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雨了
沈初獨生, 雙親也是獨生, 算起來沒什麽亂七八糟兄弟姐妹。
在學校裏被沈哥初哥胡叫一通沒太在意,這回聽季澤這麽一叫, 才察覺還真沒人敢黏糊糊喊他一聲“哥哥”。
“滾!你變态?”沈初随口罵道。
然而季澤卻像是把這個問句聽進去似的, 一板一眼回複他:“我不變态。”
沈初微愣,奇怪于他的認真。
下課鈴響, 季澤前排的河馬擰着身子, 悄咪咪就要把練習冊拿走:“要不給我抄抄?”
沈初大掌“啪”的一聲蓋在練習冊上, 也不說話,暗自較勁。
河馬捏着邊緣拽了拽, 沒拽動。
“交交交交…”白緋抱着物理練習冊, 在桌邊結巴成幻燈片, “作作作作作作作…”
季澤随手從白緋抱着的練習冊上拿了一本過來遞給河馬, “你抄這個。”
“不不不不…”作為學委的白緋還想拯救一下這個沒救了的十二班, “不能抄作…”
河馬擡眼看過去, 白緋瞬間噤聲。
“嘤。”
十二班後排的學生一個比一個兇,她拯救不過來。
沈初硬着頭皮, 在一分鐘內把作業抄完後, 把兩人的練習冊一疊,遞給了白緋。
白緋看看冷着臉的沈初, 又看看笑眯眯的季澤,伸手接過這兩本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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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就跟遞結婚請柬似的。
白緋手指撓撓練習冊的背面,覺得有點難受。
按理來說自己應該算失戀了。
可是她怎麽,怎麽這麽想看沈初談戀愛呢?
沈初這樣的男生, 和季澤談戀愛,還是這樣愛答不理的嗎?
談戀愛的話總應該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吧。
“有事?”季澤單手托腮,整個人往桌上一倚,擋住了白緋的目光。
狼崽子護食了。
白緋回過神來,抱着作業本就往教室外跑。
小姑娘個子不高,全班的作業堆得都快擋她的視線了。
季澤當初搶了人姑娘兩個橘子,忍不住好心提醒一句:“你跑慢點。”
想飛速逃離現場的白緋腳步一頓,心道是不是自己跑得太快晃了他老人家的眼。
她不敢不回應,只好轉過身子,小心翼翼地應着,“知,知道了。”
嘴上這麽說着,卻依舊是悶着頭往前沖,一點兒都不看路。
匆匆出了教室後門,一頭撞在走廊上的路人身上。
白緋心頭一緊,是豹子。
好在付明清個高手長,雙臂把人一攬,不僅沒讓白緋摔着,還順便接過了那一摞練習冊。
“沒長眼?”付明清皺着眉,似乎非常不悅。
白緋沒敢說話,抖着手就要去接練習冊。
“送哪?”付明清身子一轉,也沒看她,“帶路。”
白緋欲哭無淚的跟上去,“王,王老師辦公室…”
“什麽王老師?”付明清語氣不好,“我怎麽知道他公室在哪?”
走廊上人來人往有些吵鬧,付明清音量提高了些,把跟在他身後的白緋吓得一個哆嗦。
“二,二樓的,王老師…”姑娘聲音小,低着頭,付明清斜眼看過去,能看見她後腦上紮着櫻桃紅頭繩。
媽的,他對她這麽好,小丫頭還怕他。
穿過走廊,上了樓梯,付明清把練習冊給白緋,自己等在辦公室門口。
白緋抱着作業,敲門走了進去。
一個辦公室不小,放了好幾張桌子,老師們有的閑來無事,正讨論着四五月份要舉辦的春季運動會的消息。
白緋聽了幾句,大約是說四月底的期中考試要提前了。
不過運動會的大多都是那些身強體壯的人去為班級争光,她這只小鹿頂多就是拿拿衣服送送水什麽的。
也不知道季澤會不會參加,沈初會不會給他拿衣服送水。
一想到沈初那種清冷的男生跟一群女生站在一起給自己男朋友送水,白緋就打了個寒顫。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臉,出了辦公室發現付明清還等在門口。
白緋瞪大眼睛,又想走,又不敢走。
付明清拉過白緋手腕,把小姑娘的手掌翻開放在眼下看了看。
粉白幹淨的小手,擦破了的那片還泛着紅。
那是昨天她被人推後,手掌着地磨出來的傷口。
“我給你的藥呢?”付明清表情超兇,拽得似乎要打人,“敢不抹?”
白緋個子不高,被男生提着胳膊,跟個小雞崽子似的舉着,“我媽媽,我媽媽說沒關系…”
上課鈴響,付明清“哦”了一聲,把白緋的手臂一扔,轉身走了。
既然是媽媽開的口,那就算了。
白緋像個被遺棄了的小可憐,她縮着脖子左右看看,揉揉自己被付明清攥疼了的手腕,飛快地跑回了自己教室。
幾天後,不知道是哪走漏了風聲,整個年紀都在議論着一個月後運動會的事情。
十七八歲的年紀,在家裏一個人呆不住,來學校又不愛去看書。一要舉辦什麽活動,只要不用在教室裏待着,都能引起學生強烈的興趣。
體育委員推算着比賽項目,早早地就在班裏開始拉人參加比賽。
季澤撞了撞沈初肩膀,腦袋往自己肩上一歪,道:“參加比賽嗎?”
沈初正饒有興趣地看化學課本的彩色的例圖,聽季澤這麽一說,擡起頭對上狼崽子笑盈盈的目光。
他面無表情,把書一合,“你管我?”
上學期的時候沈初還想退了學去上體校,他的身體素質,在普通高校的運動會上應該可以輕松虐菜。
季澤被怼了也依舊笑容不減,“看你最近學習勞累,想帶你輕松輕松。”
沈初聽後臉色一黑,“滾。”
大概是身邊坐了一個學起習來宛如與世隔絕般的學霸,沈初被季澤帶着,也開始慢慢接觸起了課本。
只不過礙于青少年叛逆的小心思,實在不想把自己“願意看書”這種看上去積極上進的事讓別人知道。
季澤抻了抻胳膊,手臂往沈初肩上一搭,另一只手翻開了他的課本,“讓我來看看兔寶寶看的是哪一章?”
兔寶寶,兔你媽的寶寶。
“狗,”沈初扭頭對季澤道,“灰狗。”
季澤眯了眯眼:“小心我咬你。”
沈初絲毫不虛,還要挑釁:“你試試?”
季澤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動了動手指,狼崽子勾起一邊唇角,笑裏摻着壞:“真的假的?”
他真的挺想試試的。
“滾。”沈初一沒話說就抛出金句,他擡手,把季澤的手臂扔到一邊。
“我滾,我閉嘴,我離你遠點,”季澤幫他把接下來的話說完,手指點在剛才沈初盯着看的那張圖片色,“不過哥哥,你知道這玩意兒為什麽變紅嗎?”
又他媽被叫哥哥了。
沈初不知道季澤的臉皮有多厚,反正他是比不過。
大兔子耳尖微紅,像是自己占了便宜,又像是被別人占了便宜。
他的舌尖抵在牙後,順着季澤骨節分明的手指,看着透明燒杯中的紫紅色,緩緩吐出一個字:“堿。”
季澤指甲修剪平整,不長不短。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沈初看着深色的狼瞳,裏面帶了些贊許的笑意。
其實偶爾看看書…也不是不好。
三月底的月考,沈初意外進步了五十多名。
後排學生分數雖然相差較小,但成績都是一樣的屎。只要稍微進步那麽幾十分,就能甩開末排一堆人。
沈初拿到自己四十三分的化學試卷,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倒數第二道大題,他竟然做了全對。
考前季澤給他圈了重點,每一道大題都對應着一章的知識點。
沈初随便找了最少那一章,把書本弄通透了,自然而然就會做題目了。
他看着那一串小對勾,還有題號旁用紅圈圈起來的數字二十一。
意外地發現原來做對卷子這麽爽。
沈初把自己的卷子折了一折夾進書裏,側過臉看見季澤正慈母一般對着他笑。
沈初:“……”
剛才自己那一通心理活動,季澤豈不是都看在眼裏?
沈初一張臉瞬間冷了下來,少年微擡下巴,神情漠然,企圖用現在的拒人千裏掩蓋住自己剛才的那點欣喜。
季澤雙臂搭在桌上,臉往上一埋,弓着腰哼哧哧地笑出聲。
剛才大兔子拿着卷子翻來覆去地看,那震驚又開心的模樣實在有些可愛。
沈初晚自習睡覺的時間逐漸開始減少,平時上課也會聽上那麽幾句。
就是還拉不下來面子,遇到不懂的問題寧願跳過也不來問他。
非得季澤細心留意着,在發現問題後等到一個合适的時機,裝作随口一說,替他指點迷津。
不過季澤還是高興的。
狼崽子笑夠了,轉過臉,枕在自己胳膊上看着沈初。
沈初受不了季澤的灼灼目光,把自己的化學課本粗暴地卡在他的臉上,起身出了教室。
折好的試卷滑落出來,季澤坐起身子,展開來看。
歪七扭八的字雖然醜,但很認真。
甚至連化學方程式上的催化劑,都細心地标了出來。
季澤把卷子重新折好夾回書本裏。
他的動作溫柔,指腹劃過書頁,是沈初無數次觸碰過的地方。
大兔子開始用心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天氣逐漸暖和了起來。
運動會的通知提前了半個月下來,體委拿了一沓報名表格,在班裏分發吆喝。
“同學們!為班級争光的時刻到了!”
為了提高學生的參積極性,運動會表面上說是自願報名,其實每人至少都要參與一個項目。
季澤拿着報名報,湊到沈初面前:“兔兄,你報什麽?”
沈初單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化學元素周期表發呆:“不知道。”
季澤看他在背書,把表格一折就沒繼續打擾。
沈初抽了張草稿紙,趴在桌上極其緩慢地開始畫每個元素的原子分布圖。
這一畫就從上午畫到了下午,晚自習的時候季澤去看,沈初還在那裏慢吞吞地數着電子。
“下雨了。”突然有人小聲說道。
“沒帶傘怎麽辦啊。”班裏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沈初擡頭看向窗外,疾風呼嘯,是驟雨來臨的前兆。
為了照顧沒有帶傘的學生,學校提前半小時下了晚自習,封了校讓學生趕緊回宿舍。
然而就算這樣,也沒避開這場春末的大雨。
豆大的雨珠噼裏啪啦砸了下來,沒一會兒的功夫就連點成線,連線成面。
混着急促的風,像有人拿着水瓢往下倒似的,一波又一波打在教學樓的走廊上。
四月中旬的晚上不算暖和,但是比起前幾個月也沒那麽寒冷。
有貪玩的男生卷着褲腳,在走廊上打鬧着踢水玩。
偶爾有風把雨水吹進來,惹得他們再嬉笑着躲開。
季澤拉着沈初的手腕,強行把人拉到教室門口圍觀。
沈初不想看那些淋雨的傻逼,可是教室空了,他也不好意思單獨一個人坐在那裏。
一陣疾風夾雜着雨水掠過,引得走廊上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大笑。
也不知是誰摔了一覺,在水坑裏罵罵咧咧把自己同伴一起拖下了水。
“出去玩玩。”季澤的手從沈初手腕滑下去,直接握住了他的手。
沈初有些發愣,低頭去看兩人相握的手,莫名其妙就被帶出了教室。
傾盆大雨帶着的涼氣,就連空氣中仿佛都沾了濃重的水汽。
走廊外模糊的雨幕,天邊隐約的雷聲,還有在大雨裏被風吹歪了的大樹。
似曾相識的天氣,那個黑暗的晚上。
沈初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腦海中斷斷續續浮現出當時的記憶。
“媽媽!”
年幼的沈初哭嚎着去追被擄走的孟雨疏。
他弱小又無能,除了哭喊沒有別的辦法。
直到他的爸爸及時趕到,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母子拖延了時間,等到了救援。
嘩——
又一陣狂風挾着雨珠拍來,季澤把沈初往自己身前一拉。
狼崽子擡起手臂,用敞着的校服擋住了呼嘯而來的風雨。
“傻了?”季澤臉上帶着輕松笑意,用食指抹掉沈初額角濺到的幾滴水珠。
沈初的脊背貼在走廊外的牆上,整個人幾乎被季澤的氣味包裹了起來。
狼的味道。
一樣,又不一樣。
他閉上眼睛,輕輕吐了口氣,像是有些累了,再睜開時滿眼的疲憊。
“我爸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把昨天的三更補齊了。
明天雙更補今天的,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