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陳駱,你送徐清晝回家。”

沈天杳單手背在後面,站在門口朝屋裏兩個人說着。

“沈天杳?”

“怎麽了?突然就讓我回家。”

徐清晝站起身,聲音裏帶着不解。

陳邱此時也走上來。

“陳駱,聽天杳的,送你同學回家。”

“我和他還有點事,可能會到很晚。”

徐清晝依稀看見沈天杳眼中的血絲。

“你到底怎麽了。”

他上前走兩步,卻被陳邱先行兩步攔下。

沈天杳臉色有些發白,他伸手按住陳邱的胳膊。

然後看向徐清晝。

“我沒事。”

“你聽話,先回去。”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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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晝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陳駱一把拉住。

“他們談事情,讓他們談,我們走吧。”

陳駱收拾着兩人的書包。

“走二樓。”

沈天杳嘴邊帶上一絲勉強的上挑,狀似安慰。

徐清晝臨出門,還是不放心,回頭又看上一眼。

結果就在這時候,沈天杳突然朝前踉跄一步。

順帶一滴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落到地上。

徐清晝沒看清。

他的視線瞬間跟過去。

“你到底怎麽了?”

“剛才那是什麽?”

“不會是血吧?”

地板發烏,根本看不出是何物。

徐清晝想上前去看看沈天杳到底發生了什麽。

結果步子還沒朝前走過去,就被陳駱再次拉住。

“走吧,晝哥。”

這一拉一拽,徐清晝走出門外,再次回過頭的時候,地板上那塊污漬已經不見,順帶,他只看見沈天杳離開的背影。

甚至,僅僅是一塊黑色的衣角。

他的心瞬間揪緊,心尖莫名彌漫上一股抓不住眼前人的空洞感。

“晝哥。走吧。”

陳駱再次出言。

徐清晝被陳駱拽上出租車。

他一路沉默到家門口。

“晝哥,開門。”

徐清晝略有幾分渾噩的把手指按上接觸屏。

滴滴兩聲,兩人一同走進房內。

一樓茶幾邊。

陳駱放下兩人的書包。

“晝哥,你這個情緒,還能給我講題嗎?”

“不然,我陪你打會游戲?”

徐清晝用力晃了晃腦袋,努力想把腦海裏那黑色的衣角劃走。

沉默幾息之後,他終于擡起眸。

“能。”

半個小時過去。

徐清晝面上看着很冷靜。

但講題的語速卻特別快。

“晝哥,你慢點。”

徐清晝聽見陳駱的話,怔上一瞬。

他沒想到自己已經快到連陳駱都沒聽懂的程度。

他只是想稍微地說快一點,讓自己腦子轉起來,不再去想沈天杳。

“這,沒太聽懂。”

陳駱用手點向一個步驟。

“嗯。”

“我再給你講一遍。”

一個小時過去。

陳駱總結出來的疑問點,已經消失大半。

在講題的間歇,陳駱複查題目。

房間內,只有他筆尖唰唰唰的聲音。

本該是學生最習慣的聲音,此刻卻似乎是撓在徐清晝心裏,讓他片刻也不得安寧。

徐清晝已經在嘴裏含化四顆糖。

他手向口袋裏尋找着,只找出四顆糖紙。

“我去找包糖。”

等到他再回到座位上。

徐清晝看見陳駱正在看手機。

“怎麽。”

“沒有問題了嗎?”

“還有,但是我餓了。”

陳駱一家家外賣店鋪看着。

“你也餓了吧。”

“我點些東西一起吃。”

等待的過程中。

徐清晝又給陳駱講了一道題。

“所以,這道題得出這個結果是沒有問題的,你這裏應該再謹慎一些。”

徐清晝話音剛落,門口叮咚聲就響起。

他整個人激靈了一下,後背繃得極為直。

陳駱跟着顫了一瞬,然後趕緊捂住心口。

“我天。”

“晝哥,你怎麽了,這給我吓一跳。”

“你在這坐着,我去開門。”

徐清晝掃了一眼陳駱的身影,努力深呼吸着。

不管怎樣,他還是忘不了沈天杳的那一小塊黑色衣角。

而且,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徐清晝感覺自己看到沈天杳手上染紅。

像是,流了血。

“晝哥?”

“晝哥?”

“啊?”

徐清晝回神。

“兄弟,我都叫了你六遍三分鐘了。”

“趕緊來吃。”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陳駱給徐清晝夾菜。

“晝哥,你到底是怎麽了?”

“你有什麽不放心的,那是我哥,我哥和沈哥已經認識好多年了,我哥還能把他怎樣?”

“你怎麽一副沈哥就快不行了的樣子呢。”

徐清晝目光上擡一瞬,不爽地看向陳駱。

“诶,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嘴,就瞎說。”

陳駱給徐清晝開瓶可樂。

徐清晝放嘴裏一口肉,只覺索然無味。

他放下筷子。

“你剛才看到了沒。”

“什麽?”

陳駱吃得很歡。

“我好像看見沈天杳的手流血了。”

“流血?”

“沒有。”

“我沒看到。”

陳駱咽下嘴裏一口飯菜。

“怎麽可能呢,流血了我哥怎麽會不管,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太好。”

“沒有。”

“吃你的。”

徐清晝沒胃口,一碗飯,就吃了薄薄一層,菜也沒動幾口。

一餐不知味的晚飯用過後,他又給陳駱繼續講幾道題。

沒心情講完。

陳駱被點撥了幾句也對問題了然。

“晝哥,不然我就不打擾你了。”

“你洗洗澡,早點睡。”

“明天晚點起,別這麽緊張。”

徐清晝送陳駱出門。

臨到外宅門口。

“陳駱,你知不知道你哥和沈天杳,他們之間有什麽事情?”

“我今天依稀聽到,好像是和沈天杳的媽媽有關?”

陳駱撓下頭。

“我哥的事情,他從來都不告訴我,而且有很多也是行業機密。”

“關于沈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媽,我倒是知道。”

“他媽和我哥關系很好,小的時候,我也見過幾面。”

“不過,很多年以前,她就去世了。”

“聽說……”

“好了,你不要說了。”

徐清晝突然打住陳駱的話。

“今天的事,當我沒問過。”

“他的事,如果他想說,應該會告訴我。”

徐清晝頓上一下。

“是我冒失。”

“這樣打探他的隐私,好像不太好。”

陳駱伸手拍拍徐清晝的肩。

“其實也算不上隐私,我知道的事情,了解當年事的人幾乎都知道。”

“不過你說的對,不管是多少人知道,你還是等他願意跟你講。”

“沒事的晝哥。”

“哪有感情,不會經歷風雨。”

徐清晝伸手把他的手甩下來。

“少沒好話。”

“怎麽了?”

“兄弟情,不對嗎?”

陳駱臉上帶上狡黠。

徐清晝沒理他,徑直轉身朝房內走去。

上樓。

洗澡。

放了一浴缸的熱水。

徐清晝躺在水裏。

熱氣熏得頭腦發脹。

徐清晝再次想起沈天杳。

不久前,沈天杳發涼的指尖,還在他的後頸。

……

為所欲為。

眼前再次閃過那模糊的猩紅。

徐清晝腦海裏出現自己過分腦補後的幻想。

沈天杳一只手,血液從傷口滑下,紅色的血珠緩緩劃過骨節,在指尖纏繞,又彙聚于一點,最後落在地上。

一雙漂亮的手,染上妖異的紅。

看着,就很疼。

“如果這是真的。那沈天杳會怎樣?”

徐清晝睜開眼睛問自己。

“我覺得沈天杳不會理睬,會放任自流。”

“我覺得我說的對。”

想到這。

徐清晝瞬間從水裏站起來,胡亂擦兩下身上,套上衣服,他直接下樓,打車,朝森诰而去。

今晚的森诰沒有營業。

念城冬季的風,冷得殺人。

徐清晝的頭發甚至被凍到成縷,即便帶着衛衣帽子,最外面的發絲也凝着冰,兀自發硬。

他在寒風裏凍得要命。

森诰的卷簾門就像是演員遲到的話劇戲幕,不知何時才能被打開。

在外面等待的徐清晝卻與被耽誤時間的觀衆不同。

沒有憤怒,沒有焦灼,有的只是一顆不安的心。

他背着包,臨出門的時候把緊急醫藥箱放了進去。

略有些發沉。

他站在門口,從側面看着二樓窗簾裏微微散出的光。

堅定又決絕。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

徐清晝只是覺得自己雙腳都有些發木。

森诰的卷簾門終于打開。

沈天杳依舊穿着一件單薄的深色衛衣。

徐清晝先看見沈天杳,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發出動作。

因為手有些發僵,沒擡起來。

沈天杳在轉過頭後,才見到門外的徐清晝。

兩人四目相對。

彼此都怔住。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沈天杳推開門,瘋了一樣跑出來。

徐清晝擡眸看着面前終于見到的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沈天杳。”

他往前邁出一步,卻因為有些發僵,一下子撞進沈天杳的懷裏。

沈天杳緊緊抱着徐清晝,用他的手暖着徐清晝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地摸着。

他下巴輕輕蹭着懷中人的額頭,像是寬慰,也像是心疼。

“徐清晝。”

“徐清晝。”

“徐清晝。”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好像越念,越鑽進心底。

“走,我們進去。”

沈天杳攬着徐清晝就朝森诰裏面走。

正好和出來陳邱的碰上。

陳邱看了一眼沈天杳懷裏凍得發白的人。

“我先走。”

“還是那句話。”

“盡人事。”

“她的事,不要抱太大希望。”

陳邱落下一句,伸手按着手上的疤。

“嗯。”

“謝謝邱哥。”

沈天杳只是回上一句,甚至都沒抽出多餘的目光去目送。

他懷裏,徐清晝正打着哆嗦。

“站了多久,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我怕打擾你。”

“我很擔心你。”

“我害怕你出事。”

徐清晝一字一頓的說着,邊說,邊與沈天杳對視。

“小傻子。”

沈天杳擡手将徐清晝整個人抱起來,朝樓上卧室走去。

空調溫度調到最高。

沈天杳将徐清晝塞進被子裏。

“不許動。”

“我去開浴室淋浴。”

沈天杳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劃開徐清晝額前的發絲。

輕觸一瞬,他愣住了,下一秒五指直接插進他的發絲中。

“你沒有吹幹頭發就出來了?”

徐清晝沒接話,只是點頭。

“你坐起來。”

沈天杳聲音略有嚴肅,他走到浴室拿吹風機。

“被子裹好,我幫你吹幹。”

徐清晝意外地乖順。

沈天杳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穿過他的頭發,吹風機和空調的暖風直直吹到徐清晝的身旁,他感覺自己周身的血脈重新開始流動。

吹風機的聲音停止。

徐清晝順着自己的發絲,伸手捏住沈天杳的指尖,然後朝上摸過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沈天杳沒有動,任由他抓着。

“我還以為,你不會包紮呢。”

徐清晝感受得到,沈天杳手上紗布的觸感。

“沒包。”

“你看錯了。”

沈天杳聲音低地發啞。

他把紗布拆下來,連着血直接扔到一邊,然後用力一攥拳,血順着指縫流出。

徐清晝愣住。

他一把抓住沈天杳的手,他的指尖被血染紅。

“你是不是有病。”

“是。”

沈天杳唇角扯了個笑。

“你是不是欠罵。”

“我欠。”

沈天杳另外一只手拂開徐清晝擋眼睛的碎發。

“我聽你罵。”

“聲音輕點,別傷喉嚨。”

徐清晝眼睛有些許發紅。

“神經病。”

“嗯。”

沈天杳從喉嚨裏窩出一個字。

“傻子。”

“嗯。”

“變态,瘋子,精神病,弱智。”

“嗯。”

徐清晝盯着面前的沈天杳,終于是忍不住移開目光,轉眸的一瞬間,一滴無法控制的淚,蹭下眼角。

“這是什麽晶瑩的小東西。”

沈天杳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淚。

然後站起身把徐清晝的包拉過來。

“讓我看看裏面都是什麽。”

“工具帶得可真齊全。”

“手交給你,我放心。”

沈天杳一句接着一句的說着。

手腕再次被人抓住。

“沈天杳。”

“你是不是很難過。”

徐清晝的聲音很輕,目光帶着溫熱。

沈天杳有一瞬發怔。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滾到徐清晝的手上,心裏發疼。

“我不難過。”

他緩緩道。

“我現在,只剩下心疼。”

“好巧。”

“我也是。”

徐清晝拉着沈天杳坐下,伸手拿出消毒工具。

“可是你在撒謊。”

“但我沒有。”

沈天杳不再說話。

他任由徐清晝擦拭着他手上的傷口。

酒精鑽心的痛,但他卻好像感受不到,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上一分。

“怎麽受傷的。”

“酒杯碎了。”

沈天杳輕輕回答。

“還撒謊。”

徐清晝的語氣重上幾分。

“沒有。”

沈天杳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徐清晝的手腕,狀似讨好。

“沒撒謊?”

“所以你是不小心摔碎了酒杯,然後用手去一邊勾畫着玻璃碎片的邊緣,一邊撿的是嗎?”

“還真是個血腥的行為藝術。”

徐清晝給沈天杳纏着紗布,面色不爽。

“不小心捏碎的。”

沈天杳這次沒再避開話題。

徐清晝很想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沈天杳手上最重的傷口是在手心,其餘手指上,還有些細碎的傷口。

徐清晝小心地把紗布打結,用盡最大耐心。

“我不想把你攪進來。”

沈天杳垂眸,看着手上的紗布。

“就算一定要摻進來,我也只希望摻和進的是我。”

“而不是我的家事。”

“有些事情。”

“我連讓你知道。”

“都覺得舍不得。”

沈天杳的聲音很沉,裏面帶着濃郁的情緒,卻不肯擡起眼,讓徐清晝看見他的心。

“我不後悔。”

徐清晝輕輕地說了一句。

卻又仿佛有千斤重。

“我去沖個熱水澡。”

他站起身,躲開沈天杳,徑直進了浴室。

浴室外,沈天杳轉眸看向徐清晝的方向,下一瞬便把雙手按在臉上。

連眉尾,都寫着痛苦。

幾分鐘後。

再放下手。

眼中,盡是猩紅。

徐清晝在水裏沖了很久,水開得很燙,甚至沖得他皮膚都有些發紅。

渾身發熱。

他不敢想剛才外面沈天杳會怎樣。

但是那一瞬間他就是很确定他自己要離開。

沈天杳一定不想他看見他剛才的樣子。

徐清晝站在花灑下,一點點沖到水變涼。

趕着寒冷的前頭,徐清晝走了出去,隔層外,徐清晝看見新毛巾和新內褲。

換好,穿上衣服。

沈天杳就站在門外。

拿着吹風機。

他朝徐清晝擺擺手。

“過來。”

沈天杳的動作很溫柔,沒受傷的手時而剮蹭到徐清晝的頭皮,明明吹着熱風,指尖卻還是有些發涼。

發絲逐漸吹幹。

沈天杳放下吹風機。

“在床上坐會。”

“等我。”

說完以後,沈天杳走下樓去。

徐清晝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沒再言語。

他看着紙簍裏面帶着血的棉球,心上像是被劃開了個口,止不住地發酸。

“過來吃面。”

“什麽?”

徐清晝不願意相信地轉過頭去。

“過來吃面。”

沈天杳又重複一遍,然後手裏拿着一個托盤,裏面,放着兩碗面。

熱騰騰,香味甚至傳進卧室。

“你怎麽能去煮面呢?”

“你手上還有傷。”

徐清晝一邊朝前走,一邊目光不移沈天杳的手。

直到兩根手指,頂到他的額頭。

沈天杳用手輕輕地把徐清晝推開。

拉開椅子讓他坐好。

“過來。”

“先吃面,之後喝感冒靈。”

徐清晝還是站着沒動。

“我帶了一次性橡膠手套,沒接觸水。”

“可以坐了嗎?”

“徐小少爺。”

“哼。”

徐清晝嘴邊哼出一口氣,和沈天杳對坐。

幾個小時前,他還一口都吃不下,現在一聞到面的味道,整個人莫名食欲大增。

“不着急。”

“吃完我送你回家。”

沈天杳一邊說,一邊喝着羹匙裏的湯。

“回家?”

“我不。”

徐清晝嘴裏還嚼着面,聲音不是很清晰。

“你不?”

“那你要住這?”

“你睡床,我睡沙發?”

沈天杳聲音裏帶着點調笑。

“沒事,只要晝哥願意。”

“就算我只有一床被一個枕頭也沒關系,讓給晝哥,我自己羽絨服一樣睡。”

“不夠長,就蓋兩個。”

……

“也不行。”

徐清晝咬開一口溏心雞蛋。

“那你想怎樣。”

“我想陪着你。”

徐清晝話說的簡單,沒猶豫。

“今晚也去我家睡。”

“帶着書,明天繼續給你補習。”

徐清晝一邊說,一邊給廚師發微信。

“姜廚,明天還是不用來我家做飯。”

他發完以後,把手機屏幕放在沈天杳面前。

沈天杳略掃一眼,眉眼中帶了幾分無奈。

如此。

第二天。

兩人在徐家別墅,兩個不同的房間內醒來。

只不過徐清晝醒的,比沈天杳晚那麽一個多小時。

當他醒來的時候。

樓下餐廳。

沈天杳已經做好早餐。

徐清晝穿着睡衣,靠在二樓扶手往下看。

“沈天杳?”

“你怎麽又給我做吃的了。”

“不餓?”

“餓。”

“去洗漱,還要二十分鐘左右。”

沈天杳做的東西,意外得符合徐清晝的胃口。

雖說沒有姜廚做的那麽精致高級別,但徐清晝每口都吃得很滿足。

一天時間過得很快。

兩人對坐在桌子上,偶爾交談。

陽光镌刻着他們倆的容顏,謄寫在時光的卷軸上。

濃墨又重彩。

臨晚上。

徐清晝送沈天杳出別墅外圍大門。

“你的手,明天,可以考試嗎?”

“還是,右手。”

“沒事。”

沈天杳看了眼手上的紗布,眉眼輕松。

第二日。

星期一。

全校大開學。

開學即考試。

三加一模式。

數語外,文綜或理綜。

理一理二班人少,且試卷和其他班級不同,所以不和集體一起進行打亂随機分配考場。

只是把書桌洞全部都掉頭。

徐清晝來得很早。

來了以後他就幫沈天杳收拾他那區域的衛生。

排桌椅,調換位置,他的東西全部裝進書桌。

四十分鐘前,徐清晝臨出門。

還給沈天杳發了一條消息。

“起床了嗎,考試別遲到。”

“嗯。”

沈天杳消息回得很快。

徐清晝心裏也放下一些。

可是現在。

他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離開考還有四十分鐘,離進考場還有二十分鐘。

沈天杳卻還是沒有來。

他再次給沈天杳發送一條消息。

“到哪了。”

“等等。”

秒回。

“嗯,別遲到。”

徐清晝的這條回複,石沉大海,并沒有再次得到回應。

十分過去,眼看就要進考場。

徐清晝再次給沈天杳發消息。

一一沒有得到回應。

撥打微信電話。

無人接聽。

“怎麽回事……”

徐清晝看着周圍已經陸續走出理一班,準備考試鈴響起再回來的同學們,心裏一片茫然。

“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不會的。”

徐清晝在心裏安慰着自己,然後猛然想起沈天杳的手機號,好像還在自己的黑名單裏。

抓住最後一顆稻草,徐清晝趕緊拖出,然後再次撥打沈天杳的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徐清晝?”

姜班的聲音唰得一下出現在身後。

徐清晝把手機放到懷裏。

“別藏了,我都看見了。”

“聯系你同桌呢?”

“他怎麽還沒來。”

“我在他資料上,看見一個緊急聯系人,給那個號碼打電話,也是占線。”

“也是占線?”

徐清晝愣一下,心裏産生些許想法。

“陳駱!”

“你過來!”

“怎麽了晝哥?”

“姜班好。”

“姜班,可不可以給陳駱看看那個手機號。”

姜班似懂非懂,但還是把手機遞到陳駱手上。

“诶,這不是我哥的嗎。”

“怎麽了?”

“姜班我這也沒犯事啊,您給我哥打電話幹什麽呀……”

看見陳駱的反應,徐清晝一顆心稍微放下一絲。

“你哥的電話?”

“說不準是沈天杳留錯了吧。”

姜班臉上有點凝重。

他拍拍徐清晝的肩膀。

“準備考試去。”

“我聯系一下附近的交警廳,看看有沒有發生車禍。”

說完這話以後,姜班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語很有可能影響到面前兩位考生的考試情緒。

“別想太多,我只是例行确認一下,說不定只是鬧鐘沒響。”

“別影響考試。”

考試鈴打響。

徐清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而在他一過道之隔,沈天杳的位置上,卻沒有人。

徐清晝盡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閱讀題上,卻還是難以集中精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這是他做得最不專心的一次語文題。

“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答不完卷。”

徐清晝此般想着,然後把卷子翻到最後。

“先寫作文吧。”

“或許可以讓注意力集中一些。”

這個辦法果然好用。

徐清晝逐漸鑽到題目中,直到最後一個句號落筆。

兩聲敲門。

“不好意思老師,遲到了。”

本堂是姜班監考。

他看見門口的沈天杳,先是本能地嚴肅起來,結果視線轉到他手上。

她看見沈天杳手上纏着紗布,裏面似乎還滲出血來。

姜班趕緊把沈天杳拉到門外。

徐清晝的目光緊緊看向沈天杳,和他搶奪這最後一秒的對視。

教室門被關上。

連帶着兩人相觸碰的目光,也被掐斷。

徐清晝停下筆,看向門外,似乎想把門盯穿。

終于,沈天杳再次走進來。

他坐在徐清晝過道另外一邊的位置。

“怎麽了。”

徐清晝的聲音帶着急。

聲音很小,但還在考場上擴散開。

同學們剛本就被突然的敲門聲打擾注意,此時也有很多人擡起頭來注視着他們。

沈天杳搖搖頭,眼睛微眯一瞬,表示安慰。

“沒事。”

“你先考試。”

徐清晝一邊壓下自己說話的欲望,一邊時不時看向沈天杳那邊。

他的右手此時還流血,根本沒有辦法拿筆,只是用左手拿着塗卡筆,一下又一下地往答題卡上塗抹。

不留神。

姜班走到徐清晝講桌邊,輕輕地敲了一下。

努力抓回理智。

徐清晝看着答題卡上的空白,強壓下心裏的那股不安,專心看向題目。

離考試結束還有五分鐘。

徐清晝正校對着幾個選項,卻突然聽見身邊有人站起的聲音。

他的目光跟過去。

正好對上沈天杳的目光。

沈天杳朝他唇語。

“沒事。”

然後,他就倒扣答題卡朝姜班走過去。

兩人再次在門外耳語幾句。

再回來的,便就只剩下姜班。

徐清晝看向卷子上的題目,幾分鐘之前的猶豫被打斷,他已經無法接上剛才的思路。

怔怔的,直到考試結束。

一直到收完卷子,姜班馬上要走出教室。

徐清晝才從沈天杳離開時那印着血的紗布中醒過來,他健步沖到姜班身邊。

“姜班,沈天杳他怎麽了?”

“應該被摩托車剮蹭。”

“他說傷口需要縫針,醫務室不行,得去醫院。”

“車禍?”

沈天杳的聲音帶着急切。

“那他有沒有說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

“他說沒事。”

“我本意是陪他去,被他拒絕。”

姜班目光裏帶着安慰。

“別分心,下節課考數學。”

“如果你沒有考到一百四十分以上。”

“以後中午就別想着回家睡覺。”

姜班的身影逐漸遠去。

徐清晝背起書包跑向廁所。

拿起電話。

結果發現有一個未接來電。

是沈天杳的號碼。

“!”

徐清晝趕緊回撥過去。

一番漫長的忙音。

就在徐清晝近乎以為自己又要聽到冷漠女人提示音的時候。

電話接通。

“喂?”

“喂!”

那邊沒有聲音。

“沈天杳?”

“喂!”

“沈天杳?”

“你說話啊!”

一番電流的斯嘎。

徐清晝隐隐約約聽見幾個字。

“信號有點……”

再然後就是沈天杳破碎摻雜着卡頓的聲音。

似乎說了兩句很完整的話。

但是聽到徐清晝的耳朵裏卻是七零八落。

然後,就又是兩個字。

“沒事。”

再然後,似乎是一句道別語。

電話被挂斷。

徐清晝看着手機的黑屏,心裏說不出的發悶。

為什麽偏偏信號就要在這個時候不好。

他緩慢地走出廁所,在洗手臺邊上站定,用冷水沖着手。

即便是不可能的,但他期待着能有人像上次一樣把他關上水龍頭。

結果,他真的等來一雙手。

“沈天杳?”

徐清晝帶着驚喜地轉過頭去。

“什麽沈天杳?”

小語文站在徐清晝身邊。

她不到一米七,生生矮徐清晝一頭多。

“考試預備鈴都響了。”

“還不趕快進考場。”

“哦,好。”

徐清晝往教室門口走着,突然感覺書包內靠着後背的地方一震。

他趕緊掏出手機。

“我沒事,很快回去。”

“你必須考年級第一。”

然後又是一條消息。

“今天過後,随便想我。”

“不要臉。”

徐清晝一瞬之間發了過去,卻又突然覺得懊悔。

“安全第一,等你。”

“徐清晝,還不趕快進來。”

英語老師難得管了一回事。

徐清晝放下一顆心,唇邊難得抿起一絲笑意,轉身走進考場。

他看向身邊空蕩蕩的座位,小聲在心裏念上一句。

“讓你看看學神晝哥的真正實力。”

一張考卷,從頭至尾。

沒有一絲卡頓。

交卷鈴響起的一瞬間,徐清晝看向身邊的位置。

竟再次對上一雙眸。

徐清晝愣住一瞬,他剛才太過專心,竟沒有注意到。

“你回來了?”

“嗯。”

沈天杳遞給徐清晝一包糖。

是他愛吃的鹽永。

“吃一顆。”

“補償你的擔心。”

“誰擔心你。”

徐清晝把糖放進嘴裏,唇邊哼出一聲不屑。

然後他就聽見英語張在教室前面說了一句。

“為什麽沈天杳同學有兩份試卷?”

徐清晝在心底感到一絲不妙。

“座位號027考生是誰?”

徐清晝默默舉起手。

剛擺脫數學苦海的同學們一點點安靜下來。

小腦袋齊刷刷地看向徐清晝。

然後,就是英語張的下一句話。

“徐清晝你拿筆上來一趟。”

“你把你的名字,寫成沈天杳了。”

凝固的氣氛持續的半分鐘。

然後,就像是水剛好達到沸點以後突然就炸開。

先是一陣笑。

然後就是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你看我說什麽來着,我說沒說過他們兩個有事兒!”

“卧槽,卧槽,我沒想到是真的啊,姐妹們。”

“這,都這了!哦,我的晝哥啊,不會吧,我是不是沒戲了。”

“醒醒,你本來就沒戲。”

“我懂了,怪不得晝哥這兩年那麽多美女給他寫情書他都不同意啊……”

“對對對,我記得,咱們那個學姐校花,給晝哥又寫情書又買禮物,情人節送巧克力,聖誕節送蘋果的……”

“是的,沒錯!上次藝術節!她邊彈吉他邊唱歌,那眼睛,一直盯着咱晝哥,我記憶猶新啊……”

“不虧,不虧,沈天杳那麽帥,卧槽,真的,要是有個一樣長相的女的,追我,我也同意,性別又怎麽了,真的是!”

“哇,你們真能腦補,就不小心寫錯個名。”

韓蘇願白了一個驚天大白眼。

“韓蘇願,你不能因為你喜歡徐清晝就要斷了他的愛情路吧,怎麽沒見着你寫名也寫成你同桌啊?”

韓蘇願一下子火了,一巴掌拍到那女生的桌子上。

“你有完沒完,瞎亂說話也不看看影響,腐眼看人基。”

幾個女生過來勸架。

“诶,韓韓,消消氣,我們都是開玩笑說的。”

“不能當真的。”

徐清晝把他們說的話順着耳朵冒出去,改好名,他轉頭就走向走廊。

一上午兩節考試。

考完試以後,直接放學。

沈天杳朝屋裏掐架的女生看上一眼,眉挑起一瞬,跟在徐清晝的後面,也朝外走去。

在他的角度。

他依稀能看到,前面人的耳根似乎微微有些發紅。

一路跟到莘莘小區的電梯。

沈天杳在電梯門即将關上之前,側身走進去。

按下樓層。

他一步步将徐清晝逼到電梯壁體,沒受傷的手按在他耳邊。

“怎麽?”

“想我想的,自己叫什麽都忘了?”

兩個人離得極為近。

徐清晝的耳朵輕輕擦到沈天杳的衣料上,整個耳廓都微微跟着變紅。

他的心就快要跳出來。

滴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徐清晝終于尋到新鮮空氣,轉身就朝外走去,語無倫次。

“那個,門開了,我得出去看看。”

沈天杳鼻尖哼出一個笑。

拉住他的手腕,跟着他走出去,然後下一瞬,再次把他壓在門外。

窗邊稀薄的光透進來,落進兩個人眼中。

他們盡看清眼前彼此的模樣。

沈天杳的手不懷好意地蹭過徐清晝的耳邊,一下又一下撩撥着。

“晝哥。”

“說說吧。”

“什麽學姐。”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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