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是他

一桌人都在享用着早食,只有鐘懿軒恨恨然的用筷子戳着碗裏的雞蛋花,仇視着對面的光頭。松飛終于看不下去了,往鐘懿軒嘴巴裏塞了個蓮蓉包,略微嚴厲的一聲輕呵:“快吃!”鐘懿軒挪眼瞟了瞟臨座面容微怒的人,自知過分了,低了頭委屈的吃了起來。

桌上心不在焉的當然不止一人,鐘暮雨面對舅母的熱情只顧埋頭吃着,邊吃還邊在想:是啊,為何釋心能靠近自己?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坐在鐘懿軒母親身側的那位年輕美貌的婦人竟紅着眼眶盯着釋心,嘴巴嚅哩着,顯然已是激動不已。一直把目光放在鐘暮雨身上的釋心覺察到這莫名的視線,朝那個方向望了去……“啪!”衆人被這聲響驚到,鐘暮雨看着身側失态到竟握不住筷子的釋心,只見他竟一眨不眨的盯着舅母身側的那個年輕婦人,而那個婦人同樣也深情的望着他。衆人在他倆的目光只見來回望了幾圈,這兩人居然都沒被打擾到……鐘暮雨不知怎麽的看着釋心那癡癡地目光竟有些氣悶,正在此時,還是鐘懿軒的母親拉了拉身側婦人的衣角,輕咳道:“聽絮,這是怎麽了?”

此時這兩人的對視才被這一問打斷,一瞬間釋心只覺得恍然如夢,面前這個同自己母親三分相像的婦人,那一剎那仿佛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親!

“你……”

“你……”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欲言又止。

那個名喚聽絮的婦人起身向鐘舅母欠了欠身,“讓各位見笑了,只是……”婦人似是憶起什麽極其不願想起的事,面露苦痛之意,頓了頓:“這位小師父能否随我來?”一雙美麗的眸子關切的望着釋心,釋心幾乎是當即就應了下來,沒有絲毫猶豫。他從未想過還能再見着與自己母親形容相似之人,而且從面前這位夫人的神色來看,似乎對自己也是非同尋常。

鐘暮雨還未來得及插嘴,就見得釋心跟着那婦人離了席。他何曾見過釋心這般模樣,雖說那個叫聽絮的婦人是和自己舅母一般的年紀,但仍遮掩不去她的姿色,方才見她起身的姿态,一舉一動都風韻猶存,甚至比某些未出閣的姑娘們還顯得楚楚動人。

鐘暮雨盡管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卻止不住頻頻向他們離去的方向望去,本就覺得氣悶的胸口更是像被石頭堵住一般,透不過氣來。

之後飯桌上,鐘暮雨對舅母的關切回答的頗有些心不在焉,鐘舅母也并未在意,還估摸着是這孩子剛失去了父親心裏還沒緩過來。只有鐘懿軒見走了和尚高興不已,又想着法子逗着自家弟弟。松飛見鐘懿軒又重拾活力,怒色已消退了大半,時不時還向身側光顧着同鐘暮雨講話的人的碗裏夾着菜。小寶倒是抽空惦記着釋心小師父,不知道他跟着那婦人幹嘛去了?還看不懂眼色的問自家少爺:“少爺,你說釋心小師父幹嘛去了?”

回答他的是自家少爺一記白眼,“管他幹嘛?”

聲音冷飕飕的,小寶害怕的縮了縮脖子,沒敢再想這事。

這邊釋心被帶到了一間木屋前,屋前種着一排柳樹,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柳絮自然垂落在樹根下的小溪裏,随着潺潺的流水淅淅唰唰的擺動着,反複撥動着溪底的鵝暖石。釋心竟看得出了神,這附近很是安靜,只聽得流水的聲音,有幾棟房屋立在溪旁,像是沒人住似的,半點動靜都沒有,時不時還傳來幾聲鳥叫,頗有些凄婉。

“孩子,你過來看……”那婦人開了屋門,在屋內向釋心招手。

釋心走過去,剛進屋就被驚的說不出話來,屋裏立着一塊一人高的屏風,那屏風上畫着的男子,正是自己!只是那男子是蓄了發的,半頭青發被白玉冠束住,穿着一身玄青色的衣衫,腰束金帶,沉着一雙眼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英俊的面龐中顯現出些許不容觸犯的威嚴,那畫中的男子仙氣十足,那仙氣仿佛正徐徐的從畫縫間飄出來,讓看這這畫的人心生敬意。釋心驚的并非是畫上的人和自己一模一樣,而是驚訝那畫中自己的裝束,分明是在上界時的自己!他幾步上前,準備看看這究竟是何物,走進了看時才發現那“畫”上細細的鑲着絲線,這……居然是繡上去的?再仔細一看,這哪是畫,這分明是一塊大的繡布,而畫中的人被一針一線繡的栩栩如生仿佛要破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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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夢裏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釋心身後的話就像是龍卷風一般瞬間卷襲走釋心的所有思緒……難道?釋心他半分也不敢想,但若不是,為何會知道自己在上界時的模樣?

又聽得那略帶哽咽的聲音繼續說道:“都說‘一生一世一場夢 ’,我這夢裏的孩子有一天居然會出現……這實在是……實在是……”話還未說完便哭了起來。

釋心望着對面嘤嘤哭泣的婦人,那張與自己母親相似的臉龐上布滿了淚水,心中湧起了對至親之人的思念之意,這思念就像一直深埋在內心的種子,終于在此刻有了破土而出的勢頭。

那婦人見釋心動搖的眼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大膽猜測:“方才在飯桌上見你也是面露驚訝之意,莫非?”

釋心微微颔首,并未做過多解釋。

那婦人見狀哭得更兇了,搖搖晃晃的繞過屏風,打開後面的木櫃門彎腰從裏面拿了一疊衣物,釋心一看居然是一襲玄青色衣衫,同屏風上的幾乎一模一樣。

“孩子,這套衣裳,你……收下吧!”

那殷切的眼神實在讓人不忍拒絕,那是來自一個母親的關懷,來自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愛意。

釋心伸手接過,他望着手上的衣衫,滑膩舒适的布料輕盈的覆蓋在掌心,釋心握緊了手裏的衣物,久久說不出話來。

鐘暮雨自從釋心離席之後,眼神就一直沒從他離開的方向挪過,時不時的看一眼有沒有釋心走回來的身影。早食吃的也差不多時,衆人正準備散席時鐘暮雨又瞧見釋心正捧着一堆衣物心不在焉的走過來,那臉上的神情既痛苦又欣喜。他不用想都知道那衣物是哪兒來的,氣鼓鼓的回房間補覺去了。

說來也巧,釋心的房間正好被安排在鐘暮雨的旁邊,一聲不吭回房的鐘暮雨躺在床上并沒有心情去睡,他在床上躺着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有腳步聲傳來,腳步聲漸漸清晰,好似在自己的門前停了一會,鐘暮雨屏住呼吸,既生氣又有些隐隐期待那人能推了門進來,可是就在鐘暮雨的上下眼皮互相打架了門口也絲毫不見動靜,反而是轉了個方向,腳步聲往旁邊去了。

哼!再生氣也抵擋不過睡意與疲倦,鐘暮雨就這麽睡着了。

這一覺并不安穩,醒醒睡睡已經到了黃昏,連午飯都睡過了。鐘暮雨起身坐起,頭還有些發暈,面前遞來一杯水,正好鐘暮雨覺得喉頭發緊,便拿過來慢慢喝下,喝完之後那手又将空杯接了過去。鐘暮雨這才發現,原來是釋心,他正平靜的看着自己,面無表情的臉上除了那雙眼睛再也看不出任何情感。只是他就是那麽看着,鐘暮雨竟能讀出些什麽,究竟是什麽他也說不清。

鐘暮雨只看了釋心一眼就不再看他,穿了外衣準備出門。

“吱丫”門被推開,小寶局促的絞着手問:“少爺,小貍在你這嗎?”

“……”

“小貍!小貍!”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起。發現小貍不見之後,基本府裏能出動的都去找了。可是府裏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也沒見着。鐘懿軒自然知道這小狐貍對自家堂弟的重要性,想當然的,從小就陪着他的能不重要嗎?可是這小貍究竟去哪了啊???更何況此時天已經黑了,只能明天再去找了。鐘懿軒重重的嘆了口氣,看起來比鐘暮雨還要着急。一直在旁邊看着的松飛皺着眉頭沒有說話,他握緊了手裏的白色毛發,這是他在偏門地上發現的,裏面還混着幾根灰色的毛發,他緊咬牙關:實在是太沒規矩了!自己明明下過禁令!

鐘懿軒伸手推推側面露兇光的人,有些害怕的輕輕出聲:“松飛,你怎麽了?”

松飛瞬時也沒了脾氣,低頭看着鐘懿軒,笑笑:“沒事。”

鐘懿軒在內心裏吐了吐舌頭,真別說,個高身壯的松飛這樣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很恐怖,盡管他從來沒有對自己兇過,但是鐘懿軒總是能被松飛偶爾露出的兇狠目光所吓到,以致于他對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并不能敞開心扉,反而有些懼怕。

而那邊鐘暮雨雖然着急但也只能等到晚上再行動,不能讓大家發現自己會狐語有召喚狐貍的本事。

夜幕已經降臨,鐘暮雨等了很久,府裏終于沒了動靜,大家都睡沉了。

鐘暮雨翻身而起,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府。鐘暮雨走走看看,終于尋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從腰間摸出一個瓷瓶,從裏面倒出些白色粉末,便蹲下靜靜地守在一旁。

過了一會,草叢間窸窸窣窣的有了些動靜,黑暗中鐘暮雨聽見動靜換了個姿勢,嘴裏咕咕咕的說了一串不知道是什麽的語言,而那草叢裏隐隐約約看見兩雙藍眼,在黑暗中泛着熒光,忽閃忽現。空氣中都能感受到一陣陣的逼仄感,有兩只體态纖長的赤狐邁步壓着雜草緩緩出現了。

鐘暮雨由着面前的兩只赤狐帶路,一淺一深的朝着更深的樹林中走去,黑暗中的樹林處處透露着危險的氣息。寒氣也似乎一陣陣飄過來,鐘暮雨縮了縮肩膀,打起精神跟上去。

鐘暮雨只顧着跟着走,黑暗中已經完全辨不清方向,方覺不對勁時,便一腳踩空,耳邊是飔飔的風聲,“嘭”的一聲摔在地上,已然是掉入洞中,只是這地也過分軟了些,鐘暮雨撐起身子觸手之處冰涼滑膩且帶有澀感,鐘暮雨疑惑的低下頭,挪開身子借着洞口的月光将這物瞧了個明白,竟然是……竟然是蛇皮……應該是剛蛻不久,這蛇皮又粗又長,足足鋪滿了整個洞底。

鐘暮雨不受控的發起抖來,他最怕的就是蛇了!

鐘暮雨急忙用手摸着四周,潮濕松軟的壁岩所觸之處根本沒有可供借力的凹凸處。鐘暮雨害怕的縮在角落,正在胡思亂想時“嘩嘩”的從上面又落下一物來,鐘暮雨以為是蛇回老窩了,兩手捂住雙眼分明是視死如歸的模樣。

突然有什麽東西爬到了鐘暮雨的肩上,鐘暮雨大叫一聲,猛地跳起。然後被一雙手鎖住了肩膀,緊接着,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我。”

鐘暮雨這才張開眼看向面前的人,那個面目清冷和有着讓人讀不懂目光的人。

是他,釋心。

是他。是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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