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主子,今日是十五。”素枝看着自家主子完全沒有動身的意思,便提醒道。

“又到十五了。”

沈玠躺在冒着寒氣的玉椅上,看着窗外的一輪圓月,眼中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聲音冰冷,“不用管他!”

素枝不敢再勸,只好退了下去,關上了門。

“主子,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若娘娘還活着,恐怕也不希望看到你們父子這個樣子。”一位身着黑衣的人漸漸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細聽的話,聲音裏有股太監獨有的尖細陰柔之感。

“張公公,我這樣子,還不知道能有幾天活頭。”沈玠嗤笑一身,喉嚨處忽然傳來一股癢意,胸膛大幅度震動起來,忽地,一口血噴在了地上。

“主子。”張公公大驚失色,連忙上前。

沈玠臉色一片灰敗,眼角卻顯出不正常的紅暈,他用帕子随意地擦拭着嘴角的殘血。

“我若是死了,告訴斐仲,原計劃提前,我要讓那魏氏一族的血灑滿整個汴京。”

“奴才遵令,千機營誓死效忠吾主。”張公公滿身肅殺之氣,看着死氣萦繞的主子,眼前忽然浮現出了當年他把小主子從火海裏救出的一幕,想來竟已十八年了,他看着時日無長的小主子,眼圈微紅,他有負娘娘之托啊。

嘴唇蠕動了幾下,終究還是說出口了。

“您這是何必哪,葉神醫已經被帶到京城了,只要您點頭,随時都可以進行。”

張公公不明白,自從蘇绾姑娘死後,主子已經沒有了牽挂,葉神醫說過,主子這病如今再治,已經九死一生了,若不治的話,也活不到三個月了。

原本主子答應葉神醫,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可在張公公看來,那至少有活着的希望啊,可如今主子為何會這般猶豫不決,倒像是在挂念什麽人似的。

“讓我再想想。”沈玠閉上了眼睛,眉頭緊鎖,“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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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公看了一眼地上的殘血,神情無奈,行了一禮,悄無聲息地又退到了黑暗中。

.......

“陛下,已經子時了,殿下應該不會來了,夜裏寒氣重,不若還是先回宮吧。”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王公公看了一眼冷掉的茶水,小心翼翼地請示着石凳上坐着的中年男子。

“再等等,琰兒或許是有什麽事給耽擱了。”男子道。

天上的圓月,好似一個玉盤似的,高高懸挂在枝頭,月輝灑在樹上,地上,顯得很是寂寥。

王公公把茶盞撤掉,又端上了一盞熱茶。

“秦大人,麻煩把這宮燈再放高一些,殿下若是來了,就能遠遠看到了。”王公公拉着禁衛軍總領秦松的衣袖,小聲道。

秦松連忙讓心腹,把宮燈放在了亭子檐上。

燭光跳躍着,把宮燈照射的十分明亮,宮燈下面的穗子垂在下方随風搖擺着,在夜中,很是顯眼。

時間慢慢過去,東邊泛起了魚肚白。

亭子檐上的宮燈早已燃盡。

“陛下,或許是殿下忘記今天的日子了。”王公公道。

“哼,你到會為他開脫。”中年男子面色十分難看,站了起來,身子微恍。

王公公見狀,連忙扶住男子。

“走吧。”男子在王公公的攙扶下,走出了亭子。

背影莫名的彎了些許,透着幾絲蒼老。

“陛下。”王公公掀開馬車簾子,看向忽地停住步伐的男子。

男子收回遙望汴京宋府的目光,眼底的希冀終是滅了。

“小慶子,你說他是不是還再怨恨我這個父皇。”

“陛下,父子哪有隔夜仇,殿下不會怨您的。”王公公安慰道。

“可我不僅是個父親,還是一國的皇帝啊。”男子長嘆一聲,上了馬車。

“派人告訴他,若他再不肯治病,那盛放着蘇绾的冰棺,他這輩子都休想見到。”

馬車內傳來男子的威脅。

王公公斂眉低首應道:“是。”

.......

“聽說,你病了。”蘇绾一大早,便從素枝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便連忙趕來。

只見昨日還好好着的人,今天便一臉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仿佛得了大病似的。

“你來了。”沈玠撐起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扶我出去走走。”

蘇绾看着眼前修長,但略顯清瘦的手,不假思索地握了上去,眼角忽然掃過地上沒有穿鞋襪的家,埋怨道:“手這麽涼,竟然還敢赤足下地。”

話音剛落,便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襪子。

沈玠面對女子的斥責,沒有說話,乖乖地坐在床邊上,看着一臉擔憂之色的蘇绾,眉眼間罕見地彌漫起一股溫柔。

“若是一直能這樣該有多好啊。”

“你想讓我伺候你一輩子,簡直癡心妄想。”

蘇绾忍不住怼道,若不是看生病的沈三可憐巴巴的,她才不會降尊纡貴地給這人穿鞋,不知道為什麽,每當她看到沈三這厮赤着腳踩在地上,都覺得尤為刺目。

沈玠眼神越發柔和起來,目光輕輕地描繪地女子的眉眼。

“你看,哪家女子的腳有你的大,就你整天還不害臊地把它露出來。”蘇绾給沈三穿好鞋子後,忽地擡頭,便看到對方的目光,結巴道:“你......你怎麽這樣看我。”

“沒事,扶我起來吧。”沈玠搖了搖頭。

蘇绾為她披上外袍後,才把人扶了起來。

“這世上有你挂念的人嗎?”沈玠走在曲曲折折的鵝卵石鋪成的路上,仿若不經意似的問道。

“有啊,我姑姑,還有翠心,我姑姑是這府上的三夫人,你見過的,姑姑沒有自己的孩子,把我當成親女兒的。”蘇绾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但想也沒想的便回答了。

“小姐,看,那有蝴蝶。”翠心指着牡丹花叢中的幾只彩蝶,滿是驚喜。

“你坐在這,我去給你撲碟。”蘇绾指了一下旁邊的石凳,拿着手中的團扇便一臉興奮地跑到了牡丹花叢中。

“翠心,這蝴蝶好大啊。”蘇绾看着落在花瓣上的蝴蝶驚嘆道,手上的團扇猛地一撲,蝴蝶飛走了,又落在了另外一只開的豔麗的牡丹上。

“小姐,你快撲啊。”

“翠心,你去那幫我攔着蝴蝶。”

.......

素枝看着花叢中跑來跑去的表小姐,活潑嬌俏,眼中滿是星光,整個人仿若小太陽一般,帶着灼灼生機與光芒。

沈玠看着這樣的蘇绾,心中的寒冷漸漸被驅逐,望着女子的身影,眼中滿是眷戀,“素枝,告訴葉神醫,今天便開始吧。”他怕再留下去,更舍不得花叢中撲碟的女子。

“主子?”素枝不知道主子為什麽又改變了心思。

“若是我死了,你便替我好好照顧她。她若問起我,便說我回金陵了。她眼光向來不好,日後若是遇到......想嫁的人,你也不要阻攔。

我名下的莊子,鋪子,寶珠玉器,還有暗衛都留給她。她性子嬌,吃不得苦頭,又蠢又慫,偏偏睚眦必報,一肚子壞水。”

沈玠說到這嘴角勾起一絲淺笑,眼簾低垂,輕聲道:“可那是我心中的太陽啊,我又怎麽舍得毀了她。”

素枝滿眼複雜地看了一眼在花叢中撲蝶兒的表小姐,袖子中那瓶藥怕是用不到了。

沒一會兒,蘇绾終于撲到了一只彩蝶,直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臉得意地看向沈三坐着的地方。

“看!我捉的蝴蝶。”

只見原本坐在石凳上的人,此時已經不見了。

“郡主什麽時候走的?”蘇绾捏着蝴蝶的翅膀,跑到了石凳旁,看着一旁侍候的丫鬟追問道。

“回姑娘的話,郡主就在剛剛離開的。”丫鬟答道。

蘇绾心中猛地一跳,心中若有所感,她看了一眼內室,心想,沈三定是回房間去了,便一手提着裙擺,一手捏着花蝴蝶,往房間裏跑去。

“郡主。”蘇绾推開門,看着空蕩蕩的內室,臉上的笑忽地消散些。

“肯定是在正堂。”蘇绾喃喃自語道。

......

“小姐,小姐。”翠心看着自家小姐魔怔似的,推開院子裏的門,像是在尋找什麽。

蘇绾推開最後一扇門,裏面依舊空空如也,就連當初駐守在院子裏的那些侍衛也不見了蹤跡,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蘇绾忽地捂住了狂跳不止心髒,尋找着那人的身影,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說。

找到她!

找到她!

“表姑娘,這是怎麽了?”從外面回來的素枝扶起地上的蘇绾。

蘇绾的眼裏忽然迸射出一抹光,連忙抓緊素枝,“你家郡主哪?”

“鎮國公府有些事,剛剛府上來人把我家主子接走了。”

“走了?”蘇绾提起裙擺,不管不顧地往府門口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等蘇绾跑到宋府門口,此時府門口一個人也沒有,她手上捏着那只花蝴蝶,滿臉焦急的四處觀望。

“表姑娘,我家主子已經離開了。”趕過來的素枝,看着失态的表小姐,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那我給她撲的蝴蝶怎麽辦?”蘇绾望着遠處的路,一臉失落地道。

“小姐,你怎麽哭了?”翠心驚道。

“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蘇绾吸了吸鼻子,帶着無限的委屈,“那你能不能把這只蝴蝶給她送過去。”

素枝看着眼前遞過來的花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花粉染得女子素白的小手粉粉白白的。她看着表小姐眼眶裏的淚水,心一軟,便把蝴蝶接了過來。

“表小姐,您放心,我會派人把它交給郡主的。”

此時,宋府的側門停着的的馬車,一只蒼白的手最終放下了簾子,馬車緩緩駛動。

.......

皇宮。

“你沒看錯?”二皇子嘩地站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注視着下屬。

“屬下絕不會看錯,沈郡主的車馬當真進了皇莊。”

二皇子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臉上一片深沉,“昨夜,父皇在城外子華亭待了一夜,若不是為了等什麽人,怎會在夜裏去,此人的身份一定不會是那麽簡單。

今天,那沈郡主前腳剛進去皇莊,後腳皇莊便被父皇身邊的秦統領帶人給圍了起來。”

“殿下,養心殿那邊的探子來報,說內務府那盒千年雪蓮被陛下身邊的王公公給取走了。”

“千年雪蓮是解毒聖物,當年母妃向父皇要了幾次,都被拒絕了,到底是什麽人在父皇心中竟如此重要?”

二皇子眉頭緊蹙。

“中了劇毒,還如此重要的人。”二皇子喃喃自語道,忽然,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臉色大變。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麽?”

“先生,可還記得,我母妃身邊的魏嬷嬷曾說過,先皇後在懷孕時曾經中過一種毒,所以太子蕭琰自幼身子便病弱不堪,據說是中了胎毒。”

趙長欽回想起,魏貴妃身邊的嬷嬷确實是說過,心下頓時一驚,太子蕭琰死去半個月後,鎮國公夫人忽然早産,誕下沈郡主便撒手人寰了。

當時鎮國公傷心過度,辦過喪事後便帶着剛出生沒幾天的女兒,離開了京城,離開前,沒有一個人見過鎮國公的女兒,直到三年後才回來。

剛在京城沒待幾年的沈郡主便借養病為由,搬去了金陵外祖家,一住便是十年。

這十年裏,皇上不斷的藥材珍品送到金陵,更是給了對方郡主的封號不說,還親賜了禦前侍衛,更是給與沈郡主可以在宮中不用行禮的特權。

人人都道皇上是為了寬慰臣子的心,才對那沈郡主這般厚愛。

可皇上連魏貴妃所出的三公主都沒有這般上心過。

如今細細想來,這沈郡主确實和死去的蕭琰太子有着若幹的聯系。

“怪不得殿下您懷疑沈郡主的身份。”

二皇子面色微沉,“來人,集結禦林軍,本王倒要看看這皇莊裏的活太子。”

......

養心殿。

“皇上,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沒有到一刻,二皇子便暗下集結侍衛,往皇莊的方向趕去了。”王公公看着面前批奏折的皇上,低聲道。

皇上拿朱砂筆的手猛地一頓,反應過來,奏折上便被劃出了一道,甚是刺目。

“這般便按奈不住了嗎。”皇上放下手中的朱筆,望着汴京皇莊的方向,臉上的神色陰沉不定。

......

皇莊。

“臣,見過二皇子。”秦統領看着二皇子身後的侍衛軍,眉頭微皺。

二皇子跳下馬,“秦統領不用多禮,本王是按父皇的指令,來接走皇莊之中的沈郡主。”

“這,請二皇子出示陛下的聖旨。”秦統領攔住了往裏走的二皇子,不卑不亢道。

二皇子看着身前的刀,眉眼淩厲,“怎麽,秦統領是不相信本王的話?”

“卑職不敢,皇上有令,今日除非有旨才能進入皇莊,否則其他人一概不能入內。”

二皇子看着秦統領這幅架勢,心中原本只有六分猜測,如今有了九分,裏面的人一定是沈郡主不假,那沈郡主便是太子蕭琰,并且裏面的人定是危在旦夕。

他望着皇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父皇是口谕,秦統領莫要糊塗才是。”

“二皇子請恕罪,卑職也是奉命行事。”秦統領向後面一揮手,皇莊門口立刻,層層被人圍了起來。

二皇子面色一沉,眼中閃過一抹陰鸷,“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客氣了。”

二皇子帶來的人,瞬間厮殺了過去。

兩方人馬,殺得昏天黑地。

二皇子趁機,帶着一批侍衛闖進了皇莊。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是不會死的,放心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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