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一個人
“你倒是悟道了。”瓊玄不喜不怒地看着孟臨川, 不知是真心誇獎還是出于譏諷。
“所以，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得對我和他的約定負責的。”孟臨川伸手去幾案上取過小犀盒打開，把紫玉釵握在手中，一邊翻來覆去地仔細看着，一邊道，“除了他我誰都不接受。”
“呵, 你說的那李君虞有什麽好的？”瓊玄故意冷哼一聲，假裝不悅道，“這個人都已經不存在了。”
“誰說他不存在了, 他在我心裏一直是存在的。”孟臨川争辯道，“雖然和他相處的時間也不長，甚至可以說很短暫，可是我永遠都忘不了他。他就是在我生命中只存在過那麽一會兒, 我也永遠都只認準他一個人。”
瓊玄心中竊喜，卻還是冷着臉問道：“他有我這般有權有勢嗎？”
孟臨川搖搖頭：“沒有。”
瓊玄接着問：“他有我這般富貴嗎？”
孟臨川還是搖搖頭：“沒有。”
“呵。”瓊玄嗤笑一聲, “那他有什麽能與我相比？你眷戀他什麽？”
“喜歡不喜歡一個人，和他有沒有錢有沒有權勢有什麽關系？”孟臨川覺得這個瓊玄一定是當皇帝太久，一直受人吹捧自高自傲，連三觀都扭曲了, 和他糾正道，“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意這麽多的。如果一個人因為這些身外之物喜歡上你，那他肯定不是真的喜歡你。”
“放肆！”瓊玄佯怒道，“你在教訓朕嗎！你知道惹怒朕是什麽下場嗎？”
“……”看瓊玄有點生氣了, 孟臨川連忙閉嘴不敢接話。剛才情緒太激動了竟然教訓起皇帝來，這下要是再敢說句話和他對着幹，估計真是得身首異處了。
“我就問你最後一句話，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瓊玄眯起眼睛，陰測測道：“你要是不答應，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孟臨川吓得不知所措，連忙往松軟的被子裏一撲，蒙住自己的臉，“看不見我，你抓不到我……”
瓊玄的僞裝被孟臨川這副模樣徹底擊垮了，揪住他的後領像拎兔子一樣一把拎起來：“抓住了。”
“唔……陛下饒命……”孟臨川耍賴地伸出手，還想把被子揪過來遮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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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帶這麽耍賴的，要是別人，估計早就被五馬分屍了。瓊玄暗暗一笑，又把人提高了些，讓他抓不到被子，厲聲道：“躲起來也沒用。快點選擇，不然現在就把你拎出去殺了！”
“嗚……我不是已經選擇了嗎……”孟臨川吓得眼淚都差點從眼眶裏蹦出來了，“陛下你別吓我了，殺人能不能動作快一點，不然我直接被你吓死了。真的不帶您這麽欺負人的。”
“咳。”瓊玄幹笑了一聲，把孟臨川放回床上，俯下身問道：“如果我是他，你接不接受？”
“別開玩笑了，要殺快殺好了，不要耍我。”孟臨川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坐好，使勁搖搖頭，“你才不是他，他才不像你這麽不講理。”
“我很不講理嗎？”瓊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除了用這只手揪過對方的領子，自己可是一直都在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絕對沒有和他動過手啊，怎麽也想不出如何與不講理沾上了邊？
“嗯。”孟臨川十分誠實地點點頭，“你仗勢欺人，這樣真不好。我之前認識一個霍王爺也像你這樣，我就……”
“你就怎麽樣？”瓊玄問道。
要是說“我就把他殺了”吧，感覺就像自己在威脅瓊玄要把他也殺了一樣，要是不實話實說吧，孟臨川又想不出能說什麽，只好說：“我就教訓了他。”
“嗯，殺得挺好。”瓊玄不動聲色地說道。
“诶，你怎麽知道我把他殺了……”孟臨川嘀咕地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輕地幾乎聽不見，“你不會真的是……他……吧。”
“我方才已經告訴你，你卻不信。”瓊玄搖搖頭，嘆道，“剛才有人口口聲聲說與我早已結為夫妻，卻相逢對面不相識。”
“啊？十郎？哈？你真的是十郎？”孟臨川驚喜地擡起頭，不敢置信伸出手使勁捏了捏瓊玄的臉。
突然，孟臨川想到自己剛才對李君虞的深情告白，只覺兩頰一陣滾燙，連忙又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說道：“剛才我以為你是別人……那個那些話我是為了拒絕別人随便說說的，你別當真啊。”
瓊玄抓住孟臨川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臉頰上，又在他掌心輕輕一吻：“可是我已經當真了。”
“不會吧？哈哈哈……”孟臨川十分尴尬地笑了笑，“那個，真的，啊不，不是真的……啊，真巧……你……你怎麽會這麽巧也在這裏啊？”
“我……”瓊玄剛要回答，突然眉頭一蹙，擡手捂住心口。
“诶？你怎麽了？”孟臨川連忙向他心口看去，把手按在他的手背上，關切地問道，“你怎麽啦？”
你怎麽，也會有心痛的毛病呢？孟臨川連忙跳下床把瓊玄扶住：“你沒事吧？”
瓊玄搖搖頭，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推開了孟臨川的手：“自己待會兒，我還有事。”
“诶……”瓊玄說罷轉身就走，任憑孟臨川怎麽叫都叫不住。
他心口會痛，所以外面那個柳夢梅也是他嗎？可是記得在大槐樹下的時候，明明已經把他心口那一劍的毒都和血一起吸出來了才對呀，難道自己沒給他清理幹淨？孟臨川百思不得其解，把小黃給揪了出來決定問個究竟。
“你不是說他中毒已經清理幹淨了嗎？”
“嘤嘤嘤……”
“你說啊，為什麽他也會心口痛？”
“嘤嘤嘤，川川，不能說呀嘤嘤嘤……”
“為什麽？”孟臨川拎起小黃問道，“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不能說嘤嘤嘤，打死我也不能說，嘤嘤嘤。”
“唉，算了。”這個小黃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總是幫着李君虞從來不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孟臨川把小黃扔下，決定自己弄個明白。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靜，瓊玄每天都陪孟臨川聊天玩耍，其餘的事情一概不問。
孟臨川從他那裏大概搞明白了怎麽回事，《紫釵記》中霍小玉去世以後，李君虞痛不欲生，拔劍自刎，于是和自己一樣又到了《牡丹亭》。
當孟臨川帶着柳夢梅靠在大槐樹下進入夢鄉的時候，柳夢梅不放心他一個人，也問小黃要了進入槐安國的辦法，跟着進入了大槐樹中的夢境，和他一樣成為了這場大戲中的一員。
瓊玄一到了槐安國，就四處打聽孟臨川在什麽地方，得知他是驸馬，于是立刻馬不停蹄得派人接他回宮來。
“可是你為什麽從來沒告訴我你就是你呢？”孟臨川問道。
“我也沒有說過我不是。”瓊玄道，“你也從沒說過你就是你，可是我每次都認得你。”
好吧，的确是自己理虧。孟臨川默默背下了這個鍋。他每一世都在尋找自己，而自己每一世都在心猿意馬想過上男歡女愛的正常生活，根本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怎麽可能會發現李君虞、柳夢梅和瓊玄都是同一個人。
“我叫孟臨川，你叫什麽啊？”孟臨川沒心沒肺地笑道，“我想你在現實中也有自己的名字吧？”
“你會知道我是誰的。”瓊玄道，“但不是現在。”
一個月後，槐安國皇帝駕崩。
舉國上下一片缟素，國人都哀痛不已，哭聲震天徹地。
“左丞相就是害死陛下的罪魁禍首！”群臣都跪下皇帝的梓宮下哭泣，右丞相段功突然站起來高喊道，“本丞相前日夜觀星象，見牛女犯虛危之室。這乃是禍起蕭牆的征兆，而牛女之星，正好對應了公主驸馬之位！公主已經去世多時，而左丞相身為驸馬，陛下之死，絕對與左丞相脫不了幹系！”
朝中大臣們對左丞相深受皇帝恩寵之事都嫉妒已久，聽得右丞相帶了頭找左丞相的麻煩，都紛紛應和。
孟臨川跪在梓宮前，手中緊緊握着一支紫玉釵，握得五指的骨節發白。
雖然段功說的話是為了故意針對自己，卻令孟臨川無言反駁。
一直不知道自己那心痛的毛病是怎麽好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和自己一樣有心痛的毛病。直到他死，這一刻，孟臨川才意識到了什麽。
他的死，自己的确脫不了幹系。
他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假話，卻也沒有和自己把真話說全。
孟臨川隐隐覺得，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其實不是夢，而是真的。
他真的曾經用匕首劃開自己的心頭，讓他心頭的血液流進自己身體。
然後，他就這樣走了，留下自己一個人，負債累累。
“我說左丞相，你還有什麽話說？”段功豁然拔出侍衛腰間的長劍，指着孟臨川道，“你害死國君，是不是事實？”
在先帝靈前拔劍是大不敬，然而周圍的大臣們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個個都在旁邊看戲。
“你說的是不是事實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死了，你說什麽都會成為‘事實’，不是麽？”孟臨川握着手中的紫玉釵站起來，冷笑道，“既然如此，你還問我做什麽？”
段功惱羞成怒，一劍刺向孟臨川：“我殺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