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謝雲歸越發煩躁,長孫逝容實在難纏,而他必須盡快回援郢城。
郢城此刻恐怕形勢危急。
正當場中氣氛越發焦灼的時候,衆人突然聽到了一聲嗤笑傳來,是一個略有些低沉的少年的聲音。那少年撫掌,聲音裏帶着與此刻現場格格不入的興奮。
“真是一出好戲。”少年說話的時候帶着一種令人不适的抑揚頓挫,仿佛嚼着字句說出來的似是。
随着少年話音落下,有輕薄的黑色霧氣開始慢慢鋪開在場中。
那霧氣同樣帶着寒意,卻不同于蒼流訣的領域,不過一接觸,本來動作尚算流暢的衆人身形開始變得僵硬,耳邊似乎傳來了萬人嘶吼哭泣的聲音,有一種無法抵擋的悲哀和絕望開始蔓延在心間。
咯噔——
有人停下了動作,眼神空洞的松開了手裏的武器,瑟瑟發抖的抱住自己。眼前仿佛出現了屍山血海般的恐怖景象。
接着一個一個的,像是瘟疫蔓延一般,越來越多的人定住了,面露驚恐,像是深陷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走出。
突發的情況讓尚且影響不深的人也跟着停下了動作,各自固守一方。
謝雲歸看向黑霧蔓延的源頭,驚訝的發現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包廂的客人沒有出來。之前完全沒有人注意到。
那黑色的霧氣給了他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思索着,謝雲歸在自己的周身建立了防禦層,長孫逝容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沒想到我這船上倒是人才濟濟。”謝雲歸沉聲說道。
“謝公子過譽了。”少年的聲音裏還含着一點笑意,那種聲音裏狀似癫狂的興奮感消失了,開始帶上了漫不經心。
“為什麽不繼續了呢?”
“無趣。”
待到最後一句話吐出,那少年的聲音已經變得毫無波動了。
一切似乎平靜下來,然而,卻有無形的壓迫感蔓延開來。
這個人很危險。
場中衆人的腦海中驟然劃過這一想法。
到底是怎樣性格的人才能領悟出這麽可怕的領域的?那必然也是親身體會過那種人間地獄之景才能得出的東西,甚至有可能這個人就是造就地獄之人。
“閣下不如報上名字,也一同下來交流一番如何?”長孫逝容盯着那邊說道。
那邊一時沉默,從房間裏卻傳出了手指有節奏的敲着桌面的聲音,随着這聲音衆人的心中在發沉。
随着沉默時間變久,長孫逝容擡手剛要做出什麽的時候,卻聽那少年帶着一種不同于其年齡的滄桑感,嘆息出聲。
“……在下一無名小輩,也無出處,不值得諸位多費心思。”
那話中隐含着複雜難辨的情感。
是什麽讓這位年輕的堪稱天資出衆的少年說出這樣的話的呢?
長孫逝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擡手就是一劍劃過,那劍氣直沖房間而去,卻在一丈遠的地方就被攔住,直到那劍氣仿佛撞到什麽發出巨響然後消散,那空間中才隐隐的顯出一道泛着波穩的屏障。
看到這樣的場景,長孫逝容仿佛明悟了什麽。
衆人聽到了腳步聲。
那人停頓了一下,不急不緩的踱步到窗邊,一個披着鬥篷的人出現在衆人的視野內。那人全身都包裹在濃稠的黑霧之中,讓人無法看清身形,獨能看到瑩白的下巴和微勾起來的唇角。
只見那人伸出一只手,纖長削瘦的指尖上,那流淌着惡意的霧氣乖巧的纏繞在着,仿佛那只是一個玩具,而不是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
他微微垂頭,明明無法看到他的視線,衆人卻頓時有種被什麽盯上了的感覺。
“閣下可知帝渚城?”長孫逝容突然開口,盡管是疑問句,但卻已是确定了一般。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少年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
落在衆人耳中便是被說中的怒意。
帝渚城?
聽到這個名字,謝雲歸一瞬間竟有點恍惚。
這個名字已經消失在衆人的耳中很久了,如果不是他當初閱遍朝日館的全部資料也不會直到這個名字。
據說在大陸中隐藏着一座城,城中能人輩出,天下智絕、武絕、才絕盡皆居于此地,每逢亂世,便有驚才絕豔之人出世,一手操縱天下大勢。很多時候衆人甚至都不知道這人就出自帝渚城,直到有人官居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扶大廈于将傾,卻毫不在意辭官歸隐,帝渚城的名聲才隐隐顯現出來。
據說帝渚城雖然人人盡皆有才之輩,然而這之上還有九人統領着這座城。
單說如今大陸格局便是這九人之一親手構造的就能明白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而這格局如今已經維持了不知道多久了。
那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可以稱得上整個大陸天花板的存在的九人。
謝雲歸有種不好的預感,若是這人真出自帝渚城,那簡直比長孫逝容謀奪郢城還要麻煩。
“與其打探我的身份,長孫公子不如先顧好自己吧。”依靠在窗邊,少年說道。
“什麽?”長孫逝容蹙眉。
“長孫公子如此大動作,是為了什麽呢?”
“讓我猜猜,是看上了郢城?”
那少年又是一聲嗤笑,“因為得到了溫齊光和李染有動作的消息?”
長孫逝容心下一驚。
那兩人的動作尚且隐在暗處,他決不相信他們會露出來什麽消息,而整個大陸能看破那兩人的想法的人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這個人,無論是因為自己的情報勢力,還是單純的推斷,都是一個不可小觑的存在。
帝渚恐怕從未隐世不出,甚至可能早就滲透到整個大陸的每一個角落了。
“長孫公子真的以為自己摸到了那兩人的行動嗎?”
長孫逝容重新思索起此次的行動。
此次計劃,簡直意外頻出,如果他是那兩人……
“不只郢城是塊人人觊觎的大肥肉,朝霧樓掌控天下情報多年,長孫公子,那兩人真的會放任這件事嗎?”
長孫逝容的臉色鐵青。
看來到底是他棋差一招被那兩人算計了一手。朝霧樓如今尚且不能出大問題,郢城之事恐怕就要擱置一下了,此次行動不只什麽都沒拿到,還徹底得罪了謝雲歸。
那兩人真是好謀劃。
不過讓他吃了這麽大的虧,可得好好的還給他們啊。長孫逝容眯着眼想到。
“撤退。“長孫逝容下令,立馬便有黑衣人走出船艙,往天上放了信號通知郢城那邊的人手也撤走。
“希望下次見面能有幸得知公子的姓名。”長孫逝容對上面那人說道。
“呵。”那人又是一聲輕笑。随即身形仿若霧氣般消散。
此次風波就這樣結束了,衆人一時還回不過神來。
在那人徹底離開之前,謝雲歸感覺到他似乎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于是擡頭,恰巧對上了一雙金色的,冷漠的眼瞳。
趁着沒人,沈馳悄悄溜回自己的包廂,長輸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自己恐怕已經脫力了。
居然就這麽讓她給混了過去也是不可思議。
這就是沈馳想到的招數,統稱忽悠大法。
還是萬福村那時候給她的靈感——只要能把人唬住,就沒有她不敢幹的事!
雖然因為太過緊張,心裏打好的草稿全忘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長孫大佬說什麽。但好在事情還算順利。
也不知道大佬他到底從她的話裏聽出來什麽了。
斐殊的情況似乎好多了,沈馳扶着他悄悄的下樓,混跡在一群賓客之中毫不起眼。
謝雲歸就在不遠處,非常随意的安撫了一下衆人,完全沒走心的樣子。還是大總管負責安排了之後的賠償等一系列事宜。
不過其他人對此也沒有異議。
這屆郢城盛會算是徹底砸了,但是比起丢掉整個郢城,如今的情況還算是好的。
待到靠岸衆人依次下船,謝雲歸就那麽站在船邊,眼裏映着人群和繁華的郢城。
“……沒事吧。”謝雲歸突然聽到了一名女子細小的聲音。定睛看去,一位披着白色鬥篷的少女扶着一個垂着眼一臉蒼白的男子從身旁走過。
啧,居然被吓成這個樣子。謝雲歸漫不經心地想。
“公子,賓客名單在此,通查一遍之後并未發現符合的條件的人。”謝雲歸從那兩人身上收回視線,聽總管這樣說,心底發沉。
竟然完全沒人知道那位少年是怎麽到船上來的,那間包廂的人和這人也對不上。
所以那神秘人的真實身份到底是誰呢?