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三章

黃花梨木的大床,床帳低垂,在黑暗裏,輕輕地搖曳出了淺淺的波紋。

連喘息聲也是壓抑着的,長寧死死咬着牙,她不知道那是疼亦或是快活,只覺得心髒要跳出了胸腔,又像它被禁锢在一只拳頭裏,要無法跳動了。

她覺得這也不是她的人世間,一切都不真實。

她抓着慕昭的背,修剪整齊的指甲,也不知道會不會把他抓痛,一切都讓她難以忍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卻又如此地沉迷。

慕昭一直把她勒得緊緊的,似乎是想将她勒入自己的身體,從而合二為一。

他們互相看不到對方,但是,卻知道整個世界裏只有對方。

等一切恢複平靜,長寧将臉埋在慕昭的肩頸窩裏,手緊緊抱住他,慕昭胸膛起伏,還在喘氣,長寧感受着他的呼吸,還有他輕輕撫摸自己頭發的溫柔,不知為何,突然更加悲傷,幾乎完全無法遏制。

她瞬間将慕昭放開了,又翻了個身,胡亂扯了薄被将自己裹緊,趴在枕頭上哭了起來。

她哭也不能大哭,只能壓抑着聲音流眼淚,只是有時候才抽咽一下。

慕昭欠身過來看她,這時候,他才有了慌亂,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柔聲問:“寧寧,怎麽了,是不是很疼?”

長寧只是哭,又搖頭。

慕昭不知所措起來,“對不住,我方才太魯莽了,對嗎?”

長寧哽咽着低聲道:“你走吧。”

慕昭哪裏敢走,想要将長寧扳過身來,又怕力氣大,讓她難受,只得輕輕拍撫她的背。

長寧哭了一會兒也就好了,她翻身過來,撲到慕昭的懷裏,将臉埋在他的頸子上,眼淚全蹭到他的頸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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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昭将她抱緊,滿腔的愛意宛若洪濤一般,将他淹沒。

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從沒有任何時候,他這般堅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要如何才能給予長寧幸福。

長寧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等她停住眼淚,她的腦子就開始飛快地運轉了。

房間裏太黑,她伸手想摸衣裳,但卻沒摸到,慕昭知道她的意思,一邊用薄被将她裹好,一邊說:“得讓如意進來點燃燈火,不然太黑了,看不到。”

長寧知道這事不可能瞞住如意,再說,如意一直沒有進來點燈,也沒有進來叫她用晚膳,定然便是她已經知道了。

長寧其實很害羞,但要強裝鎮定,說:“你去叫如意,只讓她一人進來。”

“好。”慕昭應着,就摸索着下了床,便只剩下長寧一人躺在床上了,她伸手四處摸,依然沒有摸到衣裳,不得不問道:“衣裳都掉到地上去了嗎?你方才把我的玉佩扯掉了,你莫要将它踩到才好,不然會碎。”

她的聲音柔婉又親近,慕昭聽得心癢,本來站在了腳踏凳上,此時又撩起床帳來坐回床沿上,在黑暗裏,他只能看到長寧的眼睛,他湊過去親她,他真想這一刻,能夠到永遠就好了。

長寧被他親得要喘不過氣,只好推他,“你快去叫如意。”

慕昭眼力很好,就着從窗簾處映進來的檐廊上的燈光,還有新月的月光,他分辨着地上的衣物,将長寧的拿起來在一邊放好,又簡單地穿了自己的,這才去叫如意。

如意不願意去想這一切在她的預料之中,整個內院裏,現在只有長寧公主最親近信任的幾個宮人在,如意守在明間到次間的隔扇門外,慕昭從裏面開了門,她馬上看過來。

只聽慕昭說:“将燈點了吧。準備香湯公主沐浴。”

如意欲言又止,但慕昭已經轉身又進去了,如意皺着眉頭輕輕跺了一下腳,心想,慕昭這是做的什麽事呀,這下公主是進退兩難了。

雖然心中不滿,但如意卻自知沒有辦法幹涉公主的行為,只得想着要如何為公主隐瞞。

她已經早有準備,便親自提着燈進去一路點燃了各個房間裏的宮燈。

黑暗就如一個保護罩,房間裏一片漆黑時,對長寧來說,她既不是大周的公主,也不是北齊的皇後,她只是一個純粹的女人,她也只想做一個純粹的女人,她自知自己不能這樣,但卻非要這般任性一次。

當如意提着燭火進來點燃了房間裏的宮燈,燭光将黑暗驅散,房間裏的一切漸次展現在長寧的眼裏,長寧就知道,自己已經套上了大周公主和北齊皇後的套子,她不再屬于自己,也不屬于慕昭。

這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悲哀了。

如意是願意幽居的公主見一見老情人的,這樣公主會高興,但是,這樣滾到床上去,便不是如意所樂意見到的了。

所以,她對長寧也有些許氣惱,只是不敢表現出來。

她走到床帳前去,躬身說道:“公主,奴婢讓準備好香湯,您沐浴吧。”

長寧在床上應道:“好。”

如意這便出去安排去了,出去前看了慕昭一眼,慕昭已經穿戴妥當,只是頭發散着,曾經俊美到精致的容貌已經有了變化,帶上了堅毅的棱角,而且身上帶着厚重的殺伐戾氣,在光線強烈時對上,甚至給人強大的壓力,如意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了,只得快步出去了。

慕昭将那枚玉佩握在手裏,他沒想到長寧是一直将它挂在頸子上的,雖然這玉佩不大,但挂在頸子上,其實是不妥當的,不過,長寧這樣做,的确讓慕昭非常感動,讓他确定,長寧待他的感情,從沒有變過。

長寧這時候在床上說道:“慕昭?”

她的聲音輕且溫柔,但是又帶着嚴肅。

慕昭應了一聲,要撩開床帳看長寧,長寧卻道:“不要掀開。”

随即又道:“你以後還會來嗎?”

“嗯。”慕昭應着,“最近都可以。”

長寧便說:“那好,咱們約着明日在長信園流螢閣相見,可好?我有要事同你講。”

慕昭躬立帳外,他長得高大,站在那裏,宛若一座山岳,甚至擋住了映往床帳裏的光芒。

慕昭的心直,讓人一看,他似乎很好懂,沒有什麽彎彎拐拐的曲折心思。

但這并不是表示他不聰明,相反,他絕不是一個沒有心計和心機的人,更不會是一個愚笨的人。

長寧的這些話一出,他就明白了長寧的意思。

方才還熱情的她,只在片刻之後,就變得冷靜下來了,她用很認真的語氣說明日再商議事情,那便是讓他今日離開了。

為何不今日說,非要等到明日說呢。

慕昭知道,是長寧希望給自己一些時間,希望自己能夠考慮清楚。

慕昭沒有回應長寧那話,反而直言道:“寧寧,你認為我是一個懦夫,無法承擔起事情嗎。我希望你能把我當成你的夫君,再說,我本就該是你的夫君,有什麽事,自然該我承擔。我是什麽都想清楚後,才來見你的。我本不确定,你是否對我還有感情,抑或你本就是歡喜嫁給蕭祐的,若是這樣,我會讓你活得你想要的幸福,絕不敢對你做這種事,但是,我見到了你,我知道你對蕭祐沒有感情,你不過是為了大周才不得不舍棄自己的婚姻嫁給蕭祐,那麽,我不想讓你一直這麽苦悶下去,你想要的東西,我希望能夠給你。這便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不是為了一己私欲,方才……”

慕昭自覺有千言萬語,但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告訴長寧,再說,他是實幹派,實在不善于這般剖心表達,最後只得殷殷切切地看向床帳裏,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長寧擁着被子坐在那裏的身影。

慕昭這話,的确是讓長寧感動的,她知道,慕昭懂她,這比什麽都讓她歡喜。

長寧說道:“我雖然在這裏,也能知道一些外面的情況,但到底所知不多,也并不特別詳細,不知道你能告訴我一些什麽。我想,你也需要去想一想的,所以就想明日見面再說。我是相信你的,如果我不信你,你認為我是那般水性楊花的女人,會……”

長寧說着,突然覺得自己這語氣甚至有向慕昭乞憐的味道,便是一驚,于是不再說了。

慕昭這時候已經在床前腳踏凳上跪了下來,不顧長寧方才的反對,将床帳撩起來了。

燭光朦胧之中的長寧,柔順的黑發披散着,面頰白皙還帶着一些紅潮,長眉如遠山,眼瞳黑如點漆,映着燭火,上翹的眼尾勾勒出無限媚人風情,但她眼神堅毅,眼底深處卻帶着些許可憐,這種矛盾,讓慕昭又愛又憐。

他并不是不敢冒犯她,只是他愛她又敬她,不願意讓她覺得自己輕佻,他想觸碰她,手伸出又收了回去,說道:“我愛你,不會不敬你,再者,我母親未婚而孕有我,我怎麽會胡思亂想你,如若我真的那般不敬,該遭天打雷劈。”

長寧目光凝視着他,說:“是我想得過多,不是你的錯。你收拾好了,先出去吧,我想好好想想,好嗎?”

慕昭道:“你會怪我今日無禮嗎?”

長寧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會,你的确太無禮。不過事已至此,你我都不能後悔了。”

慕昭欠身起來,伸手撫順長寧的頭發,便在她的發上親了一下,說:“我今日便先走了,明日定然給你滿意的答複。”

他說完,就放下床帳,真就走了。

長寧欠身過去撩起床帳看他,慕昭走得又快又輕,似乎是無聲無息地就沒有了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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