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6:夫君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 下人們剛準備擡腳跟着世子爺走,卻發現來了個不速之客,衆人只得先停了下來, 靜等着顧粲的安排。

林纨坐在婚車中,也覺出了異樣。

上官衡的面色有些焦急, 他求顧粲下馬,說他有話要對他講。

顧粲與上官衡的交情不淺,他清楚這人一向玩世不恭,若不是真遇到了事情, 斷不會是這副神情。

顧粲依言下了馬。

上官衡将折扇展開,掩住了面,在顧粲耳側小聲嘀咕了半晌。

顧粲聽後, 語氣溫淡:“敢攔我的婚車, 他們是不想活了嗎?”

雖說障車是當地風俗,但顧粲和林纨畢竟都是權貴世家出身,顧粲在外的聲名也是惹百姓怖畏的,他壓根不信普通的百姓中,會有人敢擋他的婚車。

就算是有人敢擋, 這随行的隊伍中,還有林纨的八名侍從在, 平民百姓是近不了二人之身的,只是路上會廢些功夫而已。

上官衡見顧粲對這事不屑一顧,又嘆了口氣,複勸道:“子烨, 你今日信我一句,讓藹貞翁主乘旁的馬車至你府上,若是路上真出了什麽岔子, 你的洞.房花燭夜可就泡湯了。”

顧粲微忖了片刻。

他決定信上官衡這一回,這事關系到纨纨的安全,他只得慎重決定,如若是上官衡作弄他,那改日再找他秋後算帳也不遲。

思及此,顧粲走到了婚車邊,對裏面的林纨道:“纨纨,你先下來,我有話要對你講。”

林纨猜不大出到底發生了什麽,卻還是道了聲“嗯”,顧粲将她從馬車扶下來後,對着她低聲講了些話。

上官衡見狀,湊近了二人身前,他難得聽見顧粲故作溫柔的聲音,心中竟是又起了戲谑之意,便對他二人道:“這現備馬車怕是來不及,不如先讓翁主乘上我的車輿,子烨放心,我定會将翁主平安送到府上。”

這話剛一說完,顧粲便冷睨了他一眼,他念着上官衡的皇子身份,還算客氣地回道:“四皇子的好意顧某心領了,但我妻子乘的車還是讓平遠侯府備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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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衡扇着折扇,雙眸含着笑意,絲毫未顯任何吃癟的神情,又道:“怎麽?本皇子要開口幫你,你竟還不領情?”

林纨聽着那人說話的聲音耳熟,她雖蓋着蓋頭,卻還是認出了上官衡的身份。

上官衡适才的那番話聽着雖不大正經,但她猜着,上官衡來此,應是好意。

林纨自覺,身為顧粲的妻子,這時應該幫着顧粲說話,還要周全禮數,畢竟對方是個皇子,便道:“多謝四皇子好意,妾身還是讓下人從侯府中備輛馬車,就不勞煩四皇子了。”

顧粲聽後,唇畔掩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他順勢看向了上官衡。

上官衡瞧着他夫婦二人,竟是覺得,顧粲的面容有些許的得意。

更令他吃驚的是,這藹貞翁主對顧粲的态度,竟是轉變的如此之大。

之前她還對他百般拒絕,現在這倆人竟是這麽快便夫唱婦随了。

上官衡快速張合了幾下眼皮,鳳眸中有些怔然。

随後顧粲又與林纨交代了些什麽,林纨隔着蓋頭,聲音溫婉道:“夫君放心。”

顧粲聽見林纨喚他夫君,心中一軟,他清楚林纨的個性,她既是選擇嫁予了他,在外定會周全他的面子。

纨纨一如既往,是個知禮的乖女孩。

林纨命小厮進府,重新備下了馬車,為防萬一,命婚車中再坐了一持刀侍從。

而後林纨又同幾名侍從低調的乘了一普通的馬車,前往鎮北世子府。

二人分道揚镳後,顧粲在事先計劃好的迎親之路上,果然碰上了阻親的百姓。

林纨的侍從見狀擋在了前面,顧粲不欲此事再節外生枝,便命身側随行的小厮将提前備好的銀錢和酒食分發給那些百姓。

按說,百姓要到了這些物什,便該退下。

可他們非但沒退,反倒是不懼林纨那些行伍出身的侍從,硬是要往婚車前湊。

侍從們只得抽刀,攔住了他們。

顧粲在馬背上,手着馬鞭,指着那些刁民,語氣微沉地威脅道:“你們是不是活膩了,竟敢攔本廷尉的婚車?要不要我請你們到牢獄中坐坐。”

那些百姓聽後,非但不懼,只哄笑一片,反倒是變本加厲地要往婚車處靠。

百姓皆是男子,沒有一位是女子,而且這些男子看着都很是年輕精壯,倒不像是平民,而像是什麽權貴的侍從。

顧粲騎的馬被驚到了,仰頸低低嘶鳴了一聲,顧粲勒住了缰繩,眸色頓時深如寒淵。

那路上經行的百姓并不多,他們本來看着有婚車被障,想來看看熱鬧,但一打聽到儀仗的隊伍竟是鎮北世子的,便打消了這個念頭,皆是避而不及。

扮作刁民的那群人收斂了笑意,面上露出了殺氣,他們紛紛從短揭中掏出了匕首,但卻不欲傷到顧粲,他們的目标顯然是婚車中的新婦。

顧粲命侍從道:“快攔住他們。”

侍從自是擺好了陣勢,他們雖武藝高強,但竟是敵不過那些人,其中一褐衣男子趁勢靠近了馬車。

他手中持着的匕首已經被侍從打落,侍從們見狀,忙互相交換眼神,又遣了兩名去攔住那褐衣男子。

褐衣男子動作極快,他想将婚車中的新婦,也就是藹貞翁主拽到車外,當他掀開了車帷,卻吃了一驚——

裏面的不是藹貞翁主,而是一提刀侍從,此時他正舉着刀,眼如銅鈴地逼視着他。

褐衣男子忙放下了車帷,高聲喊道:“上當了,婚車裏的不是新婦!快撤!”

那些扮作刁民的人紛紛停下了打鬥,頃刻間四下奔逃,動作是身輕如燕。

有兩名侍從想要追上去,卻被顧粲揮手制止:“不必再追。”

侍從們應是後,顧粲的眸色愈發深沉,他命一侍從拾起了那褐衣男子落下的匕首。

侍從拾起了匕首,将其遞與了顧粲。

當顧粲看見匕首柄部的羽人紋圖樣時,心髒驀地一緊。

林纨前世死的那日,他将沒了氣息的她抱在了懷中,他看不見周遭的一切,只覺她的屍身冰冷,而他的心髒猶如被人緊攥,痛到無法呼吸。

直到元吉喚住了他,對他講,雪地上落下了一匕首。

顧粲聲音艱澀地讓元吉将那匕首遞與他,那把匕首的柄部,也有如現下他手中的這把匕首一樣的羽人紋。

他重生後,一直在找尋着殺害林纨的兇手,可是卻未得任何線索,他懷疑過許多人,但都找不出什麽證據。

這障車的人,和前世殺害林纨的人,肯定是一個人。

上官衡只同他講了,有人要攔他的婚車,但卻沒告訴他那人的身份,顧粲問了他,上官衡卻支支吾吾,明顯是有意袒護。

他沒讓林纨的侍從追上那些人,但他的一名暗衛卻混在了迎親的隊伍中,适才他授意了那名暗衛。

那暗衛已然向其餘暗衛傳遞了信號,他們已經開始行動,追蹤着那些刁民的去處。

林纨的安危受到了威脅,那人的身份想必極重,林纨的侍從都護不住。

顧粲想着,成婚之後,如若他不在她身側,就斷不能讓她離府半步。

林纨至鎮北世子府後,由香見引着,小心地走過世子府的曲橋。

她憶得,世子府的地界雖不算大,但景致卻比侯府清雅不上。

這正逢春日,世子府裏的桃樹開得正盛,林纨聞見了花香。

心想着,今日是她同顧粲成婚的日子,這桃花的香氣,竟是都要馥郁旖旎不少。

元吉在她身側,為香見引着路。

他替顧粲料理着府中的一切,林纨聽元吉講,上官衡已經到府上了,他來此,算是代表皇室。

顧粲的許多部下也來了府上喝喜酒,左右二監和左右二平今晨剛辦完公差,還來不及褪下官服,便急匆匆地而至。還有一些獄卒頭頭,也被充來做客。

謝家也來了人,是與顧粲同時入國子監的謝潤,倆人算是點頭之交。謝潤是林纨的表哥,算是他這一輩,頗有才幹的人。

顧粲并不在朝中結黨,所以他沒有親近的朝臣,他只為景帝一人做事,旁的朝臣知道這層關系,心中也是忌憚,便沒人來此。

但今世她與顧粲的大婚之日,還是要比前世熱鬧了不少。

前世顧粲沒有上官衡這個友人,他也沒做廷尉,二人的成婚之日,多少有些冷清。

元吉又道:“涼州那處也送了賀禮,鎮北王定是很欣喜世子妃與世子的這門婚事,送來了八箱珍寶,小的将它們暫放在庫房了。”

林纨聽後,卻沒覺得多驚訝,顧焉雖似是對顧粲這個兒子冷淡些,但前世二人的成婚之日,他也是送來了賀禮。

只是這賀禮自打入了洛陽城門,怕是就經過了無數次的篩檢。

顧焉雖仍在涼州,但景帝對他仍是忌憚的很。

紅燭烨烨,滴蠟成灘,喜房內不時傳來燭芯爆了的聲音。

林纨隔着蓋頭,還是能覺,這喜房是滿室盈輝,火光通明。

她身子嬌弱,冬日大病初愈後,哪裏經過這般的勞碌,纖細的腰肢處早已酸痛不已。

發髻上的鳳冠有些沉重,她有些支撐不住,心中卻仍存着對新婚丈夫的尊重,決議強自挺下來。

她蓋着蓋頭,沒人看出她的異樣。

這時,世子府中的一個丫鬟對林纨開口道:“世子妃,世子說,若是您在喜房中等得倦了,可以先用些飯食,或是早些歇下。”

林纨沒料到顧粲會想得如此細心,便回那丫鬟道:“不必了,我等着他。”

她對自己的要求甚嚴,雖說這一世決議不對顧粲抱以愛慕之心,但身為妻子,在新婚夜,斷沒有先歇下這一說。

丫鬟見林纨堅持,便也不欲再勸。

“吱呀——”一聲。

楞格影木門被推開,微涼的夜風似是拂過了林纨的手背,她适才的精神還有些懈怠,現下頓時緊張了起來。

一屋下人齊喚:“世子。”

林纨的心跳得更快了。

顧粲身上的氣息愈來愈近,林纨感受到,他已經走到了她的眼前。

他的身上的酒氣不少,應是飲了許多酒。

丫鬟遞了顧粲一把紅玉髓如意,顧粲接過後,對着蓋着蓋頭的林纨,微微垂首,示為對新婚妻子的禮重。

随後,他用如意掀開了蓋頭——

林纨的容顏在一片大紅的喜色中,顯得愈發清麗。

她的神色略有些驚慌,随後,她很快調整了過來。

林纨的面容綻出了笑意,她看着顧粲,喚了聲:“夫君。”

顧粲知道自己被上官衡灌了酒,多飲了好幾杯,此時的他已經醉了。

但此刻的林纨,才是更讓他迷醉萬分。

顧粲憶得,前世纨纨過于緊張,在他掀了蓋頭後,并沒有對他笑。

纨纨喚了他夫君,那他應該回她句什麽好?

酒意上湧,顧粲一時語塞,怔住半晌後,問向林纨:“纨纨餓了嗎?”

香芸這時端着置有合卺酒的托盤,走到了婚床前,聽到顧粲的話,愣在了原地。

林纨也是一愣,複又搖首:“我不餓的。”

香芸走到床前,跪在了地上,将托盤高舉過頭頂,開口道:“請世子和世子妃飲合卺酒。”

林纨示意顧粲坐在她身側,杯盞拴着紅線,二人各舉一側,飲下了辛辣的酒水。

飲酒時,顧粲的眸子一直看着林纨,林纨卻很是專注地在飲酒,并未察覺到顧粲的視線。

撒了帳後,顧粲瞧出了林纨的神色有恙,便喚丫鬟替她卸髻。

新房內的鏡臺都是新打的,按照洛陽貴女中最時興的式樣所制,就連上面的妝奁盒,顧粲都差元吉去挑了最好的。

成婚之前,侯府中已經來了丫鬟,按照林纨的要求,布置好了鏡臺。

林纨因着勞累,神色有些蒼白,顧粲站在她的身側,看着丫鬟放下了她如瀑的烏發。

丫鬟幫林纨褪下繁重的霞帔和喜服後,顧粲喚一衆下人都出了喜房。

幾位下人彼此對視,掩面一笑。

林纨的心是愈發緊張,今夜按說,二人應該行敦倫之禮,但她身子屬實不适,心中覺得,自己可能經受不住。

她想着,要不要同顧粲說,改日再行,可她又怕顧粲心中不悅。

林纨正失神着,突覺身子一空,顧粲竟是将她橫抱了起來,往喜床處走去。

她就像根羽毛似的,輕飄飄的就被他抱在了懷裏。

林纨正有些羞赧,顧粲身上熟悉的氣息混着酒香,倏然掃拂過她的眉心,他輕聲問她:“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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