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來一次你如何選擇

原慕點頭, “看來咱們想的一樣。”

上樓之後,謝執先一步敲門。

很快就有人回應。

門開, 小老板站在門後冷漠的看着兩人。

“有事情嗎?”

“嗯, 希望您能配合調查。”

小老板盯着謝執看了一會, 默默地讓開了門,“進來吧!”

“打擾了。”謝執和原慕走了進去。

和他們之前想的不太一樣,這小老板明明外表十分頹廢,可實際上家裏卻收拾得極為幹淨利落。

他雖然沒有拒絕謝執上門,但态度也十分冷淡,連讓座的意思都沒有, 轉身就回去坐到電腦前繼續玩游戲。

“你們随便看吧,不要打擾我。”

原慕打量着屋子, 卻聞到濃濃的藥香,再一看, 客廳的茶幾邊上擺着一個縮小版的中藥櫃, 茶幾上也有兩包沒有配完的重要。

可見老爺子還在的時候, 多半常常在這裏配置古方。而那小大夫也同樣是在這裏配置藥包。

“問什麽就問,問完趕緊走。”見謝執一直站在門口,小老板游戲也玩不下去, 幹脆站起來走到謝執面前打算速戰速決。

謝執也開門見山,“我們想知道當時的情況。”

“什麽情況?”

“這個人你認識吧!”謝執将後面兩起的殺人案的死者照片拿給小老板看。

“不認識。”

“那這個呢?”這次, 謝執拿出來的, 是火災案死者照片。

小老板頓時沉默了下來, 身體也微微顫抖。他足足過了好幾分鐘, 才将情緒平靜下來回答道,“見過,還發生過沖突。”

“怎麽?還是懷疑我嗎?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案發的時候我不在現場。”

謝執,“不是,我并不懷疑你。只是想了解一下,這個人後來和您家還有沒有接觸。”

小老板冷笑一聲,“都已經這樣了,還需要什麽其他接觸嗎?”

“他們就不怕我這個殘廢見面就捅死他們嗎?”

似乎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他的眼圈漸漸發紅。又緩了口氣,才對謝執說道,“其實你也不用來問我。”

“當時警察那邊都有記錄,就算不是你的案子,你們內部也可以調取吧,何必再來找我一次?”

“文字總歸有主觀癔判,我想聽你親口說。”

“哈哈,你這警察有點意思。想聽什麽啊?”

謝執十分嚴肅,“當時您的父親為什麽會去醫院找你?”

這個問題,是當初負責的警察沒有問過的。不,應該說,是所有人都沒有問過的。

小老板的冷笑頓時僵持住了,可眼圈卻在慢慢發紅。直到過了好幾秒,他才緩聲開口說,“是來給我送錢的。”

“當時那個患者要進急救室,三千押金已經不夠了,院方說要補繳。我手裏沒有那麽多,又聯系不上他的家人,所以就給我爸打了電話。”

“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後面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小老板捂住眼睛,整個人幾乎都崩潰了。

農夫與蛇,不過如此。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呢?父親已經走了。就算他再後悔,哪怕自己也跟着父親一起走了,也都沒有任何用處。

更何況,他不能。

他還沒親眼看着那一家子禍害自食惡果,就算現在立刻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用左手捂住臉,小老板低聲問謝執,“你知道我為什麽讨厭警察嗎?”

謝執沒說話。

“不知道啊!”小老板點了根煙,“那你總知道那個患者他哥哥判了幾年吧?”

“過失殺人,五年半。”

“對啊,五年半。可你知道,我爸行醫救人一輩子,救過多少條人命嗎?”

“……”

“他在醫院的時候,是急診科的大夫。一共……看過六萬七千九百多個病例。其中,有六萬三千多人,都被治愈。”

“我們光是錦旗就受了一衣櫃。”

“對,我爸雖然沒有什麽名氣,可在省城,也是很受歡迎的。但凡常來省三院看病的,提到他,誰不豎大拇指?都說他醫術好,人也好。”

“他這一輩子,給人墊過醫藥費,給院裏的特殊類型患者捐過錢。即便退休了,也還潛心研究一些中藥日常保養的配方。”

“老爺子……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說到這,小老板的嗓子哽咽了一下。

“就去年冬天的事兒,那時候半夜有人抱着高燒的孩子敲門。淩晨一點多,孩子燒到四十度,都抽搐了。孩子媽已經吓傻了。他趕緊給急救,扛着孩子就往醫院跑。回來閃了腰好幾天都不能動。這事兒除了後來孩子爸媽過來道謝,還有誰知道?”

“你知道接這種患者大夫要承擔的風險有多大嗎?你急救得當,孩子沒事兒,家長感激你。可要是有事兒呢?你就他媽是庸醫!”

“就這省城所有的大小診所藥店都算上,只有我爸對這種患者來者不拒。”

“碰見了,一定第一時間急救,然後幫着送醫院。”

“為什麽?因為他覺得那都是人命!”

“我家那藥鋪,藥材幾乎都是原價,沒有挂號費。就掙個店員的工資和租金。有的時候生意不好,老爺子還得添點錢。就這樣,他還傻樂。”

“說虧本才好,說明社區裏的街坊鄰居身體都健康。”

“他這一輩子,沒有幹過一件虧心事兒,沒對不起任何一個人。作為醫生,治病救人,作為父親,也是慈父。作為丈夫,他也愛護妻子,我母親走了,他一直守着,沒有另娶。可結果呢?”

“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連給他償命的人都沒有!”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麽?”小老板的臉上露出一絲扭曲的笑,“那警察還安慰我,說已經判了刑,日後即便出來了,也有記錄。”

“這事兒會跟着他一輩子,永遠記在他的檔案上。即便不是無期,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我當時就笑了。是啊,他這一輩子這樣了,我這一輩子,不也就這樣了嗎?”

“我這只手,斷掉的三個手指,幾乎沒有可能恢複成原樣了。”

“手這是一個大夫的命。手指不靈活,就代表着我他媽這輩子再也上不了手術臺了!”

“我才二十八,一切才剛剛開始你懂嗎?”

“所以他的一輩子怎麽就這麽金貴?換了我的一輩子,又換了我爸的命嗎?”

“怎麽兩清?”

“你說啊!我怎麽兩清?”

小老板的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手指微微顫抖,明顯是因為情緒過于緊張而控制不住。

謝執低下頭,沒有說話。原慕主動拿起桌上的茶壺幫他倒了杯水。

“先緩緩吧。”

“多謝。”小老板抖着手拿起了杯子,喝了兩口之後,才稍微冷靜了一點,對謝執說道,“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不必道歉。”謝執搖頭,“是我打擾了。”

“你倒是有人情味。還有別的想問的嗎?沒有了我要繼續玩游戲了。”

謝執想了一會,問道,“你知道老爺子救過的那麽多人裏,有誰是最為感激他的,性格又偏向偏激的嗎?”

小老板搖搖頭,神色茫然。“我不知道。他看過的病人太多了。就連臨走都……想着救別人。”

小老板閉上眼,仿佛在回憶。可腦海裏湧現的,都是最不堪的記憶。

那是他最絕望的一天。

他剛從麻藥勁兒裏緩過來,連詢問手上的傷都來不及,就拼命的掙脫人群,趕到急救室門外想要看看父親的情況。

這裏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多少次,他也曾經站在那裏和時間生死搏鬥。可這卻是第一次,他站在外面,為裏面的人祈禱。

腦子裏似乎又什麽呼之欲出,卻又像是混亂一片。

有人對他說,父親已經不再那裏了,讓他去地下一樓。

可小老板整個人渾渾噩噩,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是執拗的盯着急救室的大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周圍有人在低低哭泣。急救室的大門開,主任走出來,站在他的面前,摘下了口罩了帽子。

“我,我爸……”

“節哀。”主任今天連續參與四場急救,體力也到了極致,可即便如此,他仍舊強撐着想要安慰面前可憐的年輕人。

然而這種安慰,對于小老板來說,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他擡起頭,看着主任,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主任眼睛通紅,眼角挂着眼淚。而其他的護士也同樣捂着臉低聲哭泣。

終于明白了他們一直叫自己節哀的意思。

他的父親,走了。

是真的走了,并且永遠不會再回來。

而他,連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也再也沒有機會,多聽一句他的叮囑。

小老板晃了晃身體,腿一軟,跌坐在地。受傷的手觸碰到地面,刺骨的劇痛,可他卻完全感覺不到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有人過來把死亡通知書遞給他,要他簽字。

他麻木的簽了。而後面卻還有一張,他翻開看,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遺體捐贈書。

那是他還小的時候吧!老爺子就對他說過,“以後有一天我要是走了,我就把身上還好的零件都捐出去。”

“為什麽?我不同意。人來的時候就是完完整整來的,走的時候,當然要全須全尾的走。”

老爺子大笑出聲,“傻小子,人死了就沒了。全不全的都一樣。可你想啊,那些得到捐贈的就不一樣了。”

“一對眼角膜能讓失明的患者重見光明,兩顆腎髒就可以救了兩例患者。還有骨髓,萬一有匹配對象,就是成功救了一條命了。”

“還記得我教過你的話嗎?”

“醫者仁心,治病救人為己任。”

“是,生病是很痛苦的事兒。可我走了也能救這麽多人,這不是正好全了我的志向嗎?”

老爺子當時的話還猶言在耳,仿佛還能聽見他豁達的大笑聲。他當時只覺得父親偉大,卻并沒有料到,當真正的家屬同意書擺在面前的時候,他的心髒,會是這樣痛,這麽難受。

甚至……是恨!

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小老板對謝執說道,“如果特別感謝,或許就是接受了器官捐贈的那些患者吧。畢竟我父親讓他們活了下來。”

“多謝。”謝執沒有在繼續追問,而是帶着原慕打算告辭。

然而臨走之前,原慕卻突然開口問了小老板一個問題,“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為那個患者墊付醫藥費嗎?”

小老板搖搖頭,“有什麽意義呢?反正都不可能變成現實。”

可原慕卻站在原地沒動,仿佛堅持要等他的答案。

小老板最終擰不過他,沉默半晌說道,“我會。”

因為病家求醫,寄以生死,定當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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