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裏有人偷偷爬到自己床上來,床的一邊下陷,對于笑劍鈍來說,是一種可讓他安心入眠的等待。

嘯日猋雖總說要分房睡,但進入萬籁俱靜的深夜時分,恐懼的感覺便止不住地漫上心頭,讓他手心腳心冷汗不止。自幼至今,旁邊無人的情況下熟睡對他來說的次數屈指可數。

笑劍鈍對他來說,幾乎可算是融入身心的習慣,根本不用大腦來記憶。

下午的雨一直下到現在也沒停,房間裏一片漆黑,嘯日猋蹑手蹑腳地拉開床單,鑽進被窩裏,蜷縮在笑劍鈍背後,額頭抵在對方的悲傷傳過來的溫暖讓他忘卻了窗外的雨聲。

笑劍鈍裝作熟睡般恹恹地翻身,順手摟住了嘯日猋的腰。他可感覺到對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用掌心貼上了他的胸口,心跳與他掌心的脈搏漸漸同步了。

一夜之後,笑劍鈍在陰暗的清晨醒來。旁邊一如既往的沒人。

他苦笑着嘆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白色的絲質睡褲邊緣擦過地毯,他行至窗邊。外面仍在下雨。

從他的房間看出去,教堂便在不遠處。

他的眼神忽地一滞,手指不由碰上了緊閉的玻璃窗。

嘯日猋正扣着橘黃色的連衣帽站在雨中,雨點打在窗門上的聲音恍如雷擊。

嘯日猋面前擺着一大堆百合花,花被雨打散了,正順着雨水沖擊出來的溝壑往外流。

被雨水破開的泥土一角,露出灰白色的東西……笑劍鈍辦案多年,自然清楚那是什麽——是人的頭骨!

他“嘩”地拉開窗門,朝樓下大吼道:“小嘯!雨太大了,快回來!”巨大的雨珠迎面打來,讓人生疼。

小嘯似乎聽了他的聲音,轉過頭來。但一會兒又轉了過去。距離太遠,看不清他的神色。

“小嘯!進來!”笑劍鈍眉頭一皺,也顧不上穿件上衣,裸了半身就往樓下沖,跑到後門門口,門一開,嘯日猋正巧往裏面沖,一下子便将他撞翻在地。

兩個人疊在一塊兒倒在了地上,鼻尖碰撞,嘴唇摩擦,嘯日猋見狀立即後仰想要拉開距離。笑劍鈍卻在他退離的片刻扣住人的後腦,将人重新壓到自己唇上,伸舌想要撬開嘯日猋緊閉的雙唇和牙關,對方卻死死不肯讓步。

笑劍鈍一把摟住嘯日猋,順勢翻了個身,手肘撐在地上,卻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小嘯,回答我,這麽大的雨,跑出去幹什麽?”

嘯日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本來緊閉的雙眼別開的臉都朝向了笑劍鈍,“我——唔!”

笑劍鈍趁他張嘴的瞬間,再次侵入對方的唇舌。

柔軟的舌正笨拙的回避他的挑逗,不過這顯然并不成功。他是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這推了大半又不甚盡力的抵抗之間産生了如絲纏綿如潮洶湧的麻痹感,讓人想要推阻又不忍放開。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抵抗失去意識順從本心的時候,笑劍鈍突然放了手,喘着氣從他身上坐起來,笑着看了看他,又低頭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再次坐起來,道:“這樣不行,小嘯,快去洗個熱水澡,出來再說。”

“啊?”

“要不然和我一起洗?”

“……你!”嘯日猋終于反應過來,一把推開笑劍鈍,“騰”地跳起來,紅着臉轉身沖上樓了。

“雅少一大早真是好興致。”正當笑劍鈍準備上樓換件衣服的時候,禦不凡忽然從樓梯口拐出來,搖着扇子嘲笑道,漆黑的眼眸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穿這麽少,當心着涼哦。”

笑劍鈍會看着他并無笑意的眼神,沒說話。

禦不凡也不笑了,收了扇子,道:“尚先生找到陰陽使他們了,地下室躲着。現在天不孤已經将人帶上去安置好了,你去換個衣服就過來看看?”昨天宅子裏幾個傭人去埋屍骨,忽然就不見了,笑劍鈍認為就算明知兇多吉少也必須找一找,沒想到諸人找到今天,還真找到了。正當他點了頭往樓上走的時候,禦不凡又将他叫住,“不過有個人沒找到,紅牌。”

笑劍鈍的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向上走去。

正如小嘯所說,如果是死一個人就多一個人,那昨天屋子裏就少了一個人。現在看來,那個人應該和陰陽使他們忽然失蹤有關了。

笑劍鈍一面想一面上行,走到樓道間的時候決定先回房間帶嘯日猋一塊去,以現在的情況看,現在的情況落單并不安全。

剛拐過走廊,便聽花瓶落到地上被砸碎的聲音。笑劍鈍一驚,急忙沖過去,卻見絕情書和梅飲雪在吵架,絕情書把花瓶砸到地上了,瓶中的水流了一地。

“雅少你來了就好,勸勸他們吧。”幽溟見笑劍鈍來了,像見了救星似的,忙迎上來。

笑劍鈍微微皺眉,雖動了勸人的念頭,但想到嘯日猋獨自在房裏,又覺得不安,于是繞過兩人,對幽溟道:“我先去看看小嘯。”正巧此時那兩人見了笑劍鈍也停下沒吵了,彼此打了個招唿就過去了。

走到哪兒都能遇到人,屋子裏熱鬧的感覺讓笑劍鈍覺得心裏生涼。

轉開門把手,聽得浴室裏洗洗刷刷的水流聲,笑劍鈍安下心來。

嘯日猋洗完澡,裹着一條巨大的浴巾“啪”地打開浴室門,急匆匆地沖到床上翻滾。

此時笑劍鈍已經換好衣服在窗邊的躺椅上坐着看書了。

見嘯日猋裹着床單滾來滾去,他愣了一下,把書放到小圓桌上,走過去坐到床邊,道:“怎麽?這樣的天氣還冷?”

“沒有熱水,冷死了……”說話還在哆嗦。

“沒熱水?”雅少俯下身将他抱起來,窩到自己懷裏,“這樣好些了嗎?”

嘯日猋抖抖地點點頭。

“沒熱水你把身上擦幹就出來啊。”

嘯日猋搖搖頭,“沾了泥,有點髒。”

雅少皺皺眉,“你那麽一大早跑出去幹什麽?”

嘯日猋聽他這問話一出,立馬戒備地看向他。

“你說啦,我不會怎樣,待會兒還要去看陰陽使他們。”

嘯日猋看來并不相信他,硬邦邦地道:“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叫夜神的小孩。他一面流淚一面跟我說,他住在教堂下麵,不想醒。所以我今天就在花瓶裏拿了一捧百合花去看他。”

“小孩?”

“其實也不是小孩啦,長相跟我差不多大,不過感覺比較小而已。”

以前漠刀就是死在那附近的。如果教堂下面真有屍體,那那件事……笑劍鈍看着嘯日猋,笑了笑,露出了釋然的神色。

陰陽使、日月行、解語和小霜還有天老爺,五個人似乎都受了很大的驚吓,問什麽什麽都答不上來,反倒忙着要爬下床去打掃屋子準備晚餐。

晚餐的量已經越來越少了。黃泉胃疼的也越來越厲害,最終還是讓天不孤給了藥吃,稍微鎮了鎮痛,不過已經嚴重到需要躺在床上的地步。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但羅喉認同了笑劍鈍所說的不可單獨行動,于是一直守在黃泉身邊。這讓黃泉更加氣惱了。

晚飯過後,小霜神秘兮兮地拉着解語上樓說有東西看。

冷吹血本着警察的直覺,認為事有蹊跷,便跟了上去。誰知小霜一路行到三樓上面,爬了樓梯去了閣樓,灰塵撲撲地抓出一個大麻布口袋來。

解語驚訝地将麻布口袋接住,“這是什麽?”

“姐姐你打開看就知道了,不要告訴其他人哦。”小霜神秘兮兮地道,一面把解語往走廊盡頭的陽臺上拉,“這邊比較亮,我們到這邊來看。”

冷吹血亦步亦趨地靠過去,只聽解語驚唿了一聲,而後急忙将口袋重新拴住便往回走。冷吹血立馬沖上去将人攔住,“什麽東西?”

解語尴尬笑道:“沒、沒什麽,一些……打掃用具。”

冷吹血懶得聽他解釋,一把将沉重的口袋抓過來扯到陽臺上,打開一看,竟是慢慢一袋大米。

解語自知争不過他,只忐忑地看着他。但小霜畢竟是個小孩,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她竟心一橫,沖上去跟冷吹血搶起來。

“小霜!”

羅喉正給黃泉喂藥,忽然聽到樓上傳來解語的驚唿,下一瞬便見笑劍鈍拉着嘯日猋出現在門口。

“你照顧他,我跟小嘯出去看。”

“嗯。”

二十分鐘之後,笑劍鈍再次出現在黃泉房門前的時候,臉色已如紙一般慘白了。

“小霜和冷吹血為了争一袋米,從樓上掉下去,摔死了。更可笑的是,那袋米只有上面一層是好的,下面的都綠得可以當老鼠藥了。”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

窗外的雨還在下,巨大的陰影如雨絲一樣籠罩在四人心中,揮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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