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傅湉讓代福把客院重新收拾出來, 周傳青就暫時在傅家小住下來。
每天上午周傳青會到書房給他講課,大部分是結合傅湉看的書, 講許多他從沒有聽過的典故,偶爾也會講些書上沒有的野史, 這種聽故事一樣講課方式最大程度的勾起了傅湉的興趣, 每天上課都是興致勃勃的。
這麽上了個半個月課之後,傅湉不僅能将書倒背如流,許多晦澀不能理解的地方都能融會貫通了。
一轉眼時間就到了四月初,下了幾場大雨之後,天氣越來越暖和, 厚重的衣袍都換成了輕薄飄逸的單薄衣裳,夏天已經初露端倪。
這天傅湉照舊在書房晨讀的時候, 傅有琴的貼身侍女青碧忽然神情焦急的跑進來,“公子公子!夫人在門口暈倒了!”
傅湉一驚, 立即起身跟她往外走,“怎麽回事?”
青碧滿臉焦急, 今天她照常跟着夫人一起去巡視鋪子, 早上起來的時候夫人臉色就不太好, 青碧本來勸她休養一天再去,但是最近的事情實在是多, 傅有琴放心不下, 還是強忍着不适出了門, 哪知道到了門口, 上馬車的時候人忽然就暈倒了。
所有人都吓得不輕, 還是管家反應快,叫人先把人送回了主院,趕緊叫了大夫過來。
傅湉趕過去的時候大夫正在把脈。
他想上前又怕影響到大夫探脈,只能焦急的看着安靜躺在床上的傅有琴。
傅有琴臉色蒼白如紙,隐約還透着一些不健康的蠟黃,短短一個多月,她已經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接到消息的傅書月也匆匆趕過來,見到大夫同樣謹慎的停住腳步,小聲的問傅湉,“娘怎麽樣了?”
傅湉搖搖頭,姐弟倆只能焦急的等大夫診斷。
大夫把完脈,拿出一張紙迅速的寫了幾味藥名,“按我的方子抓三副藥先喝着。”
“老先生,我母親這是怎麽了?”讓青碧先去抓藥,傅湉着急問道,
“憂思過度,操勞成疾。”
老大夫搖搖頭,“傅夫人這病是累的,這些日子得好好靜養調理。”
傅湉一愣,想起傅有琴這段日子除了晚飯時能跟他們見一面說上幾句話,其餘時間不是去了鋪子或莊子上巡視,就是在大書房裏看賬簿,确實忙碌的沒有一點休息時間。
心疼她一個人太累,傅湉幾次提過想要幫忙,但是那時候傅有琴總笑着摸他的頭,說等全都理順再交給他也不遲。
傅湉雖然有心幫忙,卻拗不過傅有琴的堅持,只能将精力都放到學業上。
“那還要開些調理身體的藥嗎?”傅湉抿唇。
“是藥三分毒。”老大夫擺擺手,“把我開的三副藥吃完,然後好好休息一陣,不要過度操勞,自然就好了。”
傅湉點頭應下,客客氣氣的将大夫送走之後,就帶着青碧抓回來的藥去煎,傅書月則留下照顧傅有琴。
到了小廚房,傅湉熟練的往小火爐裏添柴,引火之後,将藥倒進砂鍋裏,加了水後先大火煎,火爐裏的煙飄散出來,嗆得的傅湉咳嗽幾聲,青碧想來接他手裏的扇子,被傅湉避了過去。
煎藥的活兒他做過很長一段時間,母親病了之後,他們買不起好的藥材,就只能開了最便宜的藥勉強吊着,一副藥用一次還不舍得扔,煎上三次,藥味淡了才會換下一副。
這其中艱辛絕望,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以至于現在聞到這股熟悉的苦澀的中藥味,傅湉還會條件反射的鼻子發酸。
青碧注意到他的神情,安慰道:“公子也不要太擔心,大夫也說了,休養一陣,夫人就能好了。”
傅湉勉強笑了笑,想到傅有琴這段時間的奔波,手指緊了緊,還是将扇子交給青碧,讓她守着藥,自己轉身去找管家。
這段時日,除了貼身跟着的青碧,就數管家跟着傅有琴的時候最多。
管家是傅有琴在路邊救回來的。當年傅有琴剛生産不久,在路邊看見餓得昏死過去的傅吉,就将人帶回府裏做了個長工,傅吉感念她的恩情,一直兢兢業業的做事,老管家見他聰明肯幹,就挑了他當徒弟,等老管家退了以後,傅吉才接手了管家的位置。
他一直對傅有琴忠心耿耿,傅有琴對他也十分信任,很多事情都是交給他在處理。
傅吉在外間守着,見傅湉過來,微微躬身,臉上也有些擔心。
“吉叔,我想問你點問題。”
傅吉臉上帶了些笑模樣,“有什麽問題,少爺盡管問就是了。”
傅湉看了看裏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帶着傅吉去了書房。
天色還早,書房裏有些昏暗,傅吉上前将窗戶推開通風,又給傅湉倒了一杯茶,才微微躬身站在傅湉身前。
“吉叔坐吧,只有我們兩個人,就不用這麽拘禮了。”傅湉開口道。
傅吉搖頭,依舊站着,“少爺想問什麽就問吧,我站着就好。”
見他确實不願,傅湉也不好勉強,他微微思考了一下,斟酌着開口,“我想問問鋪子裏的事情……”
“鋪子上最近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之前鋪子上從來沒有這麽忙碌過,就算是換了個主人來管理,也不該讓母親操勞成這樣,除非是出了什麽問題,讓母親不得不整日憂心勞碌。
“這……”傅吉面色有些為難,猶豫的看着傅湉。
傅湉見他猶豫的樣子,正了正神色,嚴肅道:“我知道母親跟你們都還把我當孩子,但是現在府裏就我一個男人,我不可能總讓母親操勞,遲早都要挑起傅家的擔子,即使你今天不說,等母親病好了,我也會自己去問。”
傅吉嘆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神色有些欣慰,沒有人比他更知道夫人有多不容易。
先前為了維持家裏的平衡,她對生意上的事情從不插手,完全信任的交給聞博禮去打理,就連他這個管家,因為是夫人的心腹,也很少參與生意上的事情。
誰料到好心沒好報,聞博禮是個狼子野心的小人,雖然現在已經将人趕走,但是他留下來的爛攤子卻不得不收拾。
傅家最大的産業就是莊子跟田地,莊子每年收上來的糧食,都要經過自家的米糧鋪子賣出去。傅家的米糧鋪子遍布整個南明郡,光小小的四方鎮上就有兩家,還不說其他地方的鋪子。
接手生意的這段時間,他跟夫人先把各個莊子跟鋪子巡視了一遍,将歷年的賬目都收了回來重新清算。
真的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就連本該最掙錢的兩家鋪子,都在逐年虧損!
但實際上傅家莊子的收成每年都不錯,收回來的糧食一批一批的送到鋪子裏,鋪子卻在在連年虧損,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自明。
鋪子裏有蛀蟲,并且時間還不短了。
但是之前卻從來沒有人發現過這個問題,也許是聞博禮一介書生不懂生意上的事情,被人蒙蔽,也有可能是他跟鋪子管事合謀,一直合謀在做假賬。
直到這次傅有琴将莊子上的賬目跟鋪子上的一對,發現根本對不上,這才發現了問題。
從新皇登基後,這世道越來越太平,米糧價格雖然降了不少,但是因為量大還是暴利的,一家鋪子虧損情有可原,但是連着幾家鋪子一起虧損,賬目又理不清,這裏面的問題就大了去了。
出問題的幾家鋪子是位置最好的幾家,管事都是十幾年的老人了,傅有琴只查到了兩邊賬目對不上,但是卻拿不出實際的證據來證明是鋪子上出了問題。
而且一旦坐實是幾個管事監守自盜,那鋪子上的人就得大換血,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
所以傅有琴才會憂心成這樣,白天要巡視剩下的鋪子,晚上回來了還要看賬簿,出了問題的幾家還沒解決,要是再查出來其他的,今年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夫人不讓我告訴少爺小姐,就是怕你們也跟着擔心。”
傅吉看着幹着急也沒辦法,其實他是贊成讓傅湉來幫忙的,畢竟這偌大家業遲早都要交給他。只是夫人之前對兩個兒女溺愛太過,連他也不知道傅湉有沒有能力挑起這個擔子。
但是現在看來,少爺到底還是夫人的孩子,就算之前被寵愛的天真了一些,但至少還是有這份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