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一年，兩年，三年還是十年？

奧羅拉趴在孤山以北的一個荒蕪山洞裏，對着沒有細數的歲月發着呆。

一開始，她僅僅只是為了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養好胸口以及背後的傷，索倫那一擊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隐患，漸漸地，卻變成了一個人沉湎在無邊的孤寂之中。

瑟蘭迪爾沒有呼喚過她。

一次都沒有。

奧羅拉的精神随着歲月的流逝時好時壞，空虛以及寂寥腐蝕着她的內心，漫無目的的等待更讓她感到恐懼，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這樣的日子多久，強大而敏感的冰龍因為自己的誓約者感到了難言的苦楚。

他不信任自己。

即使他知道那道虛影的背後黑手的身份，但他最終選擇了沉默。

心智還未成熟的龍第一次嘗到了雙方感情不對等所産生的苦果。

對于奧羅拉來說，因為誓約的原因，即使她并未全身心地愛上瑟蘭迪爾，但對他的好感确實是有的，更別提龍對于誓約者先天性的無條件信任。

但，對于瑟蘭迪爾來說，明顯她還不在他的信任名單之上，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即使她擋在了他的面前。

即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并不信任她。

密林的王下意識用審視的目光看待這個從天而降的少女，即使她甘願臣服于自己腳邊，仍然令他有所保留。

這世上從沒有無端端的好，善美背後藏着的也許是無盡的殺機。

安納塔就是很好的證明。

這道曾經自號天賦宗師的虛影，就曾經用美善的外形欺騙過無數精靈，令精靈們得到了血和淚的慘痛教訓。

安納塔，即使那遍布中土的邪惡的根源，索倫。

當奧羅拉醒悟到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玄機時，她雖然果斷撤退卻還是因為自己的自大硬生生受了索倫含怒的一擊，這能量的餘波甚至從後背震蕩到了龍的前胸。

她惟有選擇靜養。

就這麽貓在一個空落落的山洞裏，沒有了散發着誘人光芒的金幣，沒有了閃耀着動人光輝的寶石，沒有了任何符合龍的審美的華麗器具，但卻足夠安靜偏僻，只要她自己不對着天空嚎叫，連史矛革想要發現她都難。

除了——

“你真是一頭古怪無比的龍。”

一個颀長纖美的人影漸漸地在她眼前顯現了出來，他穿着銀白交織的長袍，淺白金色的長發随着他漫步的動作微微游曳，與他那張完美的面容一般散發着月亮的清輝，他的眼睛很美，裏面充滿着睿智與溫柔，靜靜看着對方時，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覺得這是個天使般善良的人兒。

然而他确确實實是目前最為殘酷的魔鬼的化身。

安納塔慢慢走近剛剛睜開的奧羅拉，她如往常一樣第一時間全身戒備了起來，銀色的豎瞳雖然沒有史矛革那麽巨大猙獰，卻有一種冷冰冰的銳意，直刺人心。

“滾開。”奧羅拉總會對他說出這麽一個詞。

安納塔溫和一笑，并不介意，而是走到她不遠處，微微揚起臉，滿目沉迷：“多麽美麗奪目的造物，合該回歸魔茍斯的懷抱，”

“變态。”對着他噴了一口不痛不癢的龍息，奧羅拉龇了龇牙。

“別那麽無情麽，奧羅拉。”拂去面上的冰花，安納塔間隔着幾年都會來這裏一次，也知道眼前的小冰龍只敢噴點冰，不會再一次真正對自己動手了。

“如果你想說的只是這些，那麽你可以滾了，安納塔。”

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安納塔微笑道：“為什麽不選擇我呢，只不過是具還算可以的皮囊，那只幾十年沒有理會過你的精靈真的那麽重要麽。”

“安納塔，我說過，不許你打他的主意。”銀色的眸子銳利地盯着他，居高臨下讓她渾身的威壓毫無保留地碾壓着安納塔，可惜他不過是道虛影，這些威脅根本起不到作用。

但安納塔顯然不想逼急了她，略一欠身道：“看來這一次你的答案依舊沒變，那麽過一段時間我會再來的。”

說着身形就開始一點一點地消散。

“不要白費力氣了。”奧羅拉垂下眸子，又趴回原來的位置，幽幽地說着：“無論十年，二十年，還是百年，我的答案是不會改變的……”

除非，我的魔力能超過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烈焰王，那麽他所立下的誓言契約，當然對我也就失去了效用。

安納塔沒有答話，而是消失在幻影中，只留下奧羅拉一個人，喃喃自語。

對于已知的大部分的龍來說，只要不自己作死，他們的壽命都是相當漫長的，人類的一生相對于他們，可能不過是一場香甜的小憩。

但與無盡的生命相比，龍體現出了與生命成正比的可怕欲望。

有些龍偏愛金子，有些龍偏愛寶石，有些龍偏愛奇珍，而真龍之王的欲望，在于誓約者的感情。

盡管奧羅拉不想承認，可她卻已經漸漸失去了足夠的理智，慢慢地，眼前逐漸閃過自己編織的幻境。

一開始只是一個一閃而過帶着柔和光暈的身影，再然後轉變成了那對瑰麗如同珍寶的藍寶石般的眼睛。

她渴望他。

并不是身體，而是溫情的對待。

不再用沒有溫度的眼神看着她，不再冷漠地将她阻擋在他的氣息之外……

冰龍強迫自己閉上了雙眼，她不敢想象再這麽發展下去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疲憊的身體與扭曲的心靈，交纏的饑餓感雙雙折磨着她，令她苦不堪言，惟有沉眠。

她甜美的夢境之中不再有束縛着身心的誓約，不再有依然陌生的中土世界，惟有她盤踞的山峰之上，那無垠的蒼色天空，以及軟綿綿的白色雲朵。

日光溫暖，她翻了個身子，身下的金幣嘩啦啦地響動着，如同最美妙不過的樂曲。

她即将加冕為王，她是整個族群之中第一位以女性身份登上頂端的王者。

冰麗王，奧羅拉。

她恍惚之中聽見無數的幻獸們山呼自己的名號，他們狂熱的眼與緋紅的頰蔓延成一片幻影，閃現過她的眼前。

她略一擡手，這巨大的聲浪便戛然而止，一時間針落可聞。

曾經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另幾位與她同齡的龍輕吻着她的袍角，神态虔誠，他們臣服于眼前的王者，以臣子和屬民的身份。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與責任，她是他們的王，也是他們的守護者，肩負的是整個世界。

轉瞬千年。

兩界再一次禍亂，已經身為母親的她丢下小小的嬰孩前往陽界履行誓約，即使她的心中充滿怨恨。

可是，她，遇上了一個人。

她用生命了解，這種即使舍棄一切都無悔的戀情的确是真實存在着的。

她第一次感謝命運，感謝烈焰王。

即使僅僅是片刻的相愛，但卻已經勝過世間所有的一切。

以至于接下來成為了兩個世界的犧牲品，她竟出奇地沒有感覺到悲哀。

因為她被如此深愛着，所以即使自身與愛人所處的世界合而為一也是幸福的。

天空、大地、海洋，經由她的死去而釋放的氣擴散至整個陽界，與這一切融合。

真龍的隕落，那麽偉大，那麽悲哀，帶回了來之不易的和平，卻也帶走了誓約者滿腔的愛意。

她的身軀碎成一片片，化作漫天的齑粉，但于他懷中合上眼的那一刻，她竟無比滿足。

她聽到耳邊傳來些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些沉重，并不是她所認知的任何一個人。

沉睡的冰龍抖去身上的灰塵，緩緩睜開了銀色的眼。

真是一場迤逦而又凄美的夢呵。

奧羅拉嘆息着，于洞口傾斜進來的細碎晨光之中看向來人。

這是一個矮小而強壯的類人生物，他的高度只有河谷鎮上的未成年幼崽那麽高，但他的臉上卻長着濃密的絡腮胡子，與他烏黑的毛發糾纏在一起，身上穿着的服飾與河谷鎮的居民類似，雖然髒兮兮的，配上他整個人卻顯得粗犷而沉穩。

“你是誰？”奧羅拉盯着眼前比她爪子大不了多少的生物，眯着眼睛問，她尚未從美夢之中完全清醒過來，并未體現出攻擊性。

他的眼睛直直盯着奧羅拉泛着銀光的身軀，不發一言。

奧羅拉扭了扭，習慣性地歪了歪腦袋，自言自語道：“讓我想想，這種未老先衰只長胡子不長個兒的特征，應該是個矮人沒錯。”

“你是誰，踏入我巢穴的小矮人？”奧羅拉猛地湊到他近前，果然見到這個看似不動聲色的矮人被自己巨大的頭顱吓了一跳并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忍不住咧開了嘴，發出久違的笑聲。

“鑒于你很好地娛樂了我，我不會吃掉你的——況且你應該也不太好吃。”奧羅拉朝他龇了龇牙，回身退回原位，審視着他，“說出你的名字，獻上你身上所有的烈酒，或許我會考慮放過你也不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