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

12/變(上)

“怎麽樣?剛才這段我彈得好不好?……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的啊!”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丁侞律猛然回神。

扭過頭,只見身旁的男生正睨着自己,微眯的眼中蘊着不滿。

“你說來教我吉他,結果是來發呆的嘛?”

“抱歉抱歉。”丁侞律收拾心情,努力将心思從下午的事情裏抽出來,“我們繼續吧。”

陸旋卻輕嘆了一口氣,問:“你是不是又有什麽煩惱了?說來聽聽?”

“……”

丁侞律猶豫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把溫藝寧邀請她去參賽的事情跟陸旋說了。

她本以為陸旋會和往常一樣用幾句話就令她釋懷,沒想到陸旋的反應卻與她想象的截然相反。

“這麽好的機會你居然拒絕了?!”男生震驚得瞪大了黑眸,“你幹嘛不去啊?”

丁侞律微怔,如實答道:“因為不想去。”

“為什麽不想去?去了你很可能就能直接入行當歌手了诶!”

陸旋激動不已,還特地起身走到了丁侞律面前與她面對面,氣勢洶洶地連番發問。

“我……”陸旋的反應令丁侞律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錯了,說話聲音不由得轉小,“我覺得這太突然了。而且我也不想和小月做對手。”

“啊?你是覺得要是你輸了的話會沒辦法繼續跟她做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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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侞律搖搖頭:“當然不會。”

“那就是覺得你自己一定會贏,然後對方會介意?”

丁侞律更用力地搖了搖頭:“我沒覺得自己會贏。”

“那是為什麽?”

“……無論最後誰輸誰贏,曾經是對手這個事實也是不會改變的,我怕以後會有隔閡。”丁侞律垂眼凝視着自己絞着圍巾的手指,解釋道,“更何況,我明知道這次比賽對小月有多重要,而我又沒有必須參賽的理由,這樣還中途決定參加,怎麽想也不太好。”

陸旋聽完後沉思了片刻,最終聳了聳肩。

“也就是說以朋友為重咯。這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頓了頓,他又不解地問:“可你現在都已經明确拒絕過了,那還擔心什麽?”

“我擔心會有變數……”畢竟下午溫藝寧也表現出了還沒有放棄的意思。

“你就是典型的自尋煩惱。”陸旋沒好氣地說,“既然現在什麽事都沒有,想這麽多也沒用。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呗。”

也不知是因為向陸旋倒過了苦水還是因為陸旋的寬慰,丁侞律自覺心情似乎平靜了些許。

“你說得對。”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決定将這件事抛之腦後,“來,剛才彈的那首再彈一遍。”

見丁侞律終于一改愁容,陸旋勾了勾一邊嘴角,重新坐了下來。

他依言彈了一段,丁侞律一直認真聽着。

一遍結束後,丁侞律指示:“副歌部分,再來一次。”

陸旋照做。

剛彈了兩小節,丁侞律突然高聲大喊:“停!就在這裏停住!”

陸旋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僵在了當場,一動不敢動。

“什、什麽……?”

“這裏中指可以再往上一點點,這樣能按得更穩一些,換指的時候也會輕松點。”

丁侞律說着,傾身湊近了陸旋,伸手輕輕捏住了他的左手中指,将它往上移了些許。

陸旋的手指白皙細長,只有指尖是硬硬的,是每天努力的結果。

調整好後,丁侞律說:“現在你再試試。”

陸旋沒有說話,只是乖乖地按丁侞律說的,将這兩節重新彈了一遍。

男生訝然:“确實……穩了。”

“對吧。”

“太神奇了吧!”

想不到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居然會有這麽大的影響,陸旋甚是驚喜地扭頭望向了丁侞律。

終于做到了能襯得上“吉他師父”這個稱號的事,丁侞律也很高興,轉頭朝陸旋一笑。

卻發現此刻她與陸旋的臉近得連額頭都幾乎要貼在了一起。

兩人同時怔住。

男生的臉龐近在咫尺,光滑雪白的肌膚上透着淡淡的粉色,長睫抖動,亮晶晶的黑眸裏溢出了一絲驚慌。

丁侞律也吃了一驚,心髒突地蹦了一下。

但很快,她便回過神,向後退了幾分,打算繼續教:“那你再整首彈一次……”

話還未說完,陸旋卻忽然猛地向後一仰。

只聽“咚”的一聲,石椅上已經見不到男生的身體,只剩一條腿搭在了椅邊。

丁侞律好不容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連忙起身跑到了陸旋身邊。

“你沒事吧?!”

陸旋仰躺在地上,一手抱着吉他,一手摸着後腦勺,好看的臉蛋皺成了一團。

“疼死我了。”他嚷嚷。

“我先扶你起來?不對,這時候是不是不應該亂動啊?”

丁侞律着急不已,手在空中慌亂地揮舞,不知該往哪裏下手。

可陸旋已經從地上坐起來了。

“哪有這麽誇張。”他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又看了看手掌,确認自己沒有磕破腦袋。

“不誇張!撞到頭很可能會腦震蕩的!”

“呸呸呸,我才沒有腦震蕩!”

“可是你的臉紅得很厲害!”

陸旋一僵,口舌不清道:“這、那、那只是……總之跟這沒關系!”

“真的嗎?”丁侞律一再确認,“真的沒有頭暈想吐?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陸旋無奈:“真的真的。除了有點疼,什麽毛病也沒有!”

丁侞律這才稍稍放心,将陸旋從地上扶起來,讓他坐回到石椅上。

“我幫你揉揉。”丁侞律提議。

“不……”

無視陸旋的阻止,丁侞律把手伸到了男生的後腦,一摸就摸到了一個包。

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陸旋不悅地眯起眼。

丁侞律岔開話題:“你為什麽會忽然間掉下去啊?”

陸旋別開眼,不滿又不甘地嘟囔了一句:“……還不是因為你。”

“嗯?你說什麽?”

“沒事了。”陸旋臉頰微紅,撥開了丁侞律的手,“說起來時間不早了吧,你不用趕回家嗎?”

一言驚醒夢中人。

丁侞律這才想起這個問題,低頭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晚了。

來這裏見陸旋時,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

而且在不知不覺間,溫藝寧的事情早就被抛到了腦後。

丁侞律依依不舍地離開,匆匆趕上了最後一班地鐵,回到家。

又一次,本應沒人的家裏,竟然亮着燈。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丁侞律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

只見朱麗雅端坐在沙發上,臉上烏雲密布。

“第二次了。而且今晚比上次還要晚。”朱麗雅沉聲說,“上次你爸回國,我不想生事,所以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你這是得寸進尺了是嗎。”

丁侞律第一時間否認:“不、不是……”

“那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朱麗雅提高了聲線。

“我……”丁侞律心裏七上八下,她稍作遲疑,決定豁出去,“我坐過站了。”

撒謊說自己出錯了也總比被媽媽知道陸旋的事情要好得多。

出錯頂多也就是被罵一頓,然後再受點懲罰而已。但要是被媽媽知道她去見陸旋,那她肯定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去那個小花園了。

然而這一次,朱麗雅的反應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激烈得多。

她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兩步跨到了丁侞律面前,高高地揚起了手。

丁侞律一驚,下意識閉上雙眼,縮起脖子。

不過巴掌沒有如設想那樣落下,朱麗雅最終還是收了手,轉而将丁侞律的包甩到了牆上洩憤。

包裏的東西刷剌剌地掉了一地。

丁侞律睜開眼,擡起頭,被這始料不及的狀況吓得呆住。

始終保持着儀态,從未大聲說過話,從未打過她的媽媽居然這樣動手了。

“都怪你!都怪你不聽話!”

朱麗雅扣住丁侞律的肩,死命地搖晃。憤怒爬滿了她的臉,眼眶通紅,讓她看起來有些猙獰。

丁侞律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媽媽。

過去的朱麗雅不管多麽生氣,也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将自己的情緒肆意地表現出來。

為什麽會這樣?

肩膀被抓得生疼,丁侞律皺起眉:“媽、媽媽……?”

“如果不是你一直達不到你爸爸的要求,你爸爸就不會……不會……”

朱麗雅越說越小聲,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像是難以将下面的話說出口一樣。

丁侞律察覺到不對勁,但又霎時想不出原因。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不由自主地顫抖,腦子裏一片空白。

就在丁侞律頭腦混亂之時,朱麗雅終于找回了丁點理智。

她松了手,轉過身,一邊深呼吸一邊對丁侞律說:“你先回房。”

丁侞律仍反應不過來,愣愣地望着眼前萬分陌生的媽媽。

“聽到沒有!收拾東西回房裏去!”朱麗雅不耐煩地吼。

丁侞律一個激靈,連忙把散落在牆角的東西一股腦地塞進包裏,拖着幾乎使不上力氣的雙腿逃回了房間。

客廳裏回歸安靜,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朱麗雅像一座雕像般定定立在原地,只有捏緊的雙拳在不停地微顫。

許久之後,她終于動了動眼睛,視線随即被地上的一張小卡片吸了過去。

不平安的一晚就這樣過去。

整夜未眠的丁侞律在鬧鐘響起之前便起了床,按規定與媽媽共進了早餐,做了晨練。

今早的朱麗雅又恢複到了往常的樣子,高雅清冷,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丁侞律的一場夢。

但殘留在肩上的幾點紅印卻提醒着丁侞律,那并不是夢。

那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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