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保護他(捉蟲)

寂靜的寝殿內, 所有的侍女都已經俯身垂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是生怕女君的怒火會波及自身。

桑枝卻仗了容徽的勢, 不僅敢在顏霜的寝殿裏涮火鍋,吃臭豆腐,還敢跟她嗆聲。

從那天容徽當着她的面,跳下深淵的那時起, 桑枝的心裏就已經憋着一股怒氣。

她差一點,就要永遠失去容徽了。

“小丫頭, 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現在我殺不了你, 并不代表我以後不能。”

顏霜大約是氣笑了,那張面龐美豔依舊,眼角眉梢皆是動人風情。

“以後的事, ”

桑枝也對她笑, 語氣卻很平穩, “那就以後再說啊。”

四目相對之間,

桑枝梗着脖子,半點兒不讓。

這倒讓顏霜一怔, 畢竟這麽多年以來, 當真還沒有任何人敢在她的面前如此放肆。

這樣讨厭的凡人,就該死在她的手裏。

顏霜指節收緊,幽藍的寶石戒指熠熠生輝,宛若深海最神秘的顏色, 全都被收攏在了她的指間。

她盯着眼前這個面龐素淨白皙的女孩兒,一雙眼睛微微眯起,濃深如墨的光影在她眼底彙聚成山雨欲來時的陰翳。

桑枝只覺得後背有點涼涼的,她的睫毛顫了一下,卻也仍舊鎮定,她哼了一聲,轉身就叫上已經化為原形的周堯,“走,我們回去再弄個果盤吃。”

周堯是被容徽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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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魔域的魔女基本都是人狠話不多,跟在顏霜身邊的那些侍女更是如此,桑枝跟她們待在一起也滲得慌。

再加上如今孟衍還被關在牢裏,始終沒有醒過來,所以她也存了心思,想要和外界取得聯系,有個可以商量的人,所以桑枝才會眼巴巴地拽着容徽的衣袖,求着他把周堯帶來。

周堯來是來了,就是不再被允許在魔域裏幻化成人形。

這是容徽的要求。

雖然有點奇奇怪怪,但周堯也沒有膽子違抗。

“夫人,難道殿下他真的……洗去神格,徹底魔化了?”

周堯跟着桑枝回少君寝殿的路上,他的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胳肢窩,有些憂心忡忡的。

“我也不知道。”

聽見周堯的聲音,桑枝停下來,定定地望着不遠處的山石上一滴滴落下來的水珠正好落在一株花草的枝葉間,水珠滑下,晶瑩剔透,映着枝葉的顏色,宛如凝碧一般。

在這樣陰冷潮濕,且好似永遠也看不見光明的地宮裏,竟然也能有花草在肆意生長。

此刻的桑枝有些迷茫。

從九重天的太子殿下,到如今魔域的少君,她明顯能夠感覺得到,容徽的确有些變了。

“如果殿下真的入魔……那,他怕是再也回不去九重天了。”

周堯喃喃着說。

他還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卻再也回不了家了。

或許此刻的容徽并不知道他到底失去了什麽,而只有桑枝替他記得。

“走吧。”

最終,桑枝僅僅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就邁開步子,率先往前走去。

令桑枝沒有想到的是,她才去顏霜的寝殿裏連着吃了兩天的螺蛳粉臭豆腐,顏霜就病倒了。

“是被我氣病的嗎?”桑枝捧着臉,驚喜地望着毛茸茸的周堯。

周堯的耳朵動了兩下,有點無語,“……堂堂魔域女君,怎麽可能被你一個凡人氣病?”

這說出去誰信?

“女君寝殿那邊的人說,女君是舊疾複發,每一年這兩天都會閉關修煉。”

他把自己打聽來的事情跟桑枝說了。

“哦。”桑枝撇撇嘴。

桑枝一邊寫卷子,一邊跟周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我爸爸那邊……沒什麽事吧?”

“放心吧,我給照青傳了信,她用結夢之術就能編造夢境,讓你父親身臨其境,信以為真,他是不會發現你并不在家的。”

周堯的這番話,算是給桑枝吃了一個定心丸。

“可是過兩天,學校就要開學了……”桑枝緊接着又煩惱起來。

“這個你也不用擔心,照青會幻化成你的模樣,替你去上學。”

周堯說道。

“那你呢?”桑枝又問他,“你也去不了學校啊。”

“我有朋友幫忙。”周堯答得很簡潔。

桑枝稍稍松了一口氣,可捏着手裏的那支筆半晌,她又趴在桌上,嘆了一口氣:“你說,容徽什麽時候才願意離開這裏,和我回去?”

“回哪裏去?”

她沒有聽見周堯的回答,卻聽見身後傳來一抹熟悉的清泠嗓音。

周堯已經從凳子上跳下去,像模像樣地對容徽行禮,“殿下。”

然後他就迅速溜走。

桑枝回頭看間身着玄衣,烏發玉顏的少年時,她抿了一下嘴唇,把手裏的筆扔在了桌上。

“你想去哪兒?”

他緩步走來,停在她的身側,垂眼睨她時,一縷長發從身後滑落到了胸前來,濕冷的風吹着他的發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勾起略微的癢意。

“容徽,你和我離開這裏,好不好?”

桑枝擡眼望着他,期盼他能夠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為什麽要離開?”

他卻疑惑地低眼看她,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發頂,“枝枝,我屬于這裏,你也該陪着我留在這裏。”

“我讨厭光,讨厭凡人的熱鬧,”

他俯身來抱她,手指輕扣她的肩,那雙眼瞳就像是幾經濯洗的琉璃一般,浸潤着神秘幽冷的光澤,卻又總令人無知無覺地陷在他的目光裏,難以回神。

如同海妖,攝人心魄。

“你陪我留在這裏,不好嗎?”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帶着某種誘哄的意味。

惡魔怎麽可能會願意離開原本屬于他的,陰暗,幽冷的領地?

相反,他只會把自己唯一在意的寶藏深深地藏進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低首,微涼的吻落在桑枝的臉頰,而她久久地坐在那兒,忘了躲避,也忘了羞怯。

或許在這一刻,

她終于察覺到了,現在的容徽同以前的他,究竟有着怎樣的差別。

而這一切,都是顏霜造成的。

顏霜病倒,容徽卻從未踏足她的寝殿一步,仿佛就真如那日所說,他不要什麽母親,也更加不會在意她的死活。

也是趁着這樣的機會,桑枝才和周堯去牢裏把孟衍接了出來,安置在偏殿裏。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顏霜一直沒有殺了孟衍,反倒将他關在牢裏,派人守着。

但也因此,桑枝和周堯才有機會把他救出來。

孟衍清醒過來的那日,當他聽見容徽已經洗去神格,徹底魔化的消息,幾乎眼前一黑,就要再一次暈過去。

如果不是周堯給他輸送了些靈力,他或許就免不了再昏睡上幾日。

“是我孟衍……沒有保護好殿下。”

他蒼白着一張臉,指節收緊,揪着錦被的邊角,手臂青筋微鼓。

在桑枝和周堯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召出本命仙劍,單手握緊劍柄,極其鋒利纖薄的劍刃已經橫在自己的脖頸。

“孟大人!”

周堯反應極快,見他要引劍自刎,就立即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淡色的光影流散出去,震得孟衍手腕一麻,長劍瞬間就從他手裏落下。

“孟衍你幹嘛?”

桑枝也被吓了一跳。

“我有負帝君重托,未能保護好殿下,致使殿下入魔……”

孟衍猛烈地咳嗽着,因為發着燒,所以他的臉頰還泛着不正常的薄紅。

彼時,有人立在珠簾之外,擡眼瞥見內室裏的那個女孩兒扶在年輕男人肩頭的那只手,他那張無暇的面龐上看似波瀾未顯,可長睫半掩下的那雙眸子裏卻多了幾分陰沉難定。

好似一陣冷風無端襲來,吹開珠簾,一串串的珠子碰撞着發出清脆的聲響,好似一陣淅瀝的雨聲,墜落庭前。

桑枝忽然被人握住手臂,往後一拉。

她一時不防,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撞進了一個人的胸膛。

她一回頭,就望見了容徽的臉。

他似乎有些不大高興,眉頭微擰,低眼看她時,那一雙深沉的眼眸裏映照着她小小的影子。

“殿下,”孟衍一見容徽,看清他眉心的印記,周身暗自流轉的黑紅氣流,孟衍掙紮起身,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忽然雙膝跪地,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眼眶漸紅,“臣,愧對殿下……”

而容徽僅僅只是冷淡地瞥他一眼,覆着霜塵的長劍在無形之中凝聚鋒芒,直指孟衍。

“容徽你要做什麽?”

桑枝抓住他的衣袖。

“你不能殺他!”

桑枝急忙說道。

容徽眉間壓抑的戾色似乎因為她阻攔的舉動而更甚,但他仍克制着自己心頭莫名洶湧的情緒,努力地在她的面前顯得平靜一些。

“留在魔域裏的神仙,遲早會被旁人撕碎。”

他似乎無法理解她究竟為什麽要阻攔他,但他仍願意用最溫和的口吻同她道:“即便不是我,他也活不了,枝枝,你不該阻止我。”

少年刻意放低的聲音,帶着極其耐心的溫柔。

桑枝才不管他怎麽說,她伸手就要去握那把懸在半空的長劍,卻在快要接觸到劍柄的時候被劍身半隐半現的銀色氣流給劃出了一道口子。

她吃痛一聲,眼眶裏已經有了生理淚花。

容徽的臉色果然一變,他連忙去握住她的手,見她掌心裏已經被劃了一道血痕,還在不斷往外滲血,他自然也顧不得那許多,轉身便拉着她離開了。

留下周堯直愣愣地站在那兒,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想去扶跪在地上的孟衍。

“大人,你快起來……”

但當他的爪子搭上孟衍的肩膀,他卻聽見孟衍吸了吸鼻子,問:“你是誰?”

……?

周堯呆了。

他怎麽能忘了呢???他還化成原形跟孟衍一起在澡堂子裏泡過澡,追過那些光屁股逃跑的凡人呢。

彼時,桑枝被容徽帶回了他的寝殿裏,只說了一句話,便有侍女立即奉上了靈藥。

千疊雪是仙劍,它造成的傷口并不是那麽容易愈合的。

容徽替桑枝塗抹藥膏,卻聽她抽抽嗒嗒地,還在哭。

“疼?”他問。

桑枝點點頭,“疼。”

這種疼痛,并非是普通刀刃造成的傷口可與之相比的,桑枝痛得整只手都動不了了。

容徽瞥見她騰出另一只手自己抹眼淚的可憐模樣,他的那顆心莫名柔軟了許多,于是他低垂眼眸,湊近她的手心,薄唇微啓,陣陣微涼的風襲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是那樣認真地想要替她減輕疼痛。

桑枝失神地望了他半晌,又忽然開口:“你不要殺孟衍。”

“你也不要傷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她伸手去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頭,“容徽,在你找回記憶之前,你不要相信顏霜跟你說的每一個字。”

這個世界辜負了容徽太多,眷顧他太少。

但在他踽踽獨行于世的那麽多年裏,他從未将自己的痛苦,發洩在任何人的身上。

桑枝永遠相信,他原本就是善良的。

而顏霜卻要他親手,泯滅自己的這份善良,從此淪為真正的惡魔,欲望的化身。

“容徽,你只能相信我。”

桑枝的眼眶裏有眼淚無聲地滴落下來,浸潤着他的衣襟有了更深的痕跡。

容徽,我會保護你。

盡我所能,不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淪為另一個沾滿鮮血,身負殺孽的自己。

“如果我不答應你呢?”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則輕輕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望着她時,他的目光深沉又專注。

桑枝伸手就去捏他的臉,吸了吸鼻子,故意兇巴巴,“你不答應我,我就走!走得遠遠的!”

少年眼眉間的散漫驟然消失殆盡,他把她圈在懷裏,“你敢。”

而他懷裏的女孩兒梗着脖子,瞪他。

少年忍無可忍,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俯身咬住她的嘴唇,輾轉糾纏,好似有着一種無計可施的挫敗。

又有一點生氣。

但當他松開她,望着她紅透的臉頰,他的神情卻又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溫柔意味。

他輕輕地親了一下她的嘴角。

桑枝發現她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暗紅的流光,如同繩索一般,纏在她和他的手腕。

她半天沒反應過來。

“枝枝,你要聽話。”

他親吻着她的耳廓,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微啞的嗓音尤其惑人。

他輕笑着,像是在嘲笑她剛剛刻意“吓唬”他的那番話。

她怎麽可能走得了?

桑枝盯着自己和他的手腕之間連接的那道光索,她耷拉着腦袋半晌,決定認慫,“我錯了……”

“嗯。”

容徽眼眉微揚,似乎很滿意她此刻的表現。

“去洗澡。”

他站起身,順勢将她抱起來。

???

桑枝瞬間瞪圓了眼睛,“洗,洗澡?”

容徽皺了一下眉頭,“你以後不要再吃那些……”

他頓了一下,“味道奇怪的東西。”

“……”桑枝終于明白,大約是她身上還殘留着螺蛳粉的味道。

她自己聞了聞,“我每天都有洗啊,我自己都聞不到……”

“臭。”

容徽抱着她就往殿外走。

“等等!”

桑枝在他懷裏掙紮,“我自己去!!”

最終桑枝是被容徽扔進浴池裏的,他同她手腕之間的光索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消失,他彎唇看着水汽氤氲間,渾身都已經濕透的桑枝,轉身便走了出去。

桑枝咳嗽了兩聲,總算松了一口氣。

桑枝洗完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後,女君寝殿那邊就有侍女來請桑枝過去。

“女君請姑娘殿中一敘。”

侍女面無表情,一字一句都說得緩慢。

桑枝覺得奇怪,但她擦完頭發,還是決定讓周堯跟着她一起過去看看。

因為容徽設在她身上的禁制,她現在并不怕顏霜,但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從孟衍那兒要來一枚保命玉符,關鍵時刻打碎,就能觸發結界,并同時通知孟衍。

孟衍手裏有另一枚玉牌,到時桑枝一旦打碎玉牌,他就會随之被傳送過去。

但當桑枝和周堯去到顏霜的寝殿時,卻被守在殿外的侍女攔了下來,“姑娘,女君只讓你一人進去。”

桑枝皺起眉,總覺得有些不妙。

她踏上臺階的腳往回一收,要不……還是回去算了吧?

誰知這一刻,正當她轉身打算離開的時候,殿門卻忽然自己打開,然後桑枝就聽見了裏面傳來了一抹飄渺的女聲:“桑姑娘,進來吧,不要怕。”

這分明是顏霜的聲音,卻又不同于她平日裏的強勢狠戾,反而溫柔如水,令人聽來便覺舒心。

桑枝定在原地,她同周堯面面相觑。

最終,她湊近周堯,小聲說道:“容徽這會兒應該在寒潭,你和孟衍去那兒找他,如果我打碎玉牌,你們就都能及時過來了。”

“我知道了。”周堯點點頭。

桑枝這才深吸一口氣,提着裙擺走上臺階,一步步走進殿門。

沉重的殿門在她走進去的剎那便已經合上,桑枝卻并沒有在珠簾後的內殿裏看見顏霜的身影。

桑枝握緊了手裏的那枚玉牌,心裏越發得緊張。

也是着一刻,她腳下踩着的刻着繁複花紋的地磚間忽然有一抹光圈顯現,将她包裹其中,桑枝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她整個人就已經在被光束刺得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極速下墜。

當她掉在浸了淺淺一層水波的冰冷地面上時,桑枝摸着摔得生疼的屁股,嘶了一聲,她還沒爬起來,就望見了立在最中心的圓臺上,手腳都已經被鎖鏈束縛的那個女人。

那分明是顏霜的臉,可她衣衫銀白,長發烏濃,眼眉之間少卻幾分濃豔,多了幾分不食煙火的仙姿玉态。

她周身的氣息都是那麽圓融柔和,好似脈脈春水一般,又似山間清風,寸寸月輝都似她眼眸間清澈如波的倒影。

那一刻,桑枝親眼見她露出溫柔的笑容。

她聽見她開口,準确地喚了她的名字:“桑枝,”

“你好,我是容徽的母親,息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真的是莫名其妙停電,我手機沒電,電腦也沒電,好不容易來電了!!我來晚了嗚嗚嗚嗚!!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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