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家老宅不在平城。在平城外的一個鄉鎮，寧上。這麽一說，倒說得幾分尋常氣了。要說舊時王謝，那寧上顧家就是實打實的王謝。

宋卿剛到顧家老宅的時候，顧昱章還在念高二。

放學被司機接回家，一進門就被一個亮晶晶的黑眸對上，身後是母親護着的雙手。顧昱章一下子站在門邊，有些迷惑：“媽……”

“快，叫哥哥。”母親看都不看他，逗着懷裏嫩白的娃娃，臉上的寵愛快讓自家兒子看不下去了。

“鍋、哥……”

“不對，是哥——哥——”母親拉長了聲線，有模有樣的，很有耐心。

“哥哥！”清脆的一聲，伴随着奶孩子嘻嘻的笑鬧。

“對咯！”

顧昱章看着那孩子，伸出手捏了捏粉白圓嘟嘟的臉。

吃晚飯的時候，顧昱章才發現氣氛不對。

父親一臉嚴肅，看了看保姆懷裏的阿卿，嘆了口氣，“送走吧。老爺子知道了，這孩子有沒有命還不一定……”

顧昱章一下子停了筷子，轉頭看抓着保姆衣襟上流蘇玩的阿卿，稚嫩的臉笑得燦爛，無憂無慮。

“都沒了母親，爸爸怎麽還這麽固執。”母親在一旁有些不高興了，語氣上沖了起來。

“幾百年的顧家門楣……這種事，老爺子怎麽允許，別說是個孩子，就算是男孩，那也不成。”父親有些焦躁，不再看那咯咯笑的娃娃，轉頭對着自家兒子說：“吃完飯給你祖父打個電話，報個平安，規矩別忘了。”

“是。”顧昱章回了神，不動聲色。

下了餐桌後，顧昱章就去了書房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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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老爺子因為身體原因，一直住在新西蘭調養。這幾年身體倒是好轉了很多。

那邊接了孫子的電話，老爺子顯然很開心，就連自己那個不争氣的女兒犯下的錯事都聽上去不怎麽生氣了。

“阿昱明年考學了吧，美國這裏的學校想上哪個？要早點計劃啊，別跟你爸當初一樣。”和藹的聲音，顧昱章實在與那個不要阿卿的爺爺對不上。

恭敬地答着，顧昱章沒發現自己走神了。

出了書房，一條長長的回廊，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幾聲孩子悶悶的哭聲。

顧昱章停了上樓複習的腳步，轉了個身。

保姆在廚房喂飯。

阿卿不知怎麽了，就是不肯吃，癟着嘴，一抽一抽的，哭得很小聲，倒是眼淚鼻涕流了一臉，保姆有些着急了。想到這個孩子在這個家估計也呆不長，動作上便沒了輕重。

顧昱章遠遠看着。保姆沒了耐心，硬是要喂進去，阿卿更委屈了，眼裏全是淚水，但是依舊乖巧，哭聲沒了，一個眨眼，眼淚卻流得更多。

這個孩子像是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見。

顧昱章心裏莫名起了火氣。

他長這麽大很少真的生氣過。一是家裏家教嚴，二是這個身份，也沒幾個人能惹着他。

可是現在這個時候，他不是很舒服。

“出去吧。”話是對着保姆說的，眼睛卻一直看着那個一臉濕漉漉的孩子。

阿卿眨了眨眼，要把眼睛上糊着的抹掉，胖乎乎的手像個白團子似的，在同樣白胖的臉上轉了轉。

“哥哥……”很小聲。

“嗯。”顧昱章走進，拿了架子上自己用的毛巾，開了一旁的熱水，浸了進去。過了會，拿出來，試了試溫度，便給阿卿擦了臉。

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這個人，顧昱章看見阿卿眼裏清晰地倒映着自己沉默的臉，有些嚴肅。

顧昱章笑了下。

阿卿下一秒變也笑了起來。兩頰嘟嘟的，天真可愛。

顧昱章接過碗，發現飯菜都涼了，便倒了。

彎腰，捏了捏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的臉，“哥哥給你煮糯米粥。”顧昱章笑得人畜無害，阿卿見了也猛點頭，“好！”

甜甜的糯米粥出鍋的時候，顧昱章轉頭發現阿卿早就睡着了。口水的印跡在嘴角顯眼得很。

睫毛很長，在白皙的眼下投了一彎暗影。顧昱章伸手勾了勾阿卿的睫毛，癢癢的，想，一個男孩子，睫毛比女孩子還長。

看了好久，顧昱章也沒叫醒，把粥溫在保溫盒裏，一手提着，一手便抱了阿卿上樓。

母親過來敲房門的時候，顧昱章正溫習功課。

“保姆說孩子被你帶走了，我還不相信——”顧母的話一下子被自家兒子的大腿上趴着滾滾一團止住。

口水都已經流了滿腿。睡得真香。

糯米的清香似有似無，一旁桌子上的保溫盒裏只剩點點米漿糊。

顧昱章摸了摸阿卿溫熱軟綿的背，手感真不錯。

“媽。”

“嗯，這孩子我給抱回去，別打擾了你。”顧母伸手便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