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回可沒有花木蘭在一旁給她分析利弊得失,更沒有秦舞的貼心安慰。她這是兩眼一抹黑,在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架到火上烤了。

比起謝驅直接開出籌碼進行交換,還是花木蘭這種征詢她意見的方式更讓她感到舒坦。再說了,她來驿站還不足一月,日子過得還算惬意,實在是不願再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

接到了花木蘭鼓勵的眼神,祝英臺張開了口:“我……”

厚重的軍靴聲由遠及近,終于撞了進來。

周行急匆匆進來:“幢主,漠北城新來的驿報。”

花木蘭挑眉:“哦,是嗎?拿來我瞧瞧。”

花木蘭信手接過了驿報,祝英臺好奇看了一眼,瞳孔卻在一瞬間緊縮。

封皮上乙級驿報的獨有标識令祝英臺吃了一驚,這大過年的,居然還有乙級驿報?莫非是邊境又出來什麽問題?

花木蘭一目十行的看完,不怒反笑,将驿報遞給謝驅:“司庫,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啊。咱們還沒緩過勁呢,他們就想動手置咱們于死地了。”

謝驅看過之後,不屑道:“本事不大,口氣不小,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這回的事就包在老夫我身上,不把他那筆爛賬給算清楚,老扶我絕不罷休。”

花木蘭拱手稱謝:“有勞司庫了。”

“亦是老夫分內之事。黃胖子那個混賬自己糧倉內都沒有兩千石糧食,咱們看他可憐,豁出去性命救他也只要了一千石。這厮倒不臉紅,居然敢往上報為了勞軍給了咱們兩千石糧食,合着咱們還要還他一千石糧食不成。”

“他可不是在乎這點糧食的人,以我之見,左不過是要拉我下水罷了。”

謝驅糊塗了:“拉你下水?”

花木蘭出言點醒了謝驅:“司庫可還記得太|祖勞軍故事麽?”

謝驅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猛地一拍腦門:“是了,是了,老夫怎麽把這一茬給忘了!賊子居然有如此毒計。”

“我這回就是循□□舊例,才敢獅子大開口從黃胖子那要了一千石糧食。可要是這數字翻上一番,那就不是循太|祖舊例可以解決的問題了。指不定會被安上個什麽罪名,縱兵為匪,禍亂友鄰都算是輕的。也是我大意,往竟沒瞧出來黃胖子還有這樣的心計。”

“他蠢鈍如豬,別說你了,老夫都不相信他腦子會那麽好使。多半是那位想從中作梗,借機挑起與都護……”

“司庫慎言,那位好歹還是您的……”

花木蘭話音未落,就被謝驅打斷了:“我呸,休與我提那厮,簡直是吾輩之恥。成日裏躺在祖宗的蔭蔽下吆五喝六,弄得誰把他當個玩意似的。”

花木蘭聞言露出一絲苦笑:“總之還請司庫多多留心,我聽聞君上的身體已是時日無多,馬上就要開春了,蠻子還在打咱們主意呢,漠北的局勢不能再動蕩了。”

“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北境無憂矣。”

縮在一旁聽完了全程的祝英臺默默發聲:“其實,用不着這麽麻煩的。”

霎時間,兩個人,四只眼睛,齊刷刷的盯住了她。

祝英臺咽了一口口水,弱弱道:“我能問一下,那個糧倉有多大嗎?就是,左右要走多少步的那種。”

謝驅:“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學過一點《九章算術》,會算。”

下一秒,謝驅就如餓狼撲食一般撲了過來,直接抓向了祝英臺的手腕。

可惜并沒有抓到,他在半途被花木蘭截住了。

“司庫,自重。”

謝驅充耳不聞:“你真的會《九章算術》?臭小子別攔着我,這人我要定了!”

“她可沒說要跟司庫您去軍需處。”

“臭小子,你……”

祝英臺和周行對望一眼,都選擇了作壁上觀,兩個大佬鬧脾氣,一個都惹不起。

一陣雞飛狗跳,哦不,雞飛蛋打,不對,雞犬不寧之後,廳內形勢趨于平穩。只是凝滞的氣氛讓祝英臺握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這兩個在她身邊走來走去,神情比族學的夫子還要嚴肅的上官,讓她懷疑似乎下一刻就會有竹板落到手心。

從未想過自己無聊時所學的雜學會成為如今安身立命出人頭地本錢的祝英臺在檢查了兩遍之後,小心翼翼的将紙上墨漬吹幹,将其遞給了謝驅。

“一千四百石到一千六百石之間?什麽意思?”

對于謝驅這個暴脾氣大佬,祝英臺表現的比面對花木蘭還要恭遜三分:“因為沒有實地勘測,所以只能得出一個約數,但是可以肯定,糧倉內裝不了兩千石糧食。”

“這就行了,懂行的一瞧就知道。這黃胖子借着馬匪襲城的借口,将一應帳冊燒的一幹二淨,硬生生給我腦袋上扣了這麽個屎盆子。現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想想還有些好笑。等落到我手裏,非得扒了他一層皮不可。”

英武的将軍笑得前仰後合,露出幾分獨有的孩子氣,讓祝英臺心底也不由生出祭祀欣喜來。

原來自己也是能幫忙的,被肯定的感覺,真好。

在驿站休息半日之後花木蘭和謝驅帶着人往漠北城趕去。

隔日,祝英臺也離開驿站,到了秦宅。

臘月三十幾乎是轉瞬即至,在秦宅抽空睡了兩個滿足的懶覺之後,祝英臺又恢複了以往規律的作息。

“劈哩叭啦、噼裏啪啦。”一大早起來,祝英臺就看見了秦舞和秦豫兩個小鬼頭在圍繞着炭盆玩爆竹。

所謂爆竹,是以火燒竹子,使之爆裂發聲,已達到驅除邪祟的作用。

看着姐弟兩個玩的如此開心,祝英臺不由起了壞心思,攏着手繞到了兩人身後。

果不其然,一身輕喝就讓兩兄妹一蹦三尺高,小大人秦豫臉上露出了被發現了的窘迫,性急的秦舞更是直接撲過來要撓祝英臺癢癢。

“祝……”在祝英臺注視下,秦舞艱難的改了口,“哥哥。”

然後一股涼意就從後頸傳來,卻是秦舞趁機塞了一把雪,祝英臺冷的直接竄了起來,怒道:“三娘,好膽!且吃我一擊!”

兩人就這般在院中打起雪仗,無意間還砸中了在一旁觀戰的秦豫。這可了不得,直接導致了三方混戰,院內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花木蘭推開門時一個雪球正迎面飛來,随手接住,捏碎。就看到了院內笑得正歡的祝英臺。

花木蘭渾身突然就輕松了起來,來烽火臺任職快一年了,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如此輕松。

“來咯,熱氣騰騰的餃子。”往昔嚴厲的花木蘭在秦宅卸下了冷漠的面具,臉上布滿了笑容,在衆人期盼的眼神中端着餃子上了桌。

“我先來,我先來,我要找包了銅錢的,來年發大財!。”秦舞揮舞着筷子,頭一個嚷了出來。

“沒規矩。”秦遠打落了秦舞的筷子,訓道。

花木蘭見狀急忙出來救火:“秦師,今兒三十,大過年的小門小戶都不打孩子,您怎麽還犯了呢。三娘來,哥哥給你分餃子。”

得了庇護的秦舞甭提有多高興了,眼看着大父被哥哥說得沒了脾氣,美滋滋的就将碗端到了花木蘭面前。祝英臺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笑顏,心底忽然有些吃味。

“來,你也有。”和煦的嗓音響起,一個圓滾滾的餃子就蹦到了祝英臺碗裏。擡眼正是花木蘭泛着小麥色的面龐。

祝英臺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急急将頭低下道謝:“多謝。”

五人正在這邊喜氣洋洋的吃餃子,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卻将氣氛完全打破:“幢主,幢主,京城八百裏加急,天子,天子崩了。”

素來穩重的周行幾乎是撞開門滾進來的,手裏拿着的驿報上白底紅字,赤色的甲字幾乎要泣出血來。

這個時候,祝英臺剛剛咬破餃子,藏在其中的銅錢磕到了牙。

接過周行手中的驿報,一目十行看完之後花木蘭的臉色變得無比複雜,她知道當今天子的身體不好,但也從未想過天子會在這個節骨眼駕崩。

正月正是庶民百姓最為放松的時刻,軍營裏不少士卒都回家過年去了。若是柔然得了消息這個時候弄險攻擊,後果将不堪設想。

哪怕心裏急得要爆炸,花木蘭依舊在不急不緩的下命令,讓周行派人去傳令。

祝英臺總結了一下,就兩點:按制服喪和召集兵卒回營。

在花木蘭起身大步離去的同時,祝英臺也追了出去。

看着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祝英臺,花木蘭滿臉不耐:“你跟來做什麽?”這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跟着攪亂。

小跑着才追上祝英臺腳步的祝英臺勻了幾口氣道:“我知道城裏現在只有一個隊的兵力駐紮在兵營,其它隊都歸家了。你一定很缺人手,我想來幫你。”

花木蘭聞言深深的看了祝英臺一眼,這才點頭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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