狌狌和滑瓢上車。
千盛看不見狌狌,所以只是多打量了滑瓢幾眼。千盛總覺得滑瓢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
“我把地方定在當初高二九班的教室,名義上是太久沒見了,大家好好聚聚。”
扯了扯衣領,千盛的笑容有點勉強,“我提議大家都穿校服,這樣會很有趣。”
“但願舊地重游能讓他們回憶起當初沈書的事情。”
原慕點點頭,沒有反駁。
後面一路都很安靜,千盛也沒有在說話。而當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千盛邀請的那些同學也都已經來了。
雖然之後幾年未見,可大家的模樣卻全都改變了許多,就連彼此的境遇也變得大不相同。
“哎?你和班花在一起了啊!”
“嘿嘿嘿,還行吧!”
“臭美的哦!”
一群人不停的互相打量,不過一會就變得熟絡起來。而千盛帶着原慕和滑瓢進來的時候,更是将原本就熱烈的氛圍推到了極點。
“哇!這誰?”衆人的目光下意識停留在原慕的臉上。
“我一個朋友。跟着我來湊趣的。”千盛避開了衆人誇張的語氣,轉頭看屋裏。
他大致查了查,一共少了四個人。東子病了的事兒千盛隐約聽了一耳朵,還打算晚上聚會散了就去看看他。
可剩下的三個,卻讓他覺得不對勁兒。因為那三個人,就是校園裏傳說中的校霸。
所以他們為什麽不來?是不願意,還是心裏有鬼?
不過千盛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不來,或許是來不了了。
滑瓢的掌心悄不做聲的多了一把鋒利的刀。
千盛到底是同學會的發起人,所以很快就安排大家把桌子拼起來圍着坐好。而千盛那頭叫的外賣也到了。是省城一家非常有名的火鍋。
肉、蔬菜、丸子、各式各樣,擺了一桌子。而煮着各種口味的鍋子,也放在了桌子上。
在教室裏吃火鍋,算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了。大家都十分興奮。
可吃着吃着,衆人卻意外發現,千盛的旁邊空着一個座位。
“班長,這是誰的位置啊?”
千盛看他,“你不記得了嗎?是沈書啊!”
沈書這兩個字一出,原本熱鬧的場面陡然變得冷凝起來。
“沈書……不是死了嗎?班長你在開玩笑?”
這次說話的,卻不是千盛,而是坐在他旁邊的原慕。
“怎麽就是開玩笑,沈書不就在這嗎?”
“……”衆人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而門口,卻真的走進來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
只能算是清秀的臉,卻因為有點懦弱的性格而顯得平凡無奇。而他的懷裏,還抱着一小捧白色的花束。
是小雛菊。
千盛頓時紅了眼,而滑瓢卻控制不住的捏碎了桌子的一角。
真的是沈書!是長大了一些,變成了少年的沈書。
而沈書卻平靜的對衆人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你們……願意相信我了嗎?”
教室裏瞬間一片恐慌。
“怎麽回事?這是你請來的什麽特技演員嗎?”
“班長,你說話啊!沈書不是死了嗎?”
“天爺,這,這是鬼嗎?”有人用顫抖的嗓音說出這句話。那些原本就已經如驚弓之鳥的人,就變得更加驚恐。
有不少女孩更是尖叫出聲。
而那個沈書卻像是感受不到這種恐慌一樣,他的臉上依舊是那種有點羞澀的笑容,慢慢的朝着衆人走過來。
“為什麽要躲開我?你們還沒回答,相信我了嗎?”
“不,不是,走開!你快走開!”有人控制不住的拿起桌上的筷子朝着沈書砸了過去。
千盛下意識就要把沈書拉到自己身後,可卻只抓到一團虛影。
沈書低頭看着千盛,眼神充滿了歉意,“對不起,我沒有等到你回來。”
千盛搖搖頭,張開手,想要虛抱住他。可下一秒,面前的畫面卻變了。
雪白的牆壁,嶄新的書桌,原本時間帶來的陳舊不知道被什麽吹走,又變得煥然一新。就像當年他們剛入學時候的一樣。
而教室裏坐着的同學們,容貌也重回少年時。
只是他們回去的時間點,對于其中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一場恨不得立刻忘記的噩夢。
是沈書死掉的那天。
那一年的陰歷七月十五正好是高二開學後的第二周。
這一天,被人稱為中元節,也是傳說中的鬼節。而沈書,就死在這一天。
“別讓他跑了!”
“快!快抓住他!”
“體育委員說了,東子出錢給咱們準備了禮物。只要抓到沈書,就可以得到獎勵!”
“找找找!哈哈哈哈,我看見那個下三濫的小偷了!”
放學後的教室裏,這幫半大的少年們一邊笑着,一邊在校舍裏追跑打鬧。而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穿着有點詭異的衣服。
有的是長發遮面的厲鬼,有人是長滿獠牙的狼人,還有穿着禮服,唇角染血的吸血鬼……
這是高二九班的鬼節活動,每個人都裝成妖怪的模樣要尋找獵物。最終抓到獵物的,就是獲勝者。
當然了,這裏的獵物只有一個人,就是被他們排擠進而欺負的沈書。
此時的沈書,正藏在生物實驗室的桌子下面瑟瑟發抖。他死死的捂住耳朵,咬緊嘴唇,生怕自己發出半點聲響被人找到。
可一班三十多個人,就找他一個,學校再大,都早晚能夠發現他的蹤影。
如果按照原本的設計,找到沈書,在吓唬他一頓,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在追逐尋找的過程中,讓沈書發現了一樣東西。
沈書突然發現,生物實驗室裏的監控竟然一直開着!
扛着被發現的壓力,沈書打開了生物實驗室的監控,在調取之後,竟然真的找到了不是自己弄壞标本的證據,也尋找到了真正撞倒架子惹出禍事的罪魁禍首。
竟然就是那個帶頭欺負他的體育委員。
而就在這時,生物實驗室的門被人推開,沈書眼睜睜的看着,體育委員帶着人走了進來。
沈書情急之下,把內存卡藏進了破了一個口子的衣領裏。
“把東西給我!”體育委員也發現了沈書的動作,他雖然沒有發現沈書具體把東西藏在哪裏,但是卻知道沈書已經看見了監控。
下意識就想讨要回來。
他心知肚明,沈書之所以會落到現在的下場,就是因為有摔碎标本涉嫌偷盜的嫌疑。如果這一條去了,再等千盛回來,倒黴的就一定會是他。
畢竟,沒有人願意為了欺負沈書負責,承受千盛的追究。所以最後定然會推出一只替罪羊。
而真正弄壞标本卻藏着不說的他,就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沈書這些天的經歷,體育委員也開始害怕起來。他決定要封住沈書的口,決不能讓他把真相說出來!
一巴掌抽在沈書的臉上,體育委會狠狠地把他踢到在地,然後就胡亂的搜起來。
他想的很簡單,只是毀屍滅跡。
可後來,沈書掙紮着逃跑是他一時疏忽,甚至到了沈書被逼的走投無路,爬上三樓的窗戶,他都沒有清醒過來。
而不清醒的,又何止是他?還有那些因為東子的獎勵而沉迷于追捕游戲的同學。
沈書站在窗戶邊緣,搖搖欲墜,而他們卻不斷地伸手要拉沈書的腳,想要成為最先抓住沈書的那個人。
而就在這時,沈書抓住窗戶的手突然滑了一下。等衆人再回過神時,沈書已經摔了下去。
如果是普通從三樓掉下去,只要別頭着地,最起碼還能活着。可沈書真的太倒黴了。
這扇窗戶,正對着升國旗的旗杆,沈書掉下去的時候,身體正穿在了旗杆上。
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鮮血順着旗杆一點一點滑落下來。而窗戶邊那些學生們,卻像是傻了一樣,半天不能動彈。
“要,要報警嗎?”有人呢喃了一句。下一秒就被反駁了。
“你瘋了?沈書活不了了!報警咱們都得坐牢!”
“那現在怎麽辦?”
“跑!跑啊!”
一哄而散。
而在他們成立的小群裏,幾乎所有人都重複了一句話。
“今天沒有人來過學校,沈書是自殺。”
逃回家裏的路上,他們每個人都用這句話洗腦自己。
至于挂在旗杆上的沈書,就在這樣的冷漠和無盡的疼痛中慢慢閉上了眼。
旗杆下,原慕帶着千盛和滑瓢站在那裏,擡頭看着距離他們不遠的沈書。
兩人全都紅着眼睛,臉色慘白。
他們聽見沈書說,“我要走了……奶奶,小叔,千盛,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