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無果的盤問(上)
傑蘭特并不打算向學生會主席坦白,但他也不打算狡辯,對于所有的問題他只有一個回答——“我不知道,我沒注意他倆。”
“所以你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晚到食堂,也不知道為什麽你正巧從他倆身邊經過,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慌張,還不知道他倆身上的症狀和中了海蛇神經毒一樣?”
高文把傑蘭特帶到了輔導室,而現在是晚上十點。
高文手腕的鱗片依然沒有褪去,證明他始終在強壓怒火。他幾乎可以斷定毒害海鱷兄弟的就是眼前這條海蛇,可偏偏他沒有證據。他知道如果海蛇毒的計量運用得當,學校醫院根本查不出毒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傑蘭特又說。他故作鎮定、佯裝無事的模樣壓根不似一個莽撞幼稚的十四歲的少年,不過想來也是,寄人籬下的生活會讓這個孩子比同齡人更成熟一點。
雖然高文比傑蘭特年長兩歲,但有時候他比傑蘭特更直率。他憋不住,所以縱然沒有證據,他還是憑借自己的推測斷言——“你是想替克魯出氣。”
“我為什麽要替他出氣?”傑蘭特笑起來,攤攤手以示無辜。
“因為他被他們捉弄了很多次。”高文說。
身為學生會主席,他當然看到海鱷是如何橫行霸道。但學生會主席的頭銜不過是學校給他的,而海鱷們的小王子的身份是整個裂岩群島給他們的。
高文也不喜歡海鱷,不喜歡他們永遠在擾亂秩序,永遠在欺負同期,永遠不把導師們當回事,又永遠以挑釁高文這類品學兼優的尖子為樂。
可是沒辦法。
高文曾因海鱷兄弟險些令一只小海馬殘廢,而不顧一切地向上舉報,結果卻得到了學校認定是高文造謠和诽謗的結果。
從那次開始,高文便開始明白有的錯誤是沒法糾正的。
至少他現在還不能糾正。
“我沒看到他被捉弄。”傑蘭特違心地說,他把眼睛轉開,看向高文背靠的書桌。
“我看到了,我看到他被捆起來丢在後院的礁石灘。”高文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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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高文內心也很矛盾,向同學投毒是大罪,這樣的罪行不會因罪犯年紀尚輕而法外開恩。一旦他找到證據證明是傑蘭特下的毒,并且及時地報告,那自己無異于立了大功,他敢肯定他和海鱷兄弟之前的矛盾将一筆勾銷。
他會和海鱷成為好兄弟,明年畢業後他也将得到一個非常好的職位。
“……我不知道。”傑蘭特咬咬牙。
“我還看到兩兄弟曾經把他堵在一個角落,揪他的觸手,扯他的頭發。”高文繼續說。
那天傑蘭特也不在克魯身邊,據說快要蛻皮了,所以請了幾天假。高文從自己的教室出來,遠遠地便見到角落的兩條嶙峋的鱷魚尾。當然,從鱷魚尾中間,還有章魚的觸手伸出來。
高文第一反應便是走過去制止這一切,可當他靠近三人時他又停住了。他不想再三激化鱷魚和他的矛盾,也不想這矛盾影響他的期末成績或學生評價。
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後面,聽着克魯帶着哭腔的、軟軟糯糯的求饒,看着觸手無力又固執地抵着兩條鱷魚的胸口。
但還好,海鱷兄弟自己感覺到了有人在後面盯着他倆。
雖然非常不甘心,但他倆也不方便當着學生會主席的面繼續做下去。于是只是用力地把克魯的觸手甩開,故意摁了一把小克魯的腦袋,惡狠狠地瞪了高文一眼後,與之擦肩而過。
克魯的眼睛紅紅的,觸手無助地蜷縮着。高文一時不知說些什麽,只好囑咐他快點回宿舍作罷。
“……我……沒看到。”傑蘭特皺起眉頭。
“嗯,我知道,”高文也沒有反駁,默默地點點頭,再道,“那你應該也沒有看到,他倆和劍鯨們在沙灘拖拽克魯的一幕。”
克魯的四條觸手分別被兩條鱷魚和兩頭劍鯨咬着,他們一路把克魯從沙灘上拽到海中。
這一回克魯沒忍住,他哭了,他一邊哭一邊被拖進海裏。他的觸手和蹼被扯得長長的,一路摩擦着海灘上的碎石。他就像一個被抛來抛去的布偶玩具,在鱷魚和劍鯨之間傳遞。
高文很想把目光收回來,他那時只是帶自己剛出生不久的小弟弟來沙灘泡泡水。他可以把仍然是小海怪模樣的弟弟捧在手裏,然後游到另一塊淺灘上。游到聽不到克魯的哭喊求饒,也看不到恃強淩弱的一幕的地方。
但很可惜,高文還是沒做到。
他猶豫再三,最終把弟弟放在肩膀,一個猛鑽化成了海怪的原形。
變回海怪的高文比鱷魚和劍鯨都要碩大,與此同時,他還能用自身的法力,化出一把金光閃閃的三叉戟。
他是不敢刺向鱷魚兄弟的,所以他刺向那兩條同樣恬不知恥的劍鯨。
兩條劍鯨吓了一跳,松開克魯的觸手就往岸上跑。
兩條鱷魚也緊随其後,直接丢下克魯不管,跟着劍鯨,一邊往岸上竄,一邊變回了人形。
沒多久,就跑得沒了影。
而克魯還在哭,他像一張破漁網一樣趴在沙灘哭。
高文也沒有理會,帶着肩膀上的弟弟重新游向海洋深處,直到真正到達另一個淺灘,才變回人的模樣。
“……我沒聽他說過。”傑蘭特第三次矢口否認。
可高文看得到傑蘭特的鼻翼在抽動,眼睛變成豎瞳,拳頭默默地捏起,而脖子上已出現了鱗片。
高文知道傑蘭特和克魯關系好,所以連高文這個路人都無法對海鱷兄弟欺辱克魯的一幕視如不見,可想而知傑蘭特又該有怎樣的感受。
傑蘭特想要出氣,自然而然。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欺負克魯的不是那兩個小王子,那高文必然站在傑蘭特這一邊。他也十分希望作惡的家夥得到懲罰,學校不能給他們懲罰,那他支持受欺壓的同伴反抗。
但很不湊巧,施以暴行的始終都是碰不得的海鱷。
不過既然傑蘭特如此固執,高文也明白自己既不可能讓傑蘭特認識到錯誤,也不可能撬開他的嘴巴,那就只有——“嗯,叫克魯過來吧。”
傑蘭特一驚,擡起頭來——“你找他幹什麽?”
“随便問問,”高文輕聲道,“就像随便問你的一樣。”
高文得罪不起海鱷,這事無論是放在他身上還是放在其他同期身上,大家自然都會選擇得罪克魯和傑蘭特。畢竟大家也都在遭受這些不公平,這已經成了默認的定律。
高文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所以當無法從傑蘭特這邊找到證據時,他得從克魯那邊想想別的辦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