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陳渚北好一會沒有說出話。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整個一號會議大廳裏一片死寂。
顧原忠皺眉,整個貪污的時間線都劃到了七八年前,那幾年……
顧昱章被他逼出國之前就已經開始着手調查這件事了。
難怪,王肅公轄地的重監會幫他關押那幾個人販。
原來,他的兒子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經在和王家合作了。
顧昱章好整以暇,他籌謀許久,這還是開始。
所有人都期待着顧家重新上臺的第一件事會做什麽。
他顧昱章毫不介意送他們一份見面禮。
他根基新築,這個時候,難免有些首鼠兩端的小人随風倒,這個案子就是一把強心劑,讓那些瞻前顧後的牆頭草“定定心”。
會議室裏的空調開得有些足,他的黑色西裝外套進門後就被收放在了一邊,這個時候,左肩猝然一陣刺痛。
顧昱章面色不變,但是稍稍垂了眼。
顧卿咬得太狠,齒印深入肌理,事後顧昱章完全忘了讓周醫生處理……擡手按了按眉心,他還是不放心,讓何嬸一天三四個電話告訴他顧卿的情形。
何嬸以為顧昱章是關心顧卿的“病情”,便也按着顧昱章的要求做了。
“阿卿晚上醒了,喝了一碗粥又睡了……啊,不燒了不燒了。您放心。晚上我去看了兩次,乖着呢。上午起得有些晚,我想着給他做點雞湯補補。這孩子,說生病就生病。”
“下午練琴,練個沒停,要不是我上去敲門,估計連晚飯都不要吃咯!這是要當大師啊……”
“晚飯下樓吃的,湯喝了兩碗,說飯吃不下,我就又給煮了粥。學校裏打電話來說您給阿卿請了一周的假,我和阿卿說了,他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讓老師放心,功課不會落下。”
“他葛師父今天來了,陪着練了一天,還訓了一會,說,要不是您告訴他阿卿沒去新西蘭,他估計到現在還不知道呢。不過我看吶,那老頭疼阿卿呢……什麽,哦、哦,阿卿啊,沒說話,乖乖站着挨訓,不過也就一小會,唉!這哪是訓,不過說幾句,您別擔心咯!馬上要考大學的人了,這點承受能力……”
茶杯碎地。
顧昱章擡眼。
陳渚北雙目圓睜,怒不可遏:“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陷害!這是陷害!”
顧昱章笑了笑,“這麽大數額,年月日都白紙黑字呢,怎麽就陷害了。您的大公子剛剛可承認了。”
陳渚北張了張嘴,像是噎着了,怎麽都發不出聲。
這個時候,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敲響,陳渚北的秘書一臉驚慌地走到陳渚北身旁,俯首耳語。
顧昱章笑而不語,掃了一眼其他人。
路申低着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麽。許甫道重新要了一杯茶,慢慢端到了嘴邊,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路申覺得,這個時候再不連上顧家,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他這個許甫道的右臂。
可是,怎麽連呢。
不能太明目張膽,不然許甫道也會顧忌。那麽,剩下的就是姻親關系了。過去他就是靠這個連上陳家的。那時,許甫道希望他們之間互相牽制,但是路申不傻,靠着這個,這些年走得無比順,雖然現在看來……但是,該撈的也撈得差不多了,再不撒手,難免顧昱章不會順着陳家的這條線查到他路家。這個時候,及時拉上顧昱章——倒是值得考慮。路申原本就像老僧入定一般,這下想到了下一步,便擡起了頭,朝顧昱章友好地笑了笑。
顧昱章莫名其妙,沒有理。
何樸看了一眼王肅公,王肅公朝他搖了搖頭,何樸皺了皺眉,決定視如不見——“顧省,這樣的大案子,您是負責公檢的,有些事我們本不該問,可是之前京裏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這可就說不過去了。這公檢和法院不是您顧家的吧。”
最後的話,引得顧原忠皺眉,擡頭看向自己的兒子,顧昱章嘴角弧度無可挑剔,“何司長言重了,自然不是顧某人家的。不過,說京裏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那就不實際了,顧某也沒那一手遮天的本事”,這句話是看着許甫道說的,許甫道裝作沒聽見,端着熱茶的手頓了頓。顧昱章眉梢微挑,眼裏冷嘲,面上不露聲色,“五年前的案章可是您的部下蓋的”,見何樸慌忙去翻,顧昱章向後一靠,平靜說道:“那也不算什麽,一年前,H省的管道維修,上到經改院的賬目,開會讨論的時候,您也在。”
要是被顧昱章這麽細究起來,他們在場的人……
王肅公輕咳了下,對何樸投去極為不滿的一瞥,轉頭對着顧昱章說:“那,賢侄,案子報上去,最後的函文怎麽說的?”
顧昱章看了看癱在座位上的陳渚北,眼裏什麽感情都沒有,慢條斯理:“還在商議。不過,陳華斌是生是死還沒定。”
最後一句,陳渚北直接暈了過去。
場面一度混亂。
顧卿在周一的報紙上看到了H省負責人陳渚北突發腦溢血,于昨天晚上去世,大兒子貪污入獄,二兒子失蹤,至今早發報,消息不明。
顧卿對這個沒什麽概念,就覺得老父親都死了,這一家可夠慘的。
何嬸看了報紙,憤憤不平,一路從廚房念叨出來,什麽貪老百姓的錢……
“這不是你哥辦的案子嗎?”何嬸指着報紙上的一個稱謂對着剛剛喝了一口粥的顧卿說道。
顧卿握着勺子的手一頓,瓷柄在手心裏堅硬,硌得慌,顧卿低下頭,“哦……”
他應該知道,這麽狠,應該就是顧昱章啊……
顧卿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到顧昱章了。
準确的說,是二十七天。
不過他每天都能在電視上看到那麽幾眼,然後換臺。
後天就要交流公演了,這些天顧卿幾乎天天練到淩晨,有時候何嬸會來敲門,只要一過了十一點,門就敲得更頻繁了。
有一次何嬸說漏了嘴。
“阿卿,要不白天請個假,學業先放一放,琴咱們白天練行嗎?”何嬸打了個哈欠,苦口婆心。
“沒事,我不困,再兩個小時就去睡,嬸放心,快去睡吧。”顧卿回頭,笑了笑。
何嬸無奈,“我放心,可是顧大少爺不放心啊。這幾天你練到幾點他就打電話問到幾點,你哥平時那麽忙了,你就不讓你哥睡個安穩覺?”說道最後,何嬸都不知道在護着誰了,便朝顧卿擺了擺手,下了樓,“練吧,練吧,你哥那有何嬸呢,你跟何嬸保證,別過了十二點啊,上次不看着你,天天一兩點……”
顧卿一僵,細長的手指就這麽按着琴鍵,低沉的音調悠悠長長,一直繞到了他的心裏。
他一直陪着自己?
顧卿頹喪低頭,抵在琴架上,心裏亂得不行。
交流的前一天,葛師父帶着一行人去了省裏的大劇場,顧卿也跟着一起去了,就當提前适應環境。
不愧是省劇場,一眼望過去,最後一排的座位都看不清。顧卿頓時就有些緊張了。
不過幸好提前一天來了,顧卿當下就把劇場當家,除了吃飯,啥都不幹,光練琴了。這下,急死了老秦,倒是葛師父,很是欣慰,吃了飯不時還在旁邊指導幾下。
顧卿笑眯眯地,越來越得心應手,心情也很好。閉目快彈的時候,驚到了一旁的交流人員,于是大家又圍着顧卿熱火朝天地讨論起哪個音在哪裏出現比較好,飯都不要吃了。
老秦皺眉,顧昱章在兩天前就叮囑他千萬照顧好顧卿的一應飲食安全。
現在看來,安全倒是沒問題,飲食就……
老秦很愁。
一邊又想着顧昱章怎麽不來,最近這兄弟倆之間氣氛總有些不對。顧昱章關心則亂,但就不出現,顧卿愣是一個月沒在嘴邊問起他哥。
老秦搖搖頭,想起今天早上顧昱章的欲言又止,也是奇了怪了,天天在報紙上威風八面的一個人,到了自家弟弟身上,支支吾吾,猶豫不決,他不就随口問了下來不來看顧卿演出嘛,要是來,老秦接下來就會問要不要去機場接他直接到劇院。
結果……
來不來最終被一句“再說吧”打發了。
老秦啧啧稱奇,顧昱章可是第一次在顧卿的事上說“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