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溺水的人

長到十八歲，小漁夫開始一個人出海。鄰居家大叔被兒子接到鎮子上住，就把自家的舊船低價賣給了小漁夫。其實本來是說送而不是賣，畢竟大叔心善，然而小漁夫執意要簽下欠條，大叔也就嘆口氣接受了。

小漁夫慢慢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他對大海的恐懼還在，卻不像以前強烈了，更多的是對外面世界不感興趣。生活平淡無奇，就一天天過吧，他沒什麽追求。

最近不知為何，出海的收獲頗豐，那些魚像被蒙了眼拼命往網裏鑽。小漁夫也少有地露出了笑容，累了好多天，決定休息休息。他平日的活動很少，空閑時候大多悶在家裏看書。那是從母親那學到的習慣，也得益于父親在外帶回的各種書報。

不過，今天他心血來潮，掏出了父親很早留在家裏的魚竿，認真擦拭過将灰塵去除，提起小桶就到了岸邊垂釣。天氣很好，風平浪靜，小漁夫歪戴着草帽坐在礁石邊打盹。偶爾幾只海鷗在附近落下，濺起一陣水花，随後呼啦啦飛走了。這都沒讓他打起精神，而是半眯着眼看了看，腦袋一點點垂下去。

現在倒是沒有魚上鈎，浮标一直順着水波飄蕩，就是不往下沉。

突然，一陣很大的水花聲響起，握在手裏的釣竿一下子被扯了出去。小漁夫吓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掉進了水裏。冰涼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小漁夫不小心嗆了幾口，肺部火辣辣的。他趕緊往上游去，可這時，腰間一重，有什麽挂在了上面一樣。

小漁夫一驚，下意識伸手摸去，掌心觸碰到軟軟的一節，像人的肌膚。他克制住酸澀睜眼看去，發現自己抓住了一個孩子的手臂，就箍在他的腰上。

所幸水并不深，拖着另一個人也沒有很費力，小漁夫很快就游回了礁石處，摟着懷裏的小孩爬了上去。先是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他低頭看去，對上了一雙大大的綠色眼睛，裏面充滿了好奇和懵懂。

等等，這孩子怎麽回事？

他不由得松開手，小孩咿咿呀呀叫着在礁石上滾來滾去。這時天邊已經大亮，借着陽光，小漁夫看清了小孩的長相，銀白色的長發被水打濕，一縷縷黏在光裸的小身體上，而本該是腿部的地方，卻是一條甩動着的魚尾。

魚，魚尾？

小漁夫瞪大了眼睛，腦海裏充斥着父親講述過的那些傳說。傳說有一種類人的生物，人身魚尾，在遠海出沒，靠無與倫比的美貌和動聽的歌聲誘惑來往的人們。一旦被誘惑，人們大多會癡癡追随，直至墜入海中不見蹤影。

盡管眼前的孩子還很小，但是那條魚尾是确确實實的，小漁夫顫巍巍湊過去，摸了一把，果然冰涼滑膩，一不小心還被鱗片劃破了指尖。小孩一直盯着他的動作，見流血了就用奇怪的語調喊了什麽，随後張開嘴将小漁夫的指頭含進嘴裏。

小漁夫呆住了，一時竟想不起要做什麽，等小孩的舌頭舔過傷口，溫熱的感覺傳來，他渾身一抖，才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小孩微微張嘴，尖尖的小虎牙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顧不上自己渾身濕透，小漁夫臉紅着轉過頭，脫下上衣摸索着把小孩裹起來。剛剛一刺激，他突然意識到小孩還裸着，出于紳士風度，他覺得不該讓一個女士這般袒胸露乳。

呃，好吧，其實根本看不出什麽。

小孩好奇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對小人魚來說，這些都是從沒親手碰過的。它太小了，小到一路上只知道游啊游，光是在洶湧的海流裏穩住身子已經很費勁，從不靠近那些大船。

小漁夫彎彎嘴角，其實老實說他有點害怕。可現在，傳說裏的生物就出現在他眼前，不但沒有傷害他，反而正傻乎乎地玩着胸口的紐扣，發出“啊哦”的聲音。

既然不是溺水的孩子，那他也不必理會太多。小漁夫不是壞心腸的人，也沒有什麽誘騙小孩的念頭，起身拍拍手拿着木桶就要離開。自從父母親去世，他對很多事情就不甚在乎。“走吧，別再靠近岸邊了。”也沒管小孩聽不聽得懂，小漁夫轉身走了，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小孩擡起手揉了揉眼睛，也沒追上來，也對，它那大尾巴一半還泡在水裏，不能上岸。它埋頭在衣服上嗅嗅，似乎被上面的味道取悅了，哼哼唧唧了幾句，揪緊小肉手裏的布料，身子一松就滑進了水裏。

嘩啦了一陣水聲過去，海面再次恢複平靜。

小漁夫提着空蕩蕩的木桶走回家，推門進去時不由得打了個噴嚏，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換衣服。指頭的傷口不知何時愈合了，連結痂的痕跡都沒有。他将撚了撚手指，那濕潤的感覺似乎還在，弄得他笑了笑。

小孩那肉嘟嘟的樣子還是觸動了他的心，小漁夫還挺喜歡這孩子，只不過今天一面也許就是最後了吧。像小人魚這樣的生物，始終還是屬于大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調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