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後半夜的時候,顧卿開始胡言亂語,額頭燙得驚人。
顧昱章雙目赤紅,一下子沒了主意,一遍遍地給顧卿換着毛巾,不過無濟于事。
像是一下失憶了,完全忘了醫生醫院,只記得眼前的這個人。不知是第幾次,燙手的毛巾換下,顧昱章頹然坐在床邊,看着顧卿眼皮下劇烈的顫抖,無意識流下的淚水,一種空洞的失重感侵襲心髒,五髒六腑一下被掏空。像是亡羊補牢的盲目者,也像是溺水窒息的無助人,顧昱章覺得那個時候他們是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次的。
但是。
顧卿像是知道說什麽最能刺痛到他。
他在失去他這件事情上遠比自己想象的還沒有理智。
顧卿醒來後不會原諒他了。
會恨他一輩子吧。
那個人胡亂呓語,一邊流淚一邊呢喃媽媽,顧昱章深吸一口氣,他承受不了,恨就恨吧,俯身将顧卿滾燙的身子輕輕摟入懷裏,想說什麽,但是又覺得什麽說出來都是笑話。
他再也不是他的哥哥了。
顧昱章打電話叫來周醫生的時候,顧卿的情況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嚴重了,只是依舊高燒。
周醫生看到顧卿的傷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顧昱章,沒有說什麽。光是整個屋子的情形都十分不堪,周醫生注射了消炎鎮靜劑,顧卿的面容依舊乖巧,只是睡夢中的抽噎怎麽看都讓人心疼。
周醫生嘆息。
他也算看着顧卿長大的,除了小時候那次的鬼門關,顧卿就沒受過什麽大傷,是個不讓大人操心的孩子。
“讓他休息一陣吧。”周醫生擦酒精的時候說道,顧昱章将陽臺的窗戶大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他還小,心理方面可能……到時候有情況就直接來我的診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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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昱章依舊沒什麽反應。
周醫生看着那個沉默的背影,這算什麽事呢,搖了搖頭,這種名門大戶,知道得越少越好。
顧昱章等周醫生走後,将顧卿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卿屋子裏淩亂的一切都被顧昱章親自收拾了。
之後,顧昱章在早上六點多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顧父。
顧父像是早就料到了。
長久的沉默。
“随你吧……別太出格,別讓你媽知道。對你以後的位置……你自己知道。”
顧昱章冷嘲,別太出格?他做的事,已經不是出格那麽簡單了。
挂了電話後,顧昱章給何嬸,老秦請了一天假。兩個人不疑有他,還以為做哥哥的要帶顧卿出門玩。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葛師父的電話打了過來,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徒弟要出國了,便囑咐下個月千萬要回來一次,參加演出。另外,這些天也別忘了練琴。
顧昱章都一一應了。
下午快一點多的時候,顧卿睜開了眼。
顧昱章站在床頭,像是又回到了好幾年前的那次生死徘徊,只不過,這一次他是罪魁禍首。
他在等着審判。
顧卿睜着眼睛,好一會都沒說話。
顧昱章也沒有說話。
顧卿轉頭,看到了面無表情看着他的顧昱章。
記憶開始收縮,所有的情狀都彙集到了昨天的慘烈,顧卿閉眼。
“滾。”
顧昱章笑了笑,心裏原本的一塊石頭莫名地落地——他還會生氣。
“你先把粥喝了,我就滾。”
顧昱章把桌臺架好,瓷盅裏溫着的是糯米粥。
顧卿胸口的怒氣讓他雙頰呈現出一股不自然的紅暈,顧昱章再也不是記憶裏那個遷就好脾氣的哥哥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顧昱章,有着暴露之後的步步緊逼。
原來這才是顧昱章。
卸下了面具的顧昱章,想要什麽,顯而易見。
顧卿氣極,一下掀翻了瓷盅。
糯米的香氣開始彌漫,顧卿愣了幾秒,原本就紅腫的眼裏,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