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莞……你來啦。”
見白莞莞過來, 梅特維亞那冷若冰霜的臉上，慢慢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她的臉色因為失血而無比蒼白，原來那雙幹淨純粹的深綠色眼眸, 不知為何, 忽然變得陰沉而灰暗不明, 就好像有誰往她清如淨水般的眼裏滴上了一滴墨水，将整個水面都染得渾濁, 深沉而陰郁。
白莞莞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心裏情緒無比複雜。
雖然梅特維亞還是以前的模樣, 雖然她望向自己的眼神裏依舊帶着溫度，但白莞莞卻知道, 如今的梅特維亞, 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梅特維亞了。
不知從哪個地方開始, 梅特維亞顯得有些不太對勁，與以往的她完全不一樣, 整個人的氣質都沉了許多。就好像轉眼間, 她從一個只有二十二歲的年輕女孩，變成了九十歲看遍世俗的老人。
當她那雙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自己的時候，白莞莞只感覺心裏一陣痛楚, 那陣痛苦并不劇烈，卻又無處不在，密密麻麻地布滿她的心口，宛如巨石壓在她的身上, 讓她難過得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如今的梅特維亞，究竟是原來的她, 還是那想要引起世間動蕩的神祗心魔？
而她呢？她會選擇對梅特維亞下手，将她徹底鏟除嗎？
白莞莞無比悲哀地發現, 即使心知對面的人有可能是她的敵人，但只要她面對梅特維亞，她就避免不了被她吸引，被她引誘，哪怕梅特維亞如今氣質變了許多，但她卻偏偏還覺得，這樣沉靜而陰郁的梅特維亞，反而更有一番別的魅力。
就像生長在陰暗處的花，有着瑰麗的顏色和帶刺的莖杆，即使知道它是一種有着劇毒的依靠美麗外表來傷人的植物，卻還是忍不住為之蠱惑，為之沉淪。
“白莞莞，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但現在，情況已經沒辦法回轉了。”
不知何時，光明神的靈魂從那小金球裏鑽了出來，漂浮在空中，無比嚴肅地看着他們對面的梅特維亞。
他的眉頭緊皺着，那雙與梅特維亞莫名相似的綠色眼眸裏全是警惕之色：“我可以感受到，她靈魂裏一直潛伏着的能量，已經因為剛剛的死亡而被全部激活……我知道你喜歡她，我也知道你們之間有很多美好的回憶，但她靈魂的本質就是心魔，她是魔，這一點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他轉過頭，看向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幸的白莞莞，毫不留情地将她最後一絲期望戳破：“你能确認，此後的她，就一定不會受到影響，變得面目全非，背信棄義，最終危害世間麽？你能确認，過了一段時間後，她還會喜歡你麽？”
心魔是什麽，心魔是什麽樣的，擁有摩诃記憶的白莞莞自然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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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光明神嘴裏所說的，心魔的本質，其實就是一種魔。而任何魔，都擺脫不了其陰暗偏執的本質。
原本的梅特維亞，體內本質尚未被激活，受自己人族的身體束縛，和一個正常的人沒有區別，然而一旦她覺醒，她的大腦漸漸就會被各種瘋狂的執念充斥，這會讓她就好像時時刻刻處在懸崖邊緣一樣，稍有不慎，便會徹底墜入深淵。
一個普通的人被心魔所控，走火入魔，都能引發許多慘案，而一旦神祗的心魔出現在這個世間，她還擁有絕佳的天賦和實力，那會造成什麽樣的不可估量的後果？
即使她還擁有和白莞莞之間的記憶，即使她還尚且存有理智，但在本心的誘惑下，她又能把持自我多久？
“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
白莞莞聽着他的話，後退一步，忍不住低聲喃喃道。
她的眼睛失神地看着不遠處的梅特維亞，看着梅特維亞身上那些猙獰的傷口，看着她蒼白的臉色，還有被鮮血侵染的衣袍。
即使發現了自己态度的不對勁，梅特維亞卻依然站在那裏看着自己，安靜地等待自己過去找她。
哪怕氣質大變，但梅特維亞那雙眼眸裏，依然可以看到一些隐晦又溫暖的情愫。
“可是我……就是忍不下心啊……”
白莞莞嘴巴輕微地動了下，最終低聲說道。
她轉過身，無比堅定地看向了光明神，語氣篤定地說：“她現在情況那麽弱，我實在下不去手……我們這一次先走，先離開這裏，離開她身邊，等下一次見面我再對她出手，可以嗎？”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越來越弱，最後幾乎到了懇求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的請求很荒謬，也知道自己一時的心軟，很可能引來不可估量的後果。
但白莞莞心裏卻隐隐覺得，梅特維亞或許并不會成為摩诃記憶裏的心魔。她應該可以克制自己的。
她不信梅特維亞會變壞。
“現在是她最虛弱的時候，這時候不出手，以後你要再擊殺她，難度會變得極其高。”
光明神看了看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漸漸軟和下來。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對白莞莞做出了妥協：“你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這樣吧，只是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自己現在的決定。”
白莞莞最後看了一眼梅特維亞，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
面對這樣狼狽的梅特維亞，就算心裏知道她的危險性很大，白莞莞還是出不了手。
明明之前還想着要對她好，要和她一起認真過下去。
最終，白莞莞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梅特維亞，就直接轉身匆忙離開了。
在剛剛那段時間裏，迦樓羅呆呆地站在他們兩個的身邊，聽着他們的對話，有些迷茫地張大了雞嘴巴。
它瞅了瞅猶豫痛苦的媽媽，又看了看不遠處身負重傷，幾乎站不穩的後媽，仿佛明白了什麽。
“叽叽！”
肥雞崽子叫了兩聲，撲閃着小翅膀，跳了跳，試圖挽回媽媽離開的決心。
然而這一次，心地溫柔的媽媽卻對它的鳴叫充耳不聞。白莞莞無比絕決地背對着梅特維亞，腳步在最開始有了稍微的遲緩，但随後，她的離去便不再有任何停頓了。
梅特維亞似乎察覺到了什麽，迷茫地站在原地對着白莞莞的背影。
她因為右胳膊受了上，整個人微微躬着身體，左手用力摁着胳膊的傷口處。她的頭不知何時低了下去，看不清神色，任頭發淩亂地搭在兩肩。
後媽這是……和媽媽離婚了麽？
迦樓羅遠遠地望過去，只覺得心裏難過極了。
它擡頭看了看白莞莞和光明神的虛影，又看了看梅特維亞伶仃的身影。
雖然後媽對它很壞，經常捏它，而且也不像媽媽一樣親它摸它，但迦樓羅知道，後媽只是臉上冷淡，其實心裏還是很喜歡它的。
媽媽身邊還有一個強大的靈魂陪伴她保護她，但後媽呢？
她受了重傷，卻形單影只，無人可依。
“叽叽叽。”
它留戀地看了眼白莞莞，叫了幾聲，最終拍着翅膀，朝着梅特維亞那邊飛了過去。
——
那天夜裏，待白莞莞他們一行人全部離開後，原本一直被摩诃和光明神的餘威庇護着的鳳鳥族遺跡，徹底失去了它對低中階魔獸的防衛。
很快，就會有一群接着一群的低等魔獸入侵這裏，駐紮生活。它們會将鳳鳥族曾經的生活痕跡徹底抹去，讓鳳鳥族生存過的一切痕跡都随着時間消失，讓它們漸漸變成只在傳說故事裏才會偶然出現的存在。
白莞莞離開後的一個月，她沒有去西魔域那個曾經的家裏，而是在西荒之國随便找了個住所，一個人安靜地待了一個月。
魔王雖然在那天晚上被她放過了，但白莞莞相信，梅特維亞并不會輕松地讓他順利回到魔域。至于被覺醒期間失去理智的梅特維亞重傷的布魯諾，隔日後便全身傷口愈合，回到了西荒之國，還帶去了有關噬神者轉世的大消息，在維特帝國的軍隊裏獲得了嘉獎和榮譽。
而在這接下來的一個月裏，風雲巨變，發生了許多難以預料的變動。首當其沖的，就是與她自己有關的消息——
首先，是逃回家的受了重傷的魔王匆忙宣布，噬神者的轉世已經被他發現，他将其帶回了魔域，并安排她參與魔族高層利益集團的博弈鬥争。
在傳聞裏，那個女人有着一頭發梢微卷的黑色長發，神色陰郁傲慢，一雙深黑色的眼眸讓人心底發寒。她的身邊時時刻刻跟着一只白色的肥雞崽子，她對那雞崽子十分寵愛，甚至到了無所不應的程度。許多人都暗自猜測，那或許就是她的孩子。
這位魔神轉世者的手段十分強硬，沒有多久就将魔族高層都理了個幹幹淨淨，那些眼高于頂的高等魔族各個對她俯首稱臣，即使是昔日魔王，也已經漸漸淪為了她的手下之類的人物。
許多人都猜測，這個轉世者，差不多就會是下一任的魔王了。
白莞莞知道，那冒充自己的人，沒有任何意外的話，就是梅特維亞了。
雖然不知道她會用什麽辦法将自己的眼睛變作黑色，但白莞莞一想到她是光明神的心魔，就能明白，這麽一點小手段，她應該是會的。
她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樣，過上了順風順水，平步青雲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陸折寒”“789”的地雷
謝謝“似茍咻驚(不不不我是蹲比”,“聞蔔”的營養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